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新仇旧恨
过了几日,沈珩踏着半融的残雪登门时,手里还提着盏绘着梅枝的琉璃灯。
“阿序,今日上京热闹得紧,百姓都提着灯游街,说是要补庆前几日的腊八节。”他晃了晃灯盏,眉眼被暖光浸得亮堂,“你刚忙完万妖泽的事,总闷在屋里也憋得慌,不如同我出去走走?”
“小谢怎的没陪你?”
“他……”沈珩愣了愣,无奈摆手,“他和你家楼飞雪一个样,忙得脚不沾地。”
槐序望了眼窗外檐角未化的残雪,霜白覆着黛瓦,倒添了几分清寂。她终是点头应下:“也好,左右我一个人待着也无趣。”
说着,她接过琉璃灯,指尖触到灯壁的温凉,“这回可得玩个尽兴。听说附近茶楼今晚有名角唱《游园惊梦》,去听听?”
沈珩眼底重新染上笑意,伸手虚点了点她:“好啊,早就想与你一起听曲儿了。”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时,檐下红灯已次第亮起,沈珩眼尖,瞥见街口糖画摊前围得水泄不通,当即拍了拍槐序的肩:“你在这等我会儿,给你带好东西。”
说着便扎进人群,挤得月白锦袍都皱了些,过了半晌才举着支糖画出来,糖丝绕成的槐枝栩栩如生,顶端还缀着颗小小的糖珠,递到槐序手里时,糖霜还带着温热:“喏,特意让师傅多加了层糖霜,甜得很。”
槐序咬了口,脆甜的糖霜在舌尖化开,忽然猛地回头望去,街上只有攒动的人影与流转的灯影。
“怎么了?”沈珩怕她被挤着,始终稍稍护在她身侧,见她频频侧目,顺着她的目光扫了圈,只看见满街热闹,“总回头看什么?”
“没什么,”槐序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糖画的木柄:“就是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
“许是街上人多,或是你太累了。”沈珩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拉着她继续往茶楼走:“别多想了,今日灯节,该开心才是。”
槐序朝他点点头,两人顺着长街往茶楼走,穿过喧闹的人流,拾级上了二楼雅间。
伙计麻利地沏上热茶,摆上瓜子点心,不多时,楼下戏台便敲起了锣鼓。
雅间窗棂半开,能清晰看见台上水袖翻飞,戏词婉转悠扬,沈珩听得入神,时不时跟槐序说两句戏里的门道。
槐序目光却突然瞟向沈珩靠在桌上的手,指尖捏着茶杯的力道不自觉加重,忽然开口:“小珩,我记得,你腕间有一粒痣?”
沈珩愣了愣,随即笑着掀开月白锦袍的袖口,露出腕间那颗浅褐色的小痣,模样圆润:“确实有,打小就长着。说也奇怪,无咎总爱盯着这颗痣看。”
“这样啊。”槐序捏着茶杯抿了口,暖茶滑过喉咙,却没压下心头的不安,方才在街上那股被窥探的感觉,竟跟着进了雅间。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窗外,楼下满是听戏的宾客,并无异样。
“怎么又走神?”沈珩见她望着窗外出神,递过块桂花糕:“这角儿唱得可是顶好的,别错过了。”
槐序点点头,刚接过桂花糕,鼻尖忽然飘来缕极淡的异香,比在街上年浓了几分,是碾碎的合欢花混着沉沉的睡意,脑子瞬间昏沉得厉害,手里的糕点“啪嗒”掉在碟中。
“小槐?你怎么了?”沈珩见她脸色发白,身子晃了晃,连忙起身想扶,刚凑近,便也顿住了脚步。
眼前雅间的雕花窗棂开始扭曲,台上的戏词,楼下的喝彩声,都像隔了层水,渐渐远了。
两人身后,雅间的屏风后,一道淡紫色的身影缓缓凝形,梦璃指尖夹着片泛着异香的合欢花瓣,目光落在槐序身上,嘴角勾着笑:
“小狐狸,又见面了。”
槐序猛地回神,妖力瞬间凝在指尖,槐枝虚影从掌心窜出,直逼梦璃面门:“是你?谢无衍派你来的?”她出手又快又狠,指尖槐叶锋利如刃,擦着屏风掠过,划开道细碎的木痕。
梦璃足尖点地往后飘,淡紫衣袖扫过,数片合欢花瓣化作暗器射来,却被槐序用槐枝尽数挡开。
“明知故问。”梦璃笑得狡黠,话音未落,身侧突然袭来一道红芒,朝露剑带着凛冽剑气直刺她后腰。
她惊得侧身急躲,堪堪避开剑锋,裙摆却被剑气划开道口子,她蹙着眉,目光在槐序与沈珩之间来回扫过,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梦璃突然调转方向,转身掠向沈珩。
沈珩虽强撑着闭气,却架不住雅间封闭、梦术浓度更甚,早已晃着身子站不稳。
梦璃抬手扣住他后颈,指尖迷香再次泛起:“这人质,倒是能换你乖乖听话。”
