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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呆子
姜懿真认识乔安是在美国的UCLA,洛杉矶西部,日落大道南部,典型的地中海气候,夏季温暖干燥,阳光充沛。
能参加清大游学项目的个个都是天之骄子,全省的状元,探花,榜眼,最次的也有省排前十,只是排尾在此地大概很难抬起头。
而有个人令她印象深刻。
虽说游学是免费的,但大多数首次告别高考鏖战,甚至是第一次出国的学霸们,基本都是撒开鹰猛玩。
白天正紧在游学的校园里探索专业兴趣。
夜晚——
夜场声色犬马。
UCLA周边是Westwood富人区,不仅环境魁为翘楚,夜生活也是多样且丰富。
燥热的夏天,姜懿真穿着吊带行走在校园,白天还是乖乖女,夜晚就在舞池令人脉搏贲张的鼓点里随着音乐放肆扭动,释放汗水,双脚离开地球表面,跳跃着挥霍,告别无聊的前十八年人生。
那天凌晨,姜懿真喝的半醉。
从酒吧里摇摇晃晃出来。
她走在回校内宿舍的路上,宿舍是个双人间,她那室友冷冰冰的,邀请好几次来蹦迪,死活不来,一副穷酸清高的模样,待人也阴涩冷淡。
要不是看她那室友成绩好,合作小组任务从来大包大揽,姜懿真一定要申请调宿舍,不想和这个无趣的怪人Nerd住一间。
今天玩到太晚,虽说学校没有对她们这些游学生施加门禁,但姜懿真向来懂得在异国的生存法则,尤其是在阿美莉卡,再富贵堂皇的销金地,也要注意保护自己的小命。
可白天的带教老师太气人了啊!凭什么光夸那个同宿舍的傻子报告写得好,难道她姜懿真就是来打酱油,给人做陪衬的吗?
众星拱月了一辈子,要姜懿真接受被在她看来又平庸又普通,穿的又穷酸的死书呆子超过,这是耻辱!
顶多是漂亮了一点吧,聪明了一点吧,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姜懿真融入老美的生活习性,边走边喝黑啤,呸,好苦。
能把那书呆子放在牙尖咬就好了,应该也是这种酸腐的苦味。
我呸。
“Hey,three hundred bucks a night? No haggling.Deal?”
污言秽语,姜懿真被一双手搭住肩膀,拦住去路。
她离学校还有一百米,已经看到标志性罗马建筑的塔尖。
搞什么啊,谁啊,把她当站.街的,是不是找死!
姜懿真浑浑噩噩就要扇人,被人握住手腕,她心下这才一惊,醒了大半。
她用标准的英文说放手,说自己是学校的学生,那人明显不信,在底层的语境用低俗的话语冒犯她。
拉拉扯扯间,姜懿真觉得手腕好痛,她眼泪汨出来,开始害怕。
“help!”
时间已经太晚,这个时候进校的路上寥无人烟,姜懿真正要用手包锤打,那人已经不耐烦起来,眼看要动粗。
“Back off!We're students here. The cops are on their way. Get out of here now if you know what's good for you!(停手,我们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我已经报警了,不想死就赶快离开。)”
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女人,举起枪对准了那个不断挑事的。
那人秒怂,在语言和武力的震慑下一溜烟窜个没影。
姜懿真瞪大眼睛。
这还是她那个沉默寡言只知道死读书的傻室友……吗?
“别哭了,我来接你。”乔安递过纸巾。
姜懿真擤鼻涕,窜鞭炮一样把纸巾用得呼呼响,“谁要你接。”
乔安调头就走。
“喂!”
姜懿真加快两步撵上她,脚尖在地面上挫来挫去:“你哪儿来的枪?”
“假的,模型。”
“噢。”
“你真报警啦?”
“假的。”
“嗷。”
“走快点。”
“喔。”
姜懿真亦步亦趋,那书呆子头发这么浓密吗?和自己的栗麻色完全不一样,黑色长直发原来在月光下也很好看。
姜懿真:“喂。”
乔安:“第一,我不叫喂。”
姜懿真:“噗嗤。第二,你叫楚云荨?”
