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障

　　指尖触及那本《四海寰宇风物志·残卷》冰凉的封面，一种跨越岁月的沧桑感顺着接触点悄然蔓延。云昭没有立刻拿起，而是先以“灵犀真瞳”细致地扫过书册本身。书页材质特异，非丝非革，蕴含着微弱的空间隔绝属性，似乎是为了保护其中内容免受岁月侵蚀。封面上的古体字迹苍劲，但边缘确有破损，像是被某种利刃划过，又或是……被急切翻阅时撕扯所致。

　　正当她准备取下书卷仔细研读时，一个略显突兀、带着几分睡意惺忪和好奇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她身后传来：

　　“咦？道尊直接批的权限符文？稀客啊！”

　　云昭心中微凛，她竟未察觉有人靠近！瞬间收敛心神，不动声色地转过身。

　　只见身后书架阴影处，不知何时倚着一个年轻男子。他穿着文库执事统一的月白长袍，却穿得松松垮垮，衣领微敞，袖口沾着些许墨渍。头发乱糟糟地堆在头顶，用一根看起来像是随手折的树枝固定着，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额前。他面容清秀，甚至带点少年气，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蕴藏着星辰，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云昭手腕上那枚临时权限符文散发出的微光，脸上充满了发现新奇玩具般的兴奋。

　　“你要找什么？这地方我熟！”他不等云昭回答，便像只灵活的猫儿般从阴影中钻出，凑到近前，几乎要趴到云昭正在查看的书架上，鼻尖翕动，仿佛在嗅闻知识的味道。“丙字柒佰叁拾号……《四海寰宇风物志·残卷》？啧啧，这书冷门得很，除了几个考据癖的老古董，几十年没人碰过了。你怎么会找这个？”

　　他的热情来得突兀又自然，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粹和……话痨属性。与这天衍道秘藏文库庄严肃穆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给这片沉寂的知识海洋注入了一丝鲜活气。

　　云昭迅速评估着眼前之人。对方修为不高，约莫筑基中期，但能在这戒备森严的文库深处来去自如，且对藏书位置了如指掌，身份绝非普通执事。他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透着一股对知识近乎贪婪的好奇，这与她印象中刻板严谨的天衍道弟子形象大相径庭。

　　“司书？”云昭试探性地问道，语气平静，并未因对方的突然出现而慌乱。

　　“对对对，大家都叫我司书，或者书呆子也行！”年轻男子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显得更加人畜无害，“你呢？你就是那个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来自清净山的云昭？那个用眼睛就能看穿阵法、还能跟道尊论道的奇女子？”

　　消息传得真快。云昭心中了然，面上却不显，只是微微颔首：“我是云昭。奉道尊之命，前来查阅此书。”

　　“明白明白！道尊亲自批条子的人，肯定有要紧事！”司书搓了搓手，眼睛更亮了，仿佛云昭不是来查资料的，而是给他带来了什么绝妙的谜题。“这《四海寰宇风物志》残得厉害，里面关于荒古平原的记载就寥寥几句，说什么‘古战场遗址，灵韵绝迹’，没啥看头。不过……”

　　他话锋一转，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左右张望了一下，尽管这层书架区除了他们空无一人：“不过，这书本身没啥，但这书架……嘿嘿，有点意思。”

　　“哦？”云昭挑眉，配合地露出询问的神色。这个司书，似乎知道些不一样的东西。

　　司书见她感兴趣，更加来劲，指着书架上方一些不起眼的、仿佛自然形成的木质纹理和旧痕：“你看这些痕迹，像不像某种古老的索引标记？还有这书架摆放的角度，跟周围其他书架有细微的偏差，正好能接引到每天午时三刻从穹顶‘星辉井’透下来的一缕特定光谱的灵光……我研究很久了，觉得这可能是一种失传的‘光影密钥’法门，用来隐藏或者激活某些夹层里的真正宝贝！”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发现，从书架的木料年份到周围灵气的微弱扰动模式，甚至扯到了上古某种利用星辰光线加密信息的秘术，思路天马行空，却又隐隐自成逻辑。

　　云昭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发现，这个看似不着调的司书，在谈及这些“旁门左道”的知识时，眼神专注而睿智，展现出的观察力和联想能力绝非寻常。他就像这座庞大文库的“活地图”，不仅熟知明面上的藏书分布，更对许多不为人知的角落和隐秘充满了探索欲。

　　“……所以我觉得，你要找的东西，也许不单单在那本残卷里。”司书终于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总结道，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云昭，像只等待夸奖的大型犬。

　　云昭心中微动。谢无妄指引她来此，真的只是一本记载寥寥的残卷吗？还是说，这整个书架，这个位置，乃至这个突然出现的、对文库隐秘了如指掌的司书，都是“线索”的一部分？

　　她再次看向那本《四海寰宇风物志·残卷》，又看了看身边这位充满活力的“活地图”，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司书道友，”云昭开口，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真诚的请教意味，“依你之见，若我想了解的不是荒古平原的表象，而是其形成根源，或者说……与某些异常能量波动（比如一种极度平滑却充满死寂的‘谐律’）的关联，除了这本残卷，这文库之中，还有何处可能找到线索？哪怕是……不被正统记载的只言片语？”

　　她问得隐晦，但“谐律”二字，足以触动某些敏感的神经。

　　司书听到“谐律”二字，脸上的兴奋神色收敛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警惕和更浓厚兴趣的表情。他再次仔细打量了云昭一番，似乎在确认什么。

　　片刻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你……你也知道‘那个’？道尊连这个都让你查了？”

　　他不等云昭回答，便自顾自地点头，眼神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怪不得……怪不得会给你最高权限！我就说嘛，普通弟子哪会对这种边角料感兴趣！”

　　他一把拉住云昭的衣袖（动作自然得仿佛两人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将她带到书架更深的阴影里，兴奋地低语：“跟我来！我知道几个地方，或许有你要的东西！那些地方，连常规权限都进不去，但你的权限……或许可以！”

　　云昭看着被他拽住的衣袖，又看了看司书那双纯粹因为发现“同类”而闪闪发光的眼睛，心中有些微妙。这个司书，似乎是个彻头彻尾的知识狂热者，对禁忌和隐秘的好奇心压倒了一切。

　　她轻轻抽回衣袖，但点了点头：“有劳司书道友引路。”

　　“好说好说！”司书眉开眼笑，仿佛得到了莫大的认可，“这边走，小心脚下，这块地砖有点松动，我上次差点绊一跤……”

　　他一边絮絮叨叨地提醒着各种文库里的“小秘密”，一边领着云昭，熟门熟路地穿梭于高大的书架之间，时而推开一扇看似墙壁的暗门，时而踏上一个隐蔽的传送阵，朝着文库更深处、那些连光线都似乎更加晦暗的区域走去。

　　云昭跟在他身后，心中警惕未消，但更多了几分探索的期待。谢无妄给的“钥匙”，似乎不仅打开了一本书，更引出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向导”。这座秘藏文库，看来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深邃。

　　而前方的黑暗中，或许真的藏着能够照亮“规则嫁接”迷雾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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