“小珩!”槐序瞳孔骤缩,伸手去抓,却只扯到沈珩月白锦袍的一片衣角,布料从指尖滑落。
梦璃提着软倒的沈珩,足尖点地掠到雅间窗边,翻身便要往下跳,临走前留下句轻飘飘的话:“想救他,就来无间雪域。”
槐序追至窗边,伸手去拉,却只抓到一把夜风,楼下人来人往,淡紫色的身影早已混进人群,没了踪迹。
她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望向苍梧山的方向,心下一定,抬手扯住颈间的珍珠项链,指尖稍一用力。
银链断裂,一颗颗泛着灵光的珍珠脱离束缚,瞬间化作莹白的灵力,像游鱼般钻进她的眉心。
刹那间,远处沉寂千年的万妖岭骤然震颤。
头顶皎洁的明月仍悬在天际,西方却凭空升起一轮炽烈的红日,金辉与银辉交织碰撞,竟在上空凝出日月同辉的异象。
金银色的光幕如流水般铺开,缓缓笼罩整个大地。
圣女归位。
散落各界的妖众纷纷驻足抬头。
化林深处,群妖放下手中的活计,齐齐转向万妖泽的方向,抬手结了个万妖泽特有的承恩印。
只见为首的素衣女子指尖相扣,贴在胸口,而后缓缓躬身,动作庄重又虔诚,是妖界最敬重的寄思礼。
雅间内的槐序没有半分停留,她足尖点地,跳出窗外,身形化作一道绿影,朝着无间雪域而去。
/
幽都。
楼飞雪正坐于案前,狼毫悬腕,信笺上“岁岁亲启”四字刚落墨,便打算唤漓夜送去。
殿内倏然腾起一团黑雾,漓夜凝形而出,躬身行礼:“尊上。”
楼飞雪颔首应着,笔下刚要续写,心口却猛地一揪,属于自身的魔气沉寂许久忽然有了动静。
他猛地抬头,望向四界相连的天际,只见金银光幕穿透幽都的阴霾,将石殿照得透亮。
“……岁岁。”他瞳孔骤缩,顾不上多想,抓起佩剑便往外冲,玄色衣袂扫过殿门,身形化作一道残影,直奔无间雪域方向:“跟上!”
漓夜心头一凛,不敢耽搁,化作黑雾紧随其后。
静云宗。
与此同时,藏经阁内,谢无咎腰间的玉佩突然发烫,他猛地攥紧玉佩,向外望去。
“小珩!”他心头一紧,踹开阁门,白袍下摆扫过阶前落叶,脚步疾如惊雷。
路过庭院时,他冷声朝弟子吩咐:“严守山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是,宗主。”弟子们刚应声,谢无咎的身影已消失在山道尽头他踹开阁门。
/
无间雪域。
沈珩睁开眼时,只觉后颈发疼,浑身冻得发僵,他躺在雪地里,身下的雪化了些,湿冷的寒气渗进衣袍。
抬眼望去,四面皆是连绵的雪山,光秃秃的峰峦连半丝草色都寻不见,峰尖戳进灰蒙蒙的天里,风卷着雪沫子从山坳里灌出来,刮得脸颊生疼。
而身前不远处,有两道人影对立着,谢无衍穿着件玄色大氅,背着手站在石阶上,语气里满是不耐,呵出的白气混着阴风散开来。
“我让你带槐序来,你带不来就算了,怎么抓了个没用的凡人?”他目光扫过地上被捆住的沈珩,眉头皱得更紧,“你别弄出什么动静,坏了我的事。”
梦璃飘在沈珩周身,淡紫色裙摆擦过他的手臂,惹得他瑟缩了一下。
她转头冲谢无衍笑,眼底藏着狡黠:“放心吧,那就他们两个人。”说着,她俯身凑到沈珩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声音又软又凉:“我瞧着槐序多紧张他啊,谢大人,你给点耐心等等也不迟,她肯定会来的。”
谢无衍侧眸冷冷扫了她一眼,梦璃才笑着飘开,身形在断壁间晃了晃:“有这小公子在,她敢不来吗?”
话音落,她阴恻恻地笑出声,雪山上的阴风卷着她的笑声,听得沈珩心头发寒。
忽有一阵风过,裹着细碎的槐花瓣,却不知是从哪来的,旋转间凝出淡青光晕,落在雪地上,竟没被冻住。
下一秒,槐序的身影在光晕中渐渐显现。
她一袭青衫,外罩了件墨绿披风,发间红发带被风卷得飘起,手中朝露剑泛着凛冽红光,剑气直逼中央的两人。
她目光死死盯着谢无衍,冷声开口:“沈珩呢?”话音未落,余光已扫过他身后,沈珩被粗绳捆着,见她只身一人,满脸焦急,正用力挣扎着。
谢无衍转身,见到槐序,脸上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真的来了。”
他往前踏了步,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熟稔:“好久不见,阿序。”
“闭嘴,别这么喊我。”槐序剑眉紧蹙,眼底满是嫌恶,她看向沈珩,对上他的目光,他正用力朝她摇头。
槐序心头一松,知道他暂时安全,重新抬眼看向谢无衍,剑尖微微抬起:
“谢无衍,新仇旧恨,今日一道同你算。”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