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桥红药

作者:真苇知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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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至水米难进、入口即呕的地步


      杏三小心翼翼地挪动林枫僵硬沉重的身体,动作极轻地慢慢扶起他,只觉他衣袍之下脊背尽是薄薄骨节,触手灼热如火。
      他托着林枫的后腰,让他缓缓靠在柔绵的竹叶纹银灰软枕上。
      林枫半躺着斜倚榻侧,额上细汗滚滚,发丝凌乱地贴在颊侧,脖颈露出一段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气息更急促了几分。
      他身子虚乏,两手空垂,指尖发凉,无力抓握,只能靠杏三扶着勉力坐起,脊背一寸寸僵直,像一根随时可能折断的竹枝。
      杏三忙取来裘衣,狐毛柔软,披在林枫肩头却仿佛沉沉压迫。
      林枫喘息短促,胸口起伏极快,每一下呼吸都好似需要倾尽全力,双手轻轻捂着异动与闷痛不止的高隆腹部。
      杏三又替他在腰后垫了两层软垫,仔细调整角度,让他能靠得更稳些,便从一旁取过热好的瓷盏,试了试水温,递至林枫唇边。
      “殿下,润润喉罢。”他声音低柔,略带哽意。
      林枫微微偏头,勉强含住杯沿,小啜一口,水刚入喉,腹中胎儿却忽地一阵剧烈翻滚,不由瞳孔猛缩,身子一颤,唇瓣血色尽褪,竟将那口水尽数呛出,带着寒凉洒落裘衣,湿意迅速蔓延。
      “呃……咳……咳咳……!”他猛然攥住心口,指节泛白,手掌死死抵住胸膛,嘴角颤动,止不住呛咳起来。
      “呕——呃……呕……”林枫痛苦地拧紧了眉头,脸色瞬间由病态的潮红转为骇人的惨白,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歪倒,伏在榻侧剧烈干呕,喉中像有灼热腥气翻涌,每吐一下都似要将五脏六腑呕出。
      他腹中空空如也,只有酸涩的胆汁混合着清水,灼烧着喉咙。却吐得浑身剧颤,后背起伏不止,汗珠雨点般沿着脊梁滚落,湿透里衣。
      杏三慌忙绕到林枫背后,一手扶住他肩,一手顺着他僵直的脊骨,一下下来回抚背顺气。
      他手法熟练,动作却因惊慌而略有抖意,掌心贴着林枫汗湿的后背,清晰可感那层薄薄皮肤下因疼痛而抽搐的肌肉。
      好半晌,林枫方才渐渐缓过一口气,整个人虚脱般靠在软垫上,身子像风中枯叶般轻飘,额汗滚滚,濡湿鬓发。
      他面白如纸,双眼迷蒙不清,睫毛颤动,唇色失血,喘息短促,破碎的呼吸里似带刺痛。
      林枫掌心紧紧按在高耸的孕肚腹底,那隆起的弧度因翻动而起伏不定,手指几次探去,仿佛想压住那躁动的胎息,可指尖却颤得厉害。
      他眉心蹙得更紧,双唇轻咬,身子止不住地微抖,忍着腹中胎儿鼓荡的闷痛。
      过得半刻,杏三将朝食端至榻边,是陈皮粟米羹、蒸得极软的细盐豆腐与几样清淡小菜。
      林枫目光滑过碗盏间氤氲升起的淡淡热气,眼前却一晃,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触及的幻影。
      他眸光略滞,旋即低垂睫羽,唇角抿起,缓缓别开了头。
      “殿下,好歹用一点罢……”杏三语声低柔,满面焦急,“这几日……饭食愈减,腹中胎儿日渐长成,药汤空腹亦伤脾胃,若不吃些……身子如何撑得住?”
      林枫倚榻而坐,像一枝临风将折的青竹,扶不起,也倒不下,只靠着一点执念勉强支撑。
      他低头望着榻边的羹汤与菜蔬,只觉烦恶翻涌,胃腑胀痛发沉,隐隐作呕,不由双手轻覆腹上,胸口起伏之间隐有促急的喘息,唇角动了动,声息颤弱如丝:“……我实在……吃不下。”
      那嗓音虚哑至极,仿佛连舌根都带着苦意,语气不重,宛如夜风吹过枯枝,却字字剜心,竟似有几分近乎无力的恳求。
      杏三一怔,胸中发紧,终是微微叹了口气,低下头,不敢让他看见自己眼中浮动的酸意。
      ——殿下已是这样虚弱了。
      他心中掠过一丝不忍与无声的埋怨,陛下连日不曾踏进近我宅一步,殿下日日等在榻前、廊下,眼望府门,却盼不来那抹身影,久而久之,竟至水米难进、入口即呕的地步……
      殿下素来极能隐忍,如今却连勉强的气力也无,心气郁结如此,如何不令人心惊?
