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乱红颜

　　冰凉的触感将黄桃从混乱的梦境中拽出。
　　窗外细雨蒙蒙，恰似她此刻迷茫的心境。身旁空位尚留一丝余温，证明昨夜那场激烈的缠绵并非虚幻。
　　她强忍身体的酸痛坐起身，外袍从肩头滑落。一阵寒意袭来，让她彻底清醒。眼前，枕边不是柔软的织物，而是一块被撕裂的深色布料，边缘参差不齐，似是被人匆忙间用力扯下。
　　布条上，几行字迹以指为笔、以血为墨，潦草急促，仿佛书写者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家师急令，万死难辞。伤你至此，百死莫赎。
　　此屋乃我唯一心安之处，今留于你，亦是我家。
　　蛊非我本意，情乃我真心。待我了结俗务，必归来寻你。
　　日夜思君，君心我心。
　　——乐萱”
　　血字未全干，透着暗沉的红，旁边还晕开几处模糊的水痕，不知是雨是泪。
　　指尖传来的凉意渗进心里，黄桃松开手，任由那块布飘落。洛鸢是这样，观乐萱也是这样——来得突然，走得干脆，连一句真正的告别都像是施舍。
　　她慢吞吞爬起来，走到外面小亭中。雨丝斜斜飘入，打湿了她的头发与单薄衣衫，她却浑然不觉。
　　黄桃脑子里乱糟糟的，最后只剩下一个格外清晰的念头：
　　“找到洛鸢，解开这同心蛊，然后找到观乐萱，狠狠揍她一顿。”
　　什么修炼，什么大道，她现在懒得去想。她只想逍遥自在，吃好睡好，没人来烦她。昨天晚上的事，如同一场噩梦，更让她坚定了这个想法。
　　发了一会儿呆，她敛起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转身离开了这座清冷的山谷。
　　回到青岚山附近，雨仍未停，山脚下却比平日热闹。不少穿着统一服饰的人仍在来回搜寻，连水中都有人不时潜入摸索。
　　“哎！前面是不是桃小姐？”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喊道。
　　黄桃抬头，是昨天那个带队救人的大哥。
　　“是我。”她挥挥手，略带歉意，“你们还在找我啊？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真是桃小姐！”那大哥一脸惊喜，赶忙回头喊，“快！报告局长，桃小姐回来了！”他几步跨到黄桃面前，激动得不行，“桃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我们这几百弟兄把这山都快翻过来了，就怕晚了您出意外！”
　　黄桃心里过意不去：“辛苦大家了…那个，大哥你怎么称呼？”
　　“我叫萧洒！萧何的萧，潇洒的洒！”男子咧嘴一笑，还挺自豪。
　　“萧洒？”黄桃没憋住，“噗”一声笑了出来，“萧哥，叔叔不会叫萧遥吧？”
　　“嘿！桃小姐你真神了啊！”萧洒一拍大腿，“家父就叫萧遥！”
　　闻言，黄桃差点没笑岔气：“还真叫这个啊？你们家起名还真是随心所欲！”
　　萧洒浑然不在意，接着说道：“桃小姐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您昨天可太猛了，明明不敌还硬扛那帮妖人，弟兄们都说您是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
　　黄桃干笑两声，嘴上说着：“哪里，运气好罢了…”这人夸奖咋感觉像骂人呢。
　　正说着，一位老者带着几个人也急匆匆赶来了，见到她完好无损，明显松了口气。
　　“桃小友！万幸，真是万幸！”老者上下打量她，“这才两天不见，竟闹出这么大动静。”
　　黄桃挠挠头：“老先生又见面了，没想到你还真是第九局的人。”
　　老者与黄桃虽相识不久，却颇为投缘，当下向着黄桃感谢道：“小友此次助我等擒获巫山教重要头目，功不可没。于公于私，老夫都该谢你。这头功，当归小友。”
　　“我何德何能？”黄桃眨眨眼，信口胡诌，“老先生您太客气了！我就是自保，没出多少力，只是没想到他们狗急跳墙，打不过就搞偷袭，将我掳走。”
　　她面不改色，继续胡诌：“还好我机智，跟她斗智斗勇，总算摆脱了她。只是在山谷里迷了路，又冷又饿，寻了个村子借宿一宿，换了身衣裳，这才刚摸回来。”
　　东方国看着她，眼神里有点琢磨的意思，笑着问：“原来如此。小友果然非同寻常人。却不知…那最后逃走的妖人，是男是女？有何特征没有？”
　　黄桃眼皮都没抬一下：“黑灯瞎火又下雨，只顾逃命了，哪辨得出男女。”
　　东方国听了，哈哈一笑，也不再追问：“无妨，此次已擒获一条大鱼，跑了一两个小卒也无关紧要。”
　　他话锋一转，看向黄桃，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桃小友，以你的机敏和胆识，留在林家做个普通人，实在是屈才了。若小友愿意，老夫愿全力保举你加入第九局。为国效力，护一方安宁。日后必定前程似锦”
　　黄桃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来了。
　　她偏过头，露出些许玩味的笑意：“前程似锦？老先生，这为国效力，护一方安宁，是您年轻时候追寻的道吗？”
　　东方国猛地一怔，竟一时语塞。年少时的锐气，执念与宏愿，在几十年风雨浮沉之后，还剩下几分纯粹？他自己也说不清。
　　黄桃一看他这反应，语气平静却坚定：“老先生，我修行，不贪名，不图权，天高海阔，我只愿活得自在些。”
　　“苍生万物固然重若千钧，但那非我之道。我之道，在于随心随性，天地逍遥。林家虽小，却少拘束，我待着舒服。”
　　“人这一生，修行尚且不及，何必再为自己添一座山？我心向山河，不恋牢笼。第九局的名额…您还是留给真正适合的人吧。”
　　她话说得清清楚楚，不留丝毫转圜余地。
　　东方国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惋惜，还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最终他长叹一声，不再勉强。
　　这时，一个手下过来汇报：“局长，林二小姐那边已经知道桃小姐平安的消息了。但她并未过来，只说既然桃小姐没事，她就先启程回京都了。让桃小姐处理完这边的事，自行回去。”
　　“昨天林小姐还急得一晚上没睡，拼命催着他们找人，现在人找到了，她连面都不露，就直接走了？”东方国讶然道。
　　“走了？”黄桃心里莫名有点堵，撇撇嘴，“哼…不想见我便直说，何必找这借口。我一挂名副总，有何事务需处理？再说了，这趟出门挣的钱还没分我呢！这就溜了？”
　　东方国瞧她神色变幻，意味深长道：“桃小友，人各有志，老夫也不强求了。唯愿你日后一切安好。”
　　黄桃回过神，对老者笑了笑：“借老先生吉言 。”
　　人群渐渐散开，继续忙碌。细雨还没停，黄桃独自站在青岚山下，看着烟雨朦胧的山谷，刚才自己那番“活得自在”的言语犹在耳边。
　　可她真的能自在吗？唉，如今麻烦事一桩接一桩，自在从何谈起。黄桃暗自苦笑，默默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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