乔安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姜懿真又不想笑了,果然还是那个原版的书呆子,连自己在玩梗都不知道,好无聊啊。
姜懿真用发绳去套那书呆子的长发,“你还是扎起来比较好看。”
“要你管。”一双微眯起来的狐狸眼,冷冷看她。
手指穿过发梢,细细密密的痒。
“喂,你小组作业帮我做完了没啊,怎么有功夫出来找我。”
“再叫喂我马上给老师打举报电话。”
“好啦好啦,乔安——”
“嗯,做完了。”乔安走慢了些,像是在等姜懿真,“凌晨了,你比平常晚回两个小时,死在外面我和老师怎么交代。”
“喔,你担心我呀。”
“你放——”乔安蹙眉,忍住脾气,“快点上楼睡觉了。”
“喂——”姜懿真嘚嘚瑟瑟跟在乔安身后,“你有女朋友吗?”
“我喜欢草履虫。”
“喔,虫性恋,人外啊。”
“?”
“哈哈哈哈哈哈哈”姜懿真笑得直不起腰,“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意思。”
乔安顿了顿,“我没意思。”
“没意思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就是没意思的意思。”
“我现在发现你挺会聊天的,并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嘛。”
“闭嘴。”
两人聒噪一路,吵到乔安受不了。
惊魂一夜,姜懿真去洗澡的时候心脏还怦怦直跳。
她很开放,喜欢上同性,在她的好友圈里并不算什么新鲜事。
心动明确且真实。
只是……这种心动算是吊桥效应吗?
她,天之骄女姜懿真,会喜欢上一个无聊又无趣的书呆子吗?
洗完澡月色都倦了。
两人间的床铺是对仗放置的,一侧一边,一米二的单人床,对比国内的上床下桌,的确有够奢侈。
姜懿真闻着自己沐浴露的味道,举着被褥罩过头顶。
想起刚刚手指触摸舍友发丝的感觉,还是湿的。
乔安是洗过澡才下楼去找她的,没有等她洗完澡还安抚她情绪的义务,这个时候应该早就睡着了。
洗过澡这几个字天然带着旖旎的遐想。
姜懿真从被子里偷偷露出一双眼睛,看对床那个书呆子的背影。
挺立的,似乎从不妥协。
浓密的黑色长直发,散乱在后背。
她好像挺高的,可睡觉时——
紧紧蜷缩起身体。
这姿势,姜懿真一时半会找不到形容词。
对了。
有种婴儿蜷缩在母亲籽.宫里的错觉。
背部的蝴蝶骨瘦削地突出,姜懿真突然就有点想摸,抚摸。这种感觉和探索自己完全不一样,自己是柔软的,那个人就是柔软中有着嶙峋的坚韧。
真白啊……
啊!
姜懿真捂住嘴巴。
乔安在梦游吗?
她看见那个书呆子,在月色下,露出了这辈子她没见过的,最生动——
也最色.情,扭曲,心碎神伤的表情。
那书呆子闭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眼泪像蚌壳里的珍珠,不要钱一般拼命地连珠成串地落下。
乔安一遍又一遍用还算平整的手指甲在手腕口划出伤痕,又一遍一遍对着那个伤口反复亲吻,口允.吸的声音混合着口水搅.动的声音,黏.腻又潮湿。
她在哭。
那书呆子在哭。
姜懿真很容易就和对方的情绪共感,自己的眼睛也湿润润的痛起来。
什么事情让她这样伤心?
