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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月明风清，梨花娘子和仁手书生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蹑手蹑脚来到船舱，见宝琳睡得正熟，便蒙了面巾，取出一枝香点燃。
甜香飏飏，一枝香燃尽，宝琳已睡得人事不知。梨花娘子轻轻解开她衣带，将贴身小衣仔细摸了个遍，看着搜出的胭脂盒子、手帕之类零碎物件，向仁手书生摇了摇头。
仁手书生又检视了一遍，不过是寻常女子用物，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将丝帕和胭脂盒子依旧包好，递于梨花娘子，道：“原样放回，不要让她觉出端倪。”
“还留着她？”
“吕家化为灰烬，她是唯一知道藏宝图的人。”书生慢慢道。
“何必要费那么多心思，兜来绕去设这么一个圈套？”梨花娘子不解道：“点她几个穴道，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还怕不说出藏宝图来？”
书生轻薄的摸了一下她的手臂，笑道：“这丫头鬼得很，来硬的，未必肯吐实情。不如让她心甘情愿说出来。”
梨花娘子轻轻撇了一下嘴，道：“对付这么个小丫头片子，犯得着花这许多心思？”
“主人自有深意，你我不要多问。”
听到这话，梨花娘子顿时不作声了，脸上蒙上一层淡淡惧意。书生叹道：“主人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好好完成这件事，讨得他老人家欢心。”
七
江洲城外的刘家庄，曾是宾客如云之地。南来北往的江湖人士，云集于此，切磋武功结识朋友，主人刘宣方是豪气干云之辈，虽年过花甲，但酒量奇好，遇到投机的朋友，几坛子酒下肚也不在话下。
但最近两年，刘家庄似乎沉寂了，闻名而来的江湖人士无缘和刘老爷子见上一面，通常被人带到西南处的几间偏房，好吃好喝的招待几天，但是问到刘老爷子对方就沉默无语。来者甚感无趣，索然无味的住上一两天，也就告辞了。
书生夫妻和宝琳来到刘家庄时，日已西落，如血的残阳照在高大的房屋上，有几分萧瑟之感。黑漆的大门关得紧紧的，门口一对石狮子是汉白玉做成的，张牙舞爪的，似乎昭示着主人昔日的威风。西风紧，将半残的杨柳树吹得飒飒作响。梨花娘子上前扣了几下门，一个鼠目獐头的门人小心的把门开成一条缝，探出头来，见是梨花娘子，点了点头，打开半扇门，让他们进去。
门“呀”的关上了，最后一抹余晖也消失在夜色中，门人提了灯，他们紧随其后。看着如豆的一点灯光，宝琳忽然很不安，向梨花娘子问道：“展昭真的在这儿？”
梨花娘子满脸堆笑道：“展大侠确实在这里，我们这就去见刘庄主，他会带我们去见展大侠的。”
“他既然在，为什么自己不出来见我？”
梨花娘子叹了口气，眉间堆上忧色，道：“为免姑娘焦心，先前我们瞒着姑娘。到了这儿，也不必相瞒了。展大侠受了重伤，在刘家庄养伤。”
“展昭受了重伤？”宝琳大惊失色：“他怎么受的伤？要不要紧？”
“行侠仗义中，中了小人的暗算。”梨花娘子忧色重重道：“伤势很重，亏得刘老庄主请了名医来医治，命是暂时保住了，可还在昏迷中。以后会怎么样，还不知道。”
听她这么说，宝林心急如焚，恨不能背上立刻插上双翼。她脚步飞快，随着书生夫妻绕□□，步游廊，曲曲折折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见到一所房子，走进后只觉暗幽幽的，点着三两枝蜡烛，立着一座山水屏风。一位老者在室内踱着方步，须发皆白身材瘦长，看似清淡平常的五官，一双眼睛却颇为锐利有神。见到他，书生夫妻立刻使了个眼色，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你是小慧姑娘，我是刘宣方。”他迎上来焦急道：“可盼到你了，展大侠在昏迷中，还一直念叨你。”
