稚御山河

作者:皮不笑就个乐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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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一回雪夜传诏谋安边金殿定策委重任



      回前诗
      朔雪飞檐覆紫宸,稚君忧国叩良臣。
      千金散帑安四部,一纸封章定使臣。
      寒骑踏霜星夜赴,丹心护境岁华新。
      莫言年少无长策,暗藏玄机待破尘。

      向昚明踏进章宫的朱红大门,便攥着衣角急声道:“张伴伴!快传孙丞相来!”

      张贵祥连忙上前扶住他被雪沾湿的龙袍下摆,低声劝道:“陛下,孙丞相昨日值守朝房一夜未歇,今早又督办调兵筹粮之事,午时才得空回府。这会儿日头偏西,丞相怕是早已安神入睡,怕是经不起这般折腾。”

      “睡了?”向昚的小眉头瞬间拧成疙瘩,稚气的脸庞满是忧色,小手无意识地抠着御座扶手,“可我有要紧事问他呀!皇后娘娘说的安抚草原部族的法子,还有内帑那二百万两银子,都得跟丞相商量才能定!”

      他踮着脚尖望向宫外,雪光刺得他眯起眼睛,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恳求:“那……能不能唤醒他呀?就说朕有急事,就问几句话,不耽误他太久的!”

      张贵祥面露难色,躬身回道:“唤醒自然是能的,只是丞相年近六旬,鬓边霜雪都添了不少,昨夜又受了风寒,咳嗽了大半宿。这寒冬腊月里,老人家睡得沉,若强行唤醒,恐伤了元气,反倒误了后续差事。”

      向昚的小嘴抿了抿,小手垂在身侧,指尖攥得发白。他想起朝堂上孙丞相攥着军报、眼底布满红血丝的模样,又想起燕蓟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小脸上满是纠结:“可……可这事也不能等啊!冯将军的骑兵还在赶路,草原那边早一日安抚,燕蓟的将士就少一分危险。”

      他来回踱了两步,明黄的龙袍下摆扫过金砖,忽然停下脚步,抬头对张贵祥道:“你还是现在派人去看看吧!若丞相还没睡,就请他速速入宫;若是睡熟了,就让人在府外候着,等他醒了第一时间告知。”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告诉去的人,不许喧哗,不许惊扰丞相府的人。就说……就说朕惦记燕蓟的事,想跟丞相讨个主意,不急,等丞相歇够了再说。”

      张贵祥见他虽急却仍体恤老臣,心中暖意渐生,躬身应道:“奴才遵旨,这就派人去办。陛下不如先回内殿暖暖身子,喝碗姜汤,免得方才在御花园沾了雪气,冻着了。”

      向昚点点头,却没挪步,只是望着宫外的方向,小手攥着腰间的玉佩嘟囔道:“孙丞相可一定要快点醒呀,燕蓟的百姓还等着呢。”

      殿外的雪不知何时又飘了起来,细碎的雪沫落在窗棂上,无声无息。向昚坐在御座上,小手托着下巴,目光落在案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姜汤上,心里却想着燕蓟的城头、系红绸的梅枝,还有皇后娘娘折起的那封写着使者人选的纸条,只盼着孙丞相能早日来,把这些乱糟糟的事都捋顺了。

      没过多久,派去的小太监便匆匆回来复命,躬身道:“陛下,孙丞相府的管家说,丞相回府后只喝了碗粥,便躺倒在榻上睡着了,太医刚给诊过脉,说丞相是劳累过度,需好生静养。管家已吩咐下人,一旦丞相醒了,便即刻禀报入宫。”

      向昚闻言,小脸上的忧色更重了些,却还是摆摆手道:“知道了,让丞相好好歇着吧,别催他。”夜色浸满庭院,檐角残雪在暮色中泛着冷白。孙幽古从榻上醒来时,只觉神思清明了不少——自昨日值守朝房到今早督办诸事,连轴转了近二十个时辰,这两个半时辰的沉眠,竟是连日来最安稳的一觉。他披上皮袍起身,刚要往净手处去,门外便传来管家轻缓的脚步声。

      “老爷,”管家躬身立在书房门口,语气带着几分迟疑,“宫里来人了。”

      “宫里?”孙幽古脚步一顿,眉头微蹙,“何时来的?为何不早通传?”

