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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杨洁在心中问金蝶:“比起昨日,我师傅的精神状况是否有所好转?”
金蝶似聊到自己所长,大发感叹:“今日,他心情的确松快了许多,但离完全好转还差得远呢。”
“在我看来,他的精神核心和常人比,犹如美玉之于石头,晶莹剔透,珍贵非凡。”
“啊,这美玉久经岁月的风霜,深处竟出现了幽深孔洞,藏尽遗憾、忧愁和痛苦。可惜,可叹啊!”
杨洁难得没去纠正金蝶的咏叹调,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明白了,需要长期疗程。”
“喂,你不明白啊,这根本是一个难解的问题。”
“难解,不是无解。”
她心中有了主意,不再和金蝶争执,把注意力从内心世界重新转移到外面。
廖师傅蹲在在她身前检查伤口,满头银发在阳光下闪亮。
他专注的侧影在这一瞬间和前世祖父的身影重合了,让她看得眼睛一热,心中涌出一股酸涩的感觉。
他正用指腹轻压她腿侧伤处,目光锐利得像x光,透视着每一寸伤痕。
顺着他目光看去,木刺所伤经络的红肿已大半褪-去,这是好转的迹象。
老人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紧皱的白色鹰眉舒展开来。
他取出银针一一刺探她三阴交,阴陵泉等要穴,让她这些穴位不断产生酸痒麻胀各种感觉。
终于,他取出银针,眉目间透着一丝喜意。
她便知这关算是过了。这伤口恢复情况,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没想到针灸和中药结合能达到如此好的疗效。等腿伤好了,她定要把师傅的所有医术都学到手。
这时,阿狸进来送药。师傅不由分说接过红木托盘,取了上面的青花碗对她说:“喝吧,温度正好。这药五味俱全,滋味绝佳。”
听到“滋味绝佳”四字,她不由撇了一下嘴角。
但对上师傅慈爱的目光,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住呼吸,接过碗捧着,闭眼大口大口吞药,“咕噜咕噜”灌进喉咙。
她脸上痛苦的变情,活像在喝断头酒。
终于,喝完了。她脸憋得通红,张开口吸气呼气,慢慢睁开了迷蒙的双眼。
嘴里遗留的药味还是那么浓,她皱紧了眉头,不断吞口水,把空碗递给了阿狸。哎,她从没想到自己也有怕吃药的一天。
“哈!徒儿你这是喝药,还是服毒啊?”
“哎,你这满脸痛苦的样子,简直……”
杨洁看师傅摸着三寸银须,摇头说不下去的样子,只能冲他无奈地笑了笑。
还是阿狸机灵,这次没等她招呼,就把漱口水递了过来。
她接过漱了几下口,啪的吐在盆里,再接过阿狸递来的温水大口喝下。从嘴到喉咙的药味终于淡了,她长长吐了一口气。
廖大夫笑指着她问阿狸,“她每次喝药,都是如此……如此困难吗?”
阿狸闻言掩口而笑。廖大夫眼里浮现纵容的笑意,“罢了,老夫干脆把药做成药丸,你合水吞服吧。”
“这般喝药,让人看着实在难受。”
杨洁失笑道:“师傅,您不必麻烦了。徒儿只是嗅觉和味觉较常人敏锐一些。“
“所以,这‘五味俱全’的药喝起来,自然比常人感受深刻。”
廖大夫眼中闪过惊喜,“这是天赋啊!”
杨洁笑着接口,“若把这天赋用在辨别药材上,定能事半功倍。”
廖大夫颔首,看着床头小几上的文房用品,对阿狸吩咐:“赶紧把这些东西拿走!”
阿狸看了看杨洁,又飞快瞥了廖大夫一眼,似是不知听谁的好。
“师傅——”杨洁娇嗔,“您老至于这么做吗?”
廖大夫不接话,指着小几令道:“阿狸,还愣着干嘛?”语气毋庸置疑。
窗外蝉鸣突然喧嚣,衬得阿狸搬走文房四宝的脚步声格外清脆。
廖大夫不看杨洁乞求的目光,站起身背手道:“静养期间,墨香伤神。”
“好吧,师傅。”杨洁见他态度十分坚决,也只好妥协。
阿狸正好走过来,廖大夫当面吩咐:“她若让你去取笔墨纸砚,你只管不听,明白?”
“是!”阿狸应得爽快坚决,当杨洁看过来时,乌溜溜的眼珠一转,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狡黠表情。
之后,廖大夫有事,便回去了。他临走前还叮嘱:“老夫明日还来,徒儿好生静养吧。”
望着老人高瘦的背影,杨洁眼圈微红。前世祖父去世后,再无人这般关爱过她。
每每忆起祖父的音容笑貌,总忍不住伤怀。
可如今在这里,廖师傅的严厉与关怀,竟让她恍惚重获了亲情的温度。一股暖流悄然涌上心头,冲淡了眼底的雾气。
“杨……小姐。”阿狸有些支吾的声音,把杨洁的心神唤了回来。
看着她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她轻声问:“阿狸,怎么了?”