听到“小慧姑娘”，宝琳微有疑惑，但随即就被“展大侠在昏迷中，还一直念叨你”这话给惹得柔情满怀，颊边顿时飞起两朵红云，道：“刘庄主，我，我可以见他吗？”
刘宣方笑道：“这个自然，哪有不能见未婚夫之理？”
此时，一缕似麝如兰的甜香，丝丝钻入宝琳鼻际，她只觉眼饧骨软，犹如喝了陈年女儿红一般，脑袋晕乎乎的，不辨东西南北，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似真似幻间，看见有人将屏风移开，展昭就躺在榻上，身负重伤，气息奄奄。
宝琳忘形的扑了上去，却被刘宣方拉住，道：“小慧姑娘，展大侠伤重，不宜动情，请姑娘稍稍保持距离。”
只听展昭咳嗽几声，道：“小慧，你来了。”
“是，”她着急道：“展昭，你的伤怎么样了？”
“多亏刘老庄主相救。小慧，刘老庄主……与我有救命之恩，你……快将藏宝图给他，以谢……刘老庄主。”
“藏宝图？”宝琳茫然道：“我哪来什么藏宝图？”
榻上的展昭蓦地睁圆双眸，气急道：“小慧，想不到你如此情薄？刘老庄主救了我的命，你竟吝啬一张区区藏宝图？”
宝琳又气又急道：“我是那样的人吗？跳入金明池后，我仗着水性好才逃了出来。知道你必来江洲，我也千里迢迢跟了过来。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怎么可能不舍得什么藏宝图？”
室内的香气越来越浓烈，如白雾氤氲，宝琳的意识越来越模糊，除了展昭，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她似被一条无形的线牵着，一板一眼的回答着展昭的问题。
“吕一箫府上，你看到了什么？”
“鲜血，尸体……，”她眼神呆滞，麻木地回答着：“杀人，一个又一个，吕老爷子死了，墨掌门死了。”
“我是问你，有没有看到吕府藏宝之地？”
“有一个楼阁，有几十个箱子，里面有黄金、银子、翡翠……。”
展昭猛地竖起身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催促道：“说下去，赶紧说下去，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
她的神志陷入一团混沌，机械地回答着：“都烧了，什么都烧了，什么都没有。”
展昭焦急问道：“难道说，你什么都没留下？”
蜡烛燃尽了，香已尽，室内一片黑暗，但是笼罩在宝琳脑中的迷雾也渐渐散去，一道清晰的光闪电般的钻入她脑中，劈开了混沌的思维，她忽的打了个激灵！“小慧”？他怎么会唤他小慧？而对方的焦灼相迫更让她疑窦大生，相处虽短，但展昭的铮铮铁骨顶天立地她还是了解的，他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伤势而乞怜一张藏宝图？
她注视着“展昭”，捕捉到了这个男人眸中的狡黠和阴狠，怒而道：“你不是展昭！你是谁？为什么骗我来这里？你们想要干什么？！”
见她已然识破，“展昭”一跃而起，扼住她脖子。宝琳颈部蓦地一阵窒痛，眼前金星乱冒，生死攸关之时，她双手使劲去掰歹徒之手，但那双手如铁钳一般，让她半点也动弹不得，她张开嘴，手脚胡乱扑腾，犹如垂死之鱼。
“李志，你疯了！”呼吸渐渐松了，“刘庄主”气急败坏的拉开李志，道：“藏宝图没有拿出来，你杀了她，我们怎么向主人交代？”
李志一把撕去人皮面目，露出一张狰狞的紫铜色脸膛，嚷道：“堂主，她不可能有藏宝图！芙蓉香催人魂魄这么厉害，她不可能不说实话！”
无情堂堂主乔十三阴森森看他一眼，道：“她即使说的是实话，主人能信吗？要是怀疑我俩私吞藏宝图，后果会怎样？”
听乔十三这么说，李志悚然一惊，毛发皆竖了起来，声音微微颤抖：“那如何……是好？难道就这样放了这丫头？”说着，两道凶狠的光瞪着宝琳。