      “回老爷,”管家连忙回道,“来人是午时刚过便到了,算下来已有两个半时辰。小的见您睡得沉,太医又特意叮嘱过需静养,且宫里的公公说,陛下特意吩咐了,万不可惊扰您歇息,只让在府外候着,等您醒了再禀报。”

      “两个半时辰?”孙幽古脸色骤变,抬手一拍额头,急声道,“糊涂!陛下年幼,却事事挂心燕蓟战事,若非急事,怎会特意派人来府?这般紧要关头,怎能让宫里的人在外冻着等了这么久!”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往外走,袍角扫过案上的砚台,墨汁溅出几滴也顾不上擦,口中连连叹道:“琐事!都是琐事误事!我这一觉睡得糊涂,竟忘了朝堂还有一堆急事等着定夺!”

      管家连忙跟上,递上暖帽:“老爷,外面雪还没停,您戴上个帽子,仔细着凉。”

      孙幽古接过帽子往头上一扣,脚步未停:“宫里来的是谁?可有说是什么事?”

      “是张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小李子,”管家快步跟着他的脚步,“小的问过,他只说陛下有要事与您商议,具体是什么,他也不清楚,只说陛下午时退朝后便一直惦记着,还特意吩咐不可催您,只等您醒了再回话。”

      “陛下仁厚,却不知此事刻不容缓!”孙幽古走到府门前,远远便看见那小太监正缩在门廊下,身上裹着件单薄的棉袍,鼻尖冻得通红,却依旧挺直了腰杆候着。

      他连忙上前,声音带着几分歉意:“小李子公公,让你久等了!老夫一时贪睡,竟让你在寒风中冻了这许久,实在罪过!”

      小李子见他出来,连忙跪地行礼,冻得发颤的声音里满是恭敬:“丞相大人言重了!陛下特意吩咐过,不可惊扰大人歇息,小的候着是应当的。大人为国操劳,能好生歇息片刻,也是苍生之福。”

      “快起来快起来!”孙幽古伸手扶起他,转头对管家道,“快带李公公去暖阁,上热茶、备点心,让他暖暖身子!”

      “谢大人!”小李子躬身谢过,却并未挪动脚步,“大人,陛下还在宫里等着回话呢,小的不敢耽搁,还是先跟您回禀了正事再说。”小李子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陛下今日从御花园回来后,便一直惦记着皇后娘娘提的安抚草原部族的法子,还有从内帑拨二百万两采买物资的事,想请丞相大人入宫,细细商议如何操办——既怕采买物资耽误了时日,又怕挑选使者不妥,反倒误了大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陛下本来想等您醒了就入宫,可又怕您刚歇好,身子吃不消,正纠结着要不要再派人来问,就让小的先在府外候着,您醒了便第一时间回禀。”

      孙幽古闻言,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急切。感动的是小天子虽稚气未脱,却事事体恤老臣;急切的是安抚草原之事确实刻不容缓,早一日定下,便能早一日孤立达勒可汗,为燕蓟驰援多添一分胜算。

      他当即对小李子道:“劳烦公公回复陛下,老夫这就更衣入宫!烦请公公先行一步,告知陛下稍候片刻,老夫随后便到!”

      “是!”小李子躬身应道,转身便要往外走。

      “等等!”孙幽古叫住他,对管家道,“取一件厚锦袍来,给李公公穿上!外面风雪大,别冻坏了身子。”

      小李子连忙推辞:“大人不必费心,小的身上穿着棉袍,不冷的!”

      “穿上!”孙幽古语气坚定,“你为传旨候了两个时辰,老夫岂能让你再顶着风雪回去?这是老夫的心意,不必推辞。”

      管家很快取来一件厚实的锦袍,小李子推辞不过,只得道谢穿上,心中暖意融融,躬身道:“那小的就在宫门外候着大人!”

      看着小李子离去的背影,孙幽古转身快步回府更衣,口中喃喃道:“安抚草原、采买物资、挑选使者……桩桩件件都是要紧事,耽搁不得,耽搁不得啊!”孙幽古更衣毕,大步跨出内院,对候在廊下的管家急声道:“速备马匹!老夫要急刻入宫!”