阿狸似有些犹豫,沉吟片刻,走到她近前,压低声音道:“刚刚……香主召奴婢问小姐伤势。”
杨洁手指一颤,审讯室铁链的冷响仿佛又在耳畔,想起他离开前的话:“暂留你一条命,替我理清分舵账目。”
“嗯,真是感谢香主他一片好意了。”她眼眸一转,不动声色问道:“他要过来探病吗?”
阿狸沉重地摇了摇头,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银环,复述一遍自己在香主面前讲过的话。
听她说完,杨洁敏锐地注意到阿狸向东方香主汇报伤情时,竟然不动声色地省略了关键信息:她的神志很清醒。
虽不知阿狸所言是真是假,但她都暂且当真了,看着有些沉默的小女孩笑道:“过两日,你便对香主说,我好多了。”
“可是……您。”阿狸话语中满是担忧。
杨洁安慰道:“你不用担心。他来找我,多半是问些事情,想来应该无碍的。”
……
两日后,东方凛看完摆在书案上的一叠情报,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抬眼看向静侍在案前的唐焰蓉,手指敲了敲扶手道,绿色丝袖在阳光下闪光。
“短短两日,就获得如此多情报,焰蓉你本事不小啊。”
唐焰蓉恭敬行礼道:“属下不敢居功,此事实在凑巧。这几日,成都府已经因为杨家的事闹翻了天。”
“很多情报得来完全不费功夫,因而属下才能提早归来。”
东方凛感兴趣地问:“哦,怎么说?”
唐焰蓉见状,绘声绘色描述了一番成都府街头巷尾热议的情况。
话毕,她总结道:“杨家血案和诡异的血月现象碰到一起,眼下,以杨家为首的成都世家大族和张党官员正为这事闹得不可开交呢。”
听到“官员”二字,东方凛嗤笑一声,倏然问道:“你说,杨小姐在跳江前会料到今日情势吗?”
“这……她会有如此预见?”唐焰蓉惊诧,旋即失笑,“她,一介女子?”
被东方锐利如剑的目光逼视,她妥协道,“从情报上看,她的作为确实称得上奇女子。”
“若不是属下亲自调查,也不敢相信戏文小说中的传奇女子,竟会真实存在。”
“但要我相信她能预见所有后事,她是人,又不是仙。”
“倒是有趣。”东方凛眸光微闪,似笑非笑,“本座倒想看看,是她算计了天意,还是天意成全了她。”
唐焰蓉不敢接话,只低声道:“属下查访时,连醉仙楼的头牌清倌人都改了《霓裳怨》的调子,专唱这《血月冤》。”
东方凛指尖一顿,倏然抬眼:“你似乎很佩服?”
唐焰蓉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属下只是感慨。这世道女子活得艰难。”
“她在教坊司四年,却能忍辱负重,一心为父兄申冤。最后,跃下锦江……没想到大难不死,被水匪所救,还被老计抓了回来……”
“属下也是女子,心中难免对她生出几分敬佩。”
东方凛垂眸,未置可否。
他从情报中抽出一页,指尖在上面停留片刻,忽然冷笑指着上面一个人名问:“白景瑜?”
他抬眼,纯黑的瞳孔像两滴凝固的墨,泛着绸缎被无声撕裂时的暗光。
“与你去年提到的那个锦衣卫,是同一个人吗?”
想到这人,唐焰蓉神色顿时变得凝重,点头道:“是他,真没想到他会是杨小姐的前未婚夫!”
“这回,还是他发了悬赏,还派人去寻杨小姐的尸体,属下方知他们竟有这层关系。”
“他很在意?”东方凛把-玩着情报纸张,唇角微扬,叠起纸人来。
那笑意像夜风拨过一根绷到极致的琴弦,温软底下压着丝丝颤音。
看他此刻神情,唐焰蓉蓦然想起月光下无声绞紧的丝绳,后背不由渗出了滴滴冷汗。
但她仍纹丝不乱汇报着:“白景瑜一听说杨小姐坠江,当即纵马出城,冒着暴雨搜救两日。”
“悬赏令上写明——活要见人,死亦需全尸。活人三千两,尸首五百两。”
“加上大家还传闻杨小姐身上带着蜀王赐的南番邦国进贡的价值千金的蛟珠。”
“如今锦江两岸,连渔夫都红了眼。”
“她倒是厉害,还搭上了蜀王。”东方凛冷笑,“那白景瑜还在找人吗?”
唐焰蓉顿了顿,终是冷静低声道,“他高烧不退,已被家仆强行架回去的……若不然,只怕会搜到力竭而倒吧。”
“据说他回府后仍命人沿江继续搜寻。”
空气凝滞一瞬。
东方凛轻轻“呵”了一声,瞳孔深处的黑像化不开的毒,“倒是情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杯边缘。
他话音方落,门外脚步声轻如猫踏,随即传来女孩清亮的嗓音:“香主,阿狸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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