姜懿真完全想象不出来。
可是紧接着,姜懿真共感的伤痛就变成了满心满眼的震撼。
乔安继续梦游。
她一粒一粒解开自己那格纹衬衫的纽扣。
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那黑色的nei衣穿在身上,明显大了好几圈,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性.感。
挑开,挤压,变形。
软绵绵地从掌缝中溢出来。
一边做着这样的事,一边哭得天昏地暗。
书桌掩了一半身体,姜懿真看不太真切。
她只看到乔安冷淡的眉舒展开,不知是因为快乐还是痛苦,她的皮肤粉白,又扭曲,泪把眼角都洇红了。
“妈妈……”乔安哭喘着喊。
姜懿真心口跳震,她猛地捂住,转过身,把被子豁然掀过头顶。
第二天一大早,姜懿真就出门了,她找带教老师申请调换宿舍。
理由是自己作息不规律,打扰到舍友休息,为避免深入冲突,她愿意多付一些住宿费,住到单人寝室。
顺便把乔安那份不必要的单人寝室开支也一并承担了。
“你们感情挺不错的啊。”老师夸赞。
姜懿真笑了笑,直愣愣地点头。
乔安做实验的时候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组会也同样会帮姜懿真代写作业,大一下学期回了北城,交换游学夏令营结束。
姜懿真转到别的专业,和乔安甚至不在同一个院,分道扬镳,很少再见面。
加了微信,乔安的头像是一只蓝色的鲸鱼。
好像是墙纸上的,蛮幼稚,下面还有几个围绕成圈圈的英文单词。
mirror,镜子。
love,爱。
bravery,勇气。
心动?
无非是一场短暂的summer camp而已啦。
姜懿真偶尔也会盯着那个不说话的微信对话框看,乔安不发朋友圈,个性签名是「称心如意」。
很久没有聊天了诶,姜懿真交往过其她女生。
只是偶尔还会怀念那个洛杉矶的夏天。
【在吗?】
谁啊。
一般这种没礼貌的微信姜懿真看都不想看,回都懒得回。
一只蓝色的鲸鱼在沉寂后首次跳动,跃出水面。
……乔安?
姜懿真秒回:【有事说事。】
事在人为:【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我想请你帮个忙。】
事在人为:【我的公司刚在国内起步阶段,这次科技艺术展我们也会参加,后续推广这块会考虑以科技美学为主题,更深入地和策展方合作。】
事在人为:【听说你们最近在接触一个知名策展人,手上也有Prism的资源。】
事在人为:【可否帮忙引荐,事成必有重谢。】
什么老土的微信名字。
什么时候改的,以前那个幼稚的质能方程式不是挺好的吗。
姜懿真翻了个白眼。
她在空窗期呢,经不起这个事业有成的小书呆子撩拨。
踩到你记得要说谢谢:【怎么重谢?】
事在人为:【你想要什么?】
踩到你记得要说谢谢:
【做我女朋友。】
姜懿真等了很长时间,久到她想到洛杉矶高大的棕榈树,想到那个书呆子在树下玩模型手枪的样子,那书呆子的腰,那书呆子的……
对方正在输入……
事在人为:【好。】
姜懿真从老板椅上跳起来。
她的办公楼在滨江的新工业园区,远眺长江,一望无际。
怎么会?她怎么会答应的这么轻易?
……
明珠豪生的二十五楼,琉璃璀璨的宴会大厅。
远眺长江,一望无际。
“你们认识?”姜懿真有些不为人知的恶趣味,她直截了当地戳破,挑了挑眉。
顾知微正要开口,乔安递来一杯无酒精的饮料。
那大的眼神莫测,淡然一笑:“不熟。”
姜懿真亲热挽上乔安的手臂,“不熟,以后就熟起来啦。”
“顾策,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乔总的女朋友,姜懿真。”
顾知微扯了扯嘴角,“她的事不用告诉我。”
顾知微转身就走,一阵恶寒。
乔安垂下眼睛,一时像在看手机,轻轻挣脱开姜懿真的手臂。
“你们就是认识吧,拿我开玩笑是不是。”姜懿真生气了。
“是啊,我们认识。”乔安微微一笑,“她是我妈。”
……
?!
姜懿真想到月色下摁压时溢出的饱满,她虽看不清,但时时夜梦,已经脑补了完整精致的形状。
白嫩。
柔软。
兼具了神性与力量。
纯情又性.感。
无缘无故偏大的尺寸。
不愿意扣响扳机的手枪。
枪是真的还是假的?用来干嘛的?
痛成那样,夜夜自苦,她没想过死吗?
她很想死吧。
“你有病吧,乔安。”姜懿真反胃。
“我有病。”
乔安看向流逝的夜星,天已深黑。
“我要追我妈。”
“帮帮我。”
书呆子她,又哭了。
姜懿真叹了口气: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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