      管家闻言面色一变,趋步上前躬身劝阻:“老爷三思!雪夜风寒,路滑霜凝,马匹颠簸难行,您年近六旬,怎禁得住这般折腾?不如仍乘官轿,轿身平稳,暖炉备妥,虽稍缓片刻,却能护得周全。”

      “周全?”孙幽古眉头紧拧,袍袖一拂,语气急切却不失文韵,“天子垂询,候我两时辰有余;燕蓟危局,悬于旦夕之间。坐轿缓行,多耽一刻,便多一分变数,此等时候,何谈自身周全!”

      他踏步登阶,目光扫过庭院中飘落的雪絮,声音沉如金石:“昔日武侯星夜驰援,六出祁山不辞劳顿;今我受国厚恩,身为宰辅,岂能因风雪而误君命、负苍生?快备马,休要多言!”

      管家见他神色决绝,言辞铿锵,知不可劝,只得躬身应道:“老奴遵旨!”转身便疾步吩咐下人牵马。

      片刻后,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被牵至府门前,马鞍旁挂着暖囊,马蹄裹着防滑的毡布。孙幽古不待下人搀扶,撩袍跨步,稳稳登鞍,左手攥紧缰绳,右手一扬马鞭,沉声道:“开路!”

      马鞭破空,骏马长嘶一声,踏碎庭院中积霜,迎着漫天风雪疾驰而出。雪沫飞溅,打湿了他的袍角,寒风如刀,刮过他的面颊,他却浑然不觉,只一心催马前行——明章宫的灯火,燕蓟城头的狼烟,此刻都系于这匹骏马的蹄下。

      夜色如墨,风雪如织。往日需半个时辰的路程,孙幽古催马急行,不过一炷香便已至朝奉门。城门巍峨,灯火昏黄,守官见一骑踏雪而来,身形挺拔,连忙上前拦阻,拱手朗声道:“丞相大人留步!朝奉门夜启有制,非奉陛下特旨,戌时后不得擅入。大人深夜疾驰,可有信物或旨意?”

      孙幽古勒住缰绳,骏马人立而起,嘶鸣一声。他探身取出腰间鱼符,递与守官,声音因急行而微喘,却依旧沉稳:“陛下有急召,令我速速入宫议事。此乃鱼符为证,你可验看。”

      守官接过鱼符,借灯火仔细查验,见符上纹路清晰,印玺俱全,连忙躬身奉还,高声道:“臣失礼!不知大人有陛下密召,即刻放行!”说罢挥手令守门兵士打开城门,“大人一路辛苦,宫道湿滑,还请慢行!”孙幽古翻身下马,缰绳随手丢给迎上来的内侍,大步流星往明章宫赶。宫道上的积雪被宫灯映得泛着微光,他踩着积雪快步穿行,棉靴踏雪的咯吱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披风上的雪沫被体温烘化,湿了一片也顾不上拂。

      一路穿廊过殿,终于到了明章宫前。孙幽古停在门槛外,抬手理了理被风雪吹乱的袍角,又抬手抹了把脸上的寒气,深深吐纳了几口,平复了急行带来的喘息,这才抬步跨过门槛,单膝跪地,高声奏道:“臣孙幽古,奉召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的向昚正扒着案几发呆,满脑子都是皇后说的安抚草原的法子,一听“孙幽古”三个字,立刻眼睛一亮,从座位上滑下来就往外跑,小短腿迈得飞快,嘴里嚷嚷着:“丞相来了!快让丞相进来!”

      张贵祥连忙跟上,刚到殿门口,就见向昚已经快步跑到孙幽古面前,小手一扬就想去扶他:“丞相快起来!地上凉,别跪着了!”

      孙幽古闻言,顺势起身,躬身拱手道:“谢陛下体恤。臣来迟一步,让陛下久候,罪该万死!”

      “不迟不迟!”向昚摇着小手,拉着孙幽古的袍袖就往殿内走,语气急切,“我也是刚等没多久!丞相快里边走,暖阁里有炭火,咱们边烤火边说正事!”