      杏三屏息回神,默默收了食器,取过放在铜炉上温着的汤药,小心端至榻前,瓷盏中药气氤氲,带着淡淡的人参与川芎的苦香。
      “殿下,服药罢。”
      林枫勉力睁眼,目光落在那瓷盏上,像是望见千军万马压在心头。
      他颤巍巍地接过,指尖冰凉,盏身的热意灼得手一抖,只强自稳住,轻抿一口,药汁滑入喉间,苦涩翻涌,仿佛有万千细针刺过胸腹,一路灼烧至胃腑,又从丹田腾起一股燥热与寒气交错的痉挛。
      可勉强饮至第三口时,林枫猛地停住,手按心口,眉头瞬间皱紧,脸色愈发惨白,喉间传出压抑的急喘声,一阵紧过一阵,胸前急剧起伏着,整个人仿佛要被那股反涌上来的呕意扯碎。
      他咬紧牙关,喉结微动,竭力将翻腾的烦恶死死压下,偏头缓缓吐息,额前冷汗沿着鬓角一滴滴滚落,打湿衣襟。那紧握药盏的手指节泛白,药汤洒出几滴,在衣襟上留下点点深褐。
      终是再喝不下去了。
      “殿下……”杏三忙接过药盏放回托盘,又取温帕替林枫细细拭去冷汗。
      帕子才贴上肌肤,他便觉林枫额头滚烫,连唇边都隐有潮红,竟似身中燥火,体内热势让他整个人都如被焚烧一般。
      “殿下歇息片刻罢。”杏三语声低恳,手已探向林枫臂侧,想要扶他躺回榻中。
      林枫却略摇了摇头,动作虽慢但极为坚决,眉心深蹙,侧身避开杏三的手。
      狐裘厚重柔软,披在他清瘦的身躯上,显得格外沉重。锦衣重重,他却似乎仍感寒意袭身,指尖在袍下悄然握紧。
      林枫一手深按酸胀的后腰,另一手撑在榻边,指尖牢牢抓着雕花的木沿,纹理清晰印入渗汗的掌心,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自己从软榻上一点点支起。
      他才微微一动,腹中胎儿便仿佛被惊扰,蓦地翻滚躁动起来,惹得他脸色猛地一白,喉间低咛一声,眉眼骤然收紧,额角冷汗更盛。
      林枫身子往下一沉,手忙托住圆隆的孕肚,那高隆的腹部起伏挣动,如沉石横卧,阵阵闷痛顿时自腹底而起。
      他低头屏息,揉抚肚腹,面容惨淡,薄唇抿成一线,呼吸愈发浅细,努力忍住那股翻涌的痛意。
      “殿下……”杏三低呼,眼中泛红,急欲上前相扶。
      林枫却已硬生生将自己撑了起来,身形瘦削挺立,狐裘垂至膝侧。
      可他双足刚落地,脑中便是一阵剧烈眩晕,眼前景象倏地模糊重影,耳边嗡鸣作响,似坠云雾,不由脚下发软,踉跄一步,身子摇晃欲倒。
      杏三大惊,飞快扶住林枫的肩臂,只觉他身子极轻,虚得像风一吹便要散去。
      林枫强忍体内气血翻涌,喘息几声,略抬手掩口,喉中哑声闷咳,一连数下方止,直咳得他肩背稍弓,脸上冷汗密布。
      他缓过一口气,偏头看了杏三一眼,眼神仍沉稳,只是那目光深处,隐有千斤重压。
      林枫轻轻将他的手从肩上拨开,动作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不必。”他声音低哑,却仍不失清越,像是刻意要维持体面,“我去……更衣。”
      林枫转过身,手仍撑着酸痛的腰肢,双肩颤动,足尖挪着向内行去,脚下踉跄不稳,每一步都似踏在锋刃之上,走得极慢,却又不容任何人搀扶。
      狐裘曳地,他的背影清瘦执拗,仿佛一株在风雪中不肯弯折的青松。
      杏三看着林枫那一步一颤、近乎蹒跚的样子,心中发酸,却只能微低身形,垂手静立,不敢再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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