      孙幽古被他拉着,看着少年天子冻得微红的脸颊和满眼的焦灼,心中暖意渐生,连忙应道:“遵陛下旨意。”

      进了明章宫的暖阁,炭火正旺,暖意扑面而来。向昚拉着孙幽古在案几旁分坐——天子居于主位,孙幽古侍立在侧,张贵祥连忙奉上热茶。向昚端起茶盏递过去:“丞相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你一路顶风冒雪赶来,肯定冻坏了!”

      孙幽古接过茶盏,指尖感受到暖意,再次躬身道谢:“陛下仁厚,臣惶恐。”他喝了一口热茶,缓了缓气息,抬头看向向昚,“陛下深夜召臣入宫,想必是为了皇后娘娘提及的安抚草原之策?”

      向昚用力点头,把自己的小凳子往孙幽古身边挪了挪,小声道:“丞相果然知道!我就是想问,皇后娘娘说要从内帑拨二百万两,买粮食、棉衣送给草原其他部族,让他们不帮达勒可汗,这事能成吗?还有,使者选谁去好呀?”孙幽古捧着热茶,目光落在少年天子满是期盼的脸上,眼中满是赞许,躬身叹道:“陛下年纪尚幼,却有如此仁心与远见,实乃大周之福!内帑银钱本是陛下私用,您却愿倾二百万两为边关百姓纾难,为天下安宁铺路,这份体恤民情、以国事为重的胸襟,远超寻常帝王!”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皇后娘娘的建议更是高瞻远瞩!达勒可汗虽悍勇,却不过是草原一隅之主,各部族本就各怀心思,不过是迫于饥寒才勉强附从。陛下以粮草棉衣示好,以互市之利相诱,既解了各部族的燃眉之急,又明示朝廷和平相处的诚意,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策——既无需将士流血,又能孤立达勒可汗,让他成了孤家寡人,燕蓟之围自能事半功倍!”

      孙幽古放下茶盏,拱手道:“昔日先皇在位时,便常说‘治国之道,威德并施’。如今陛下一面令冯将军率军驰援,以武力护疆土;一面许以厚利安抚草原各部,以仁德收人心,正是践行了这一道理!臣敢断言,此事若能顺利推行,不仅能解燕蓟之危,更能让草原各部感念陛下恩德,日后边境再无大的战事,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他看向向昚,眼中满是欣慰:“陛下能听进皇后娘娘的良言,又能体恤民生疾苦,不愿轻易动兵戈让生灵涂炭,这份仁善与明断,已是明君之姿。臣为陛下贺,为天下百姓贺!”

      向昚被夸得脸颊微红,小手无意识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不懂什么治国之道,就是觉得草原部族要是有粮吃、有衣穿,就不会跟着达勒可汗来抢我们了。而且燕蓟的百姓已经够苦了,能少打仗就少打仗。”

      他话锋一转,又急切起来:“丞相,那你觉得这事能成吗?还有使者,选谁去才好呀?得选个会说话、能让草原部族相信我们的人!”孙幽古躬身回道:“陛下所言极是!草原部族虽散落漠北,实则以五大部族为尊,其余小部族皆奉其号令,不敢擅自妄动。这五大部族分别是达勒可汗的黑石部、居于漠北东部的白鹰部、世代游牧于阴山南麓的苍狼部、掌控西境盐池的赤鹿部,以及紧邻我朝上谷郡的青毡部。”

      他顿了顿,续道:“达勒可汗野心最大,此次兴兵劫掠,便是他以‘共享劫掠之利’裹挟其余四部。白鹰部与赤鹿部本就与黑石部素有嫌隙,不过是迫于饥寒才派了少量兵力附和;苍狼部首领年迈,只求部族安稳,不愿卷入战火;青毡部与我朝上谷郡接壤,常年互通有无,互市之利占其部族收入大半,此次出兵本就心怀顾虑,军心最是动摇。”

      “这四部虽派了兵,却从未真正全力攻城——白鹰部的兵士多在城外劫掠些皮毛物资便匆匆回撤,赤鹿部更是只派了三百老弱充数,苍狼部的人马甚至未曾靠近燕蓟城头,青毡部更是私下放了不少被掳百姓逃生。”孙幽古语气笃定,“可见他们并非真心依附达勒可汗,不过是各怀私心,或为生计所迫,或为威势所逼。”

      他看向向昚,眼中闪着亮光:“陛下若能遣使者携厚礼,分别赶赴这四部,晓以利害、许以实利——对白鹰部许以互市免税三年,对苍狼部赠予足量的御寒皮毛与药材,对赤鹿部开放盐池贸易的额外配额,对青毡部则承诺来年春耕时援助粮种与农具。如此一来,四部首领定然会权衡利弊,背弃达勒可汗。”

      “他们本就人心不定,一旦得知朝廷愿以仁德相待,而非兵戈相向,又能拿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岂会再跟着达勒可汗做那损人不利己的事?”孙幽古拱手道,“届时四部撤兵,达勒可汗便成了孤家寡人,仅剩黑石部一己之力,别说攻破燕蓟,怕是连自保都难。冯将军与赵将军再内外夹击,定能将其一举击溃!”向昚听孙幽古说得头头是道,小眉头皱了又舒,似懂非懂地晃了晃脑袋,忽然问道:“丞相见过草原部族的人吗?他们是不是都像达勒可汗那样凶巴巴的?”

      孙幽古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追忆,躬身回道:“陛下,臣早些年确曾见过。先帝在位时,草原五大部族皆奉我大周为天朝上国,每年都会遣使入京觐见,遇上节令庆典,首领们还会亲自前来。”

      “那时候的草原各部,上供得极是勤勉——白鹰部的雄鹰翎羽、苍狼部的鞣制兽皮、赤鹿部的盐晶、青毡部的羊毛毯,还有黑石部那时的老可汗(达勒之兄)送来的良马,皆是稀世好物。他们见到先帝时,无不恭谨谦逊,言谈间满是敬畏,哪有如今这般好勇斗狠的模样?”

      他话锋一转,谈及达勒可汗,语气沉了几分:“达勒可汗本是黑石部老可汗的亲弟。草原部族素有‘兄终弟及’的传承习俗,当年老可汗病逝,部族内乱初定,他便依照祖制继承了汗位。他早年也曾随老可汗入京觐见,臣那时便留意到,此人虽年轻,却眼神锐利,言语间总藏着几分不甘人下的锋芒,绝非甘居人后的角色。”

      “后来老可汗病逝,他掌权之后,便渐渐显露野心——先是吞并了黑石部周边的几个小部族,又暗中挑拨其他四部的关系,此次借大雪灾荒兴兵,怕是谋划已久,只想趁我朝边防空虚,抢占燕蓟这片沃土,进而壮大势力,称霸漠北。”

      向昚听得小嘴微微张开,小手无意识地攥着案几边缘,半晌才道:“原来他以前也来过洛京呀……那既然他们早年都愿意来觐见先帝,现在再叫他们过来,应该也会来吧?”

      孙幽古眼中露出赞许之色,拱手回道:“陛下所言极是!他们早年既曾臣服于先帝,便知我大周的强盛与仁德。如今陛下许以厚利,又无兵戈相逼,不过是邀他们重归朝贡之列,共享互市之利,他们没有理由拒绝。”

      “尤其是苍狼部老首领,当年与先帝颇有交情,最是感念先帝的恩遇;青毡部本就依赖与我朝的互市生计,定然愿来。只要这两部应允,白鹰部与赤鹿部见风使舵,也必会紧随其后。”

      向昚闻言,小脸上瞬间绽开笑意,一拍案几道:“那太好了!那就再叫他们过来吧!让使者快些出发,把粮食和棉衣带给他们,告诉他们,只要不帮达勒可汗,以后咱们年年都跟他们好好做生意,让他们有吃有穿!”孙幽古见向昚小脸满是纠结,眼底还藏着几分懵懂,连忙躬身奏道:“陛下仁心已明,安抚草原、驰援燕蓟的核心事宜已然敲定,余下不过是细则统筹。如今天色已晚,陛下连日为边关之事劳神,早些将息才是,明日朝堂之上,臣定当与众臣议定万全之策,再向陛下回禀。”

      向昚闻言,小手无意识地抠了抠龙椅扶手,嘴角偷偷勾起一抹心虚的笑——方才那番关于拨内帑、安部族的话,全是皇后娘娘教的,他自己哪懂什么定夺呀!

      他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转头看向张贵祥,又飞快地转回来,压低声音对孙幽古道:“丞相说得是!朕……朕确实有点累啦!”说着还故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装作真的困倦的模样。翌日承光殿,檀香依旧缭绕,却比昨日多了几分凝重。文武百官按序分列,青袍与银甲相映,殿内静得只闻呼吸声。向昚穿着明黄龙袍,小手规矩地放在龙椅扶手上,虽坐姿依旧带着几分孩童的拘谨,眼底却藏着几分期待。孙幽古立在百官之首,手持奏折,沉声道:“陛下,诸位大人,昨日议及燕蓟驰援事宜,各郡兵马已按旨筹备,粮草拨付亦于午时前落实。今日续议两件要事:其一,陛下体恤草原部族饥寒,愿从内帑拨银二百万两,采买粮草、棉衣、茶叶等物资,遣使安抚漠北白鹰、苍狼、赤鹿、青毡四部,孤立达勒可汗;其二,敲定出使主使与统筹驰援主事之人选。”

      “内帑二百万两?”

      话音刚落,殿内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百官神色各异,满是震动。

      户部尚书王砚出列躬身,语气难掩惊愕:“陛下!国库已拨三百万两用于驰援,您竟愿再倾内帑二百万两!内帑乃陛下私用,供宫闱开销、赏赐亲眷,这二百万两几乎是内帑大半积蓄,陛下……”他说着,眼中满是动容,“陛下以私产纾国难,体恤苍生至此,实乃千古明君之姿!”

      兵部侍郎秦风攥紧佩剑,脸上满是羞愧与敬佩:“臣昨日只知主战,却未想陛下竟有如此仁心!二百万两物资送至草原,既能解四部燃眉之急,又能断达勒可汗臂膀,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策!臣为昨日之激进,向陛下请罪!”说罢便要下跪。

      “秦侍郎免礼!”向昚连忙摆手,小脸涨得通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也不是我的主意啦,是皇后娘娘教我的。”

      百官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纷纷露出了然的笑意——难怪少年天子昨日忽然提及安抚草原之策,原来是皇后娘娘在幕后献策。但这份将私产尽数拿出的魄力,依旧让众臣心生敬佩。

      礼部尚书周谨缓步出列,语气温和却坚定:“皇后娘娘聪慧通透,陛下仁善开明,君臣同心、帝后相得,实乃大周之福!二百万两物资,不仅能安抚草原四部,更能向天下昭示陛下的仁德,让百姓知晓陛下宁舍私产,也要护国安民,此乃凝聚民心之良策!”孙幽古抬手压了压殿中声浪,沉声道:“陛下与皇后娘娘的良策,既显仁德,又含谋略,臣等无有异议。如今当务之急,是敲定出使主使与统筹主事之人。昨日皇后娘娘已暗定出使主使人选,今日便请陛下揭晓。”向昚闻言,立刻来了精神,小手一拍龙椅扶手,脆生生道:“好!皇后娘娘说了,让我亲自揭开!”说着便示意张贵祥呈上皇后昨日写好的纸条。

      张贵祥捧着锦盒上前,向昚小心翼翼地打开,取出里面折着的宣纸,展开一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哇!是齐王向荣!”“齐王向荣?”

      百官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纷纷露出赞许之色,低声议论起来。

      “妙啊!齐王昨日分析草原后勤软肋、驳斥襄王激进之策时,条理分明、句句务实,可见其心思缜密,深谙统筹之道!”

      “正是!统筹驰援之事,既要盯紧三郡兵马汇合,又要督办粮草转运,最需这般沉稳务实之人!齐王熟悉郡县事务,又懂权衡利弊,定能压得住场面,避免推诿延误!”

      “陛下与皇后娘娘好眼光!齐王虽不似襄王那般好勇斗狠,却最擅居中调度,这主事之职,非他莫属!”

      赞誉之声此起彼伏,连昨日力主战的兵部侍郎秦风也颔首认同:“齐王统筹,臣心服口服!有齐王坐镇后方,我等前线将士也能安心杀敌!”

      齐王向荣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自己,身形微顿,随即快步出列,躬身叩首,语气带着几分动容与恳切:“臣……谢陛下与皇后娘娘信任!谢丞相举荐!”

      他抬眼望向龙椅上的向昚,目光灼灼:“臣定不负圣托,不负百官所望!每日清点三郡兵马进度,亲自督查粮草转运,若有官吏推诿懈怠、中饱私囊,臣定当以军法处置,绝不姑息!必保兵马按时汇合、粮草及时到位,为燕蓟解围筑牢后援!”

      向昚见百官都赞同,小脸上满是得意,小手一拍龙椅扶手:“齐王哥哥,我就知道你能行!以后调兵筹粮的事,就全拜托你啦!”孙幽古躬身奏道:“陛下,三郡征粮调兵刻不容缓,国库首批银两虽已拨付,但沿途转运需时,恐误了战机。臣请门下省即刻拟旨:令涿郡、上谷、渔阳等相关郡府太守、刺史先行垫款采买粮草、制备冬衣,所需款项先从各郡当年税赋结余中冲抵,不足部分由后续朝廷专项拨款补足,不得苛扰百姓分毫!”

      他顿了顿,续道:“另,诏旨需明定齐王权责——准其节制三郡兵马、调度各郡粮站驿站,遇事可便宜行事;凡推诿不遵、延误军需者,无论官职高低,齐王可先斩后奏,再报朝廷备案!如此方能确保令行禁止,无有掣肘!”

      向昚听得连连点头,脆生生道:“丞相说得对!就按丞相说的办,让门下省快点拟旨,别耽误了正事!”

      “臣遵旨!”孙幽古躬身应诺,随即转向立于文官之列的门下省长官:“李侍中,烦请即刻草拟诏旨,明确各郡垫款细则与齐王节制之权,加盖门下省印玺后,即刻发往各郡!”

      李侍中出列躬身:“臣遵丞相令!”当即转身召来属官,取来笔墨纸砚,在殿侧案前火速草拟诏旨。

      片刻后,诏旨拟成,李侍中手持诏旨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境燕蓟遭贼寇劫掠,危在旦夕,朕心焦如焚。为解燃眉之急,特颁此诏:
      一、令涿郡、上谷、渔阳、广阳、右北平、辽西六郡太守、刺史,即刻垫款采买粮草、制备冬衣,价码较市价上浮三成,不得苛扰百姓。所需款项先从本郡税赋结余冲抵,亏空部分由朝廷后续专项拨款补足,年终核查结算。
      二、命齐王向荣总领驰援燕蓟一应事宜,节制六郡官将,调度兵马粮草、驿站粮站。凡遇推诿懈怠、中饱私囊、延误军需者,齐王可便宜行事,先斩后奏,无需请旨。
      三、各郡需于三日内将兵马筹备进度、粮草采买数额呈报齐王,齐王每日汇总后奏报朝廷,确保军情互通、调度无误。
      四、门下省、御史台各派官员随行督查,凡有违抗诏旨、弄虚作假者,从严处置,抄没家产充作军饷。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诏旨宣读完毕,殿内百官齐声应诺:“臣等遵旨!”

      向昚坐在龙椅上,听着铿锵有力的诏旨,小脸上满是严肃,小手紧紧攥着龙椅扶手——他虽不懂其中诸多细则,却知道这道诏旨能让齐王哥哥更好地办事,能让燕蓟的百姓和将士们更快得到救援。

      孙幽古见状,躬身奏道:“陛下,诏旨已拟,各郡事宜亦已安排妥当。宋大人出使草原之事,臣已令礼部加急筹备物资、挑选随行人员,三日后便可启程;齐王亦可即刻前往兵部、户部对接,落实调度事宜。”

      向昚用力点头,脆生生道:“好!齐王哥哥、宋大人,你们都要勉励呀!一定要快点让燕蓟的百姓过上好日子,让达勒可汗不敢再欺负我们!”

      齐王向荣与宋方儒一同出列躬身,齐声应道:“臣定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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