宝林害怕至极，但她高傲倔强，不愿在敌人面前露怯，惧怕的慢慢向后移去，背贴在墙上，眼睛看着房门，预备趁其不备寻隙而逃。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吗？这个女人该怎么死，不是你我决定得了的？”他又意味深长道：“或许不是芙蓉香的问题，你扮展昭还是计差一筹，制作得天衣无缝的面具纵然扮得了面容，也改变不了气质。这个女子，聪明得很！”
李志懊恼的看着宝琳，突然，他的目光转为直勾勾的贪婪。宝琳明艳动人，刚才那一番惊吓反而让她增添了几分娇艳。又圆又亮的眼睛，吹弹欲破的肌肤，丰茂的头发和那因为害怕而起伏不定的胸膛，纤纤的小蛮腰热辣辣的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咽着口水，道：“堂主，这娘们我不弄死她，别的你别管！”
乔十三明白他要做什么，道：“我只管你杀不杀她，别的随你！”说着便走了出去。
宝琳见他目露邪光，颤声道：“你要干什么？”
“小娘子，”他色迷迷的的托起宝琳下巴：“你长得也忒好看了，哪一处都好看。来，让哥哥快活快活。”
宝琳被他紧紧地贴在墙上，恐惧的尖叫起来。李志臭烘烘的嘴巴捕捉着她的樱桃小嘴，手在她身上乱摸。她何曾受过这等耻辱，又气又急，几乎要晕了过去。挣扎间，突然摸到怀间匕首，不假思索，一刀刺中李志心窝！
一股腥血飚了出来，冲上了宝琳的脸蛋。李志直挺挺的站着，眼睛瞪得大大的，气息已绝。宝琳也吓傻了，她不敢相信自己杀了人，直愣愣的看着李志，直到李志倒下去，方才醒悟过来，按住胸口大叫起来。
乔十三听到尖叫，还以为宝琳在挣扎反抗。但细听之下，除了尖叫，没有任何别的声音，他知道不对劲了，一脚踢开门，果然看到这血腥的场面。
他的心一沉，暗道不好，不好的不是李志的死，而是李志死了，藏宝图他说不清楚了。万一宝琳在主人面前死认是他拿的，他会死的很难看。想到他可能的死法，他开始打哆嗦了。
宝琳一直在发抖，她没有看见乔十三灰白的脸色。如果她看见了，她只会认为乔十三在愤怒、悲哀李志的死。她不会想到阴谋的制定者们，除了利益之外，他们是不会有善的感情的，比如同情、痛惜。一个人如果把灵魂交给了魔鬼，他的心就变成了石头，石头是不会开花的。
乔十三的哆嗦只是瞬间，他很快恢复了镇静，他斜眼看着宝琳，看着她脸上的血，然后思索怎样不动声色除掉这个女孩子。
书生夫妻也冲了进来，他们的脸色顿时死白。室内一时静得可怕，夜鸦的叫声划破了漆黑的天空，门人火急火燎的跑来，惊惶的报告：“堂主，来人了！来的是漠北双侠！”
乔十三的耳朵被震了一下，书生夫妻的耳朵也被震了。只有宝琳浑然不知漠北双侠的来临意味着什么。
漠北双侠海浩、成韵夫妇武功盖世，是当时豪杰，也是刘宣方的莫逆之交。他们隐居大漠几十年，罕至中原，今晚也许是乘兴而来夜访老友，乔十三想到海浩的那口金刀，已是背心上都要凉了！
“刘家庄的人都死了，”梨花娘子的牙齿打着颤：“我们变不出刘宣方！”
乔十三手心冒着汗，急速盘算着他面前的形式。地上一个死人，书生夫妻是狡猾阴毒的帮手，还有一个吓得发抖的女人……。他的脸上闪过较窄的笑，宝琳颤抖的目光像一个亮光炸开了他壅塞的脑筋，他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推断，海浩老夫妻居住的漠北人迹罕至、人情淳朴，一对在沙漠边上居住了几十年的老夫妻，纵然武功高强，但对于阴谋诡计他们是太不在行了，把他们糊弄过去不是困难的事。他的目光又转向宝琳，心里恶狠狠的笑了，不但是糊弄，他要借他们的手除去宝琳！
“把刘宣方的灵堂布置起来！”他吩咐书生夫妻：“无情堂所有的人都披麻戴孝！现在我们就是刘庄主的亲人、子侄！”
书生夫妻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马上就明白了。宝琳还呆呆的，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的伶俐迟钝了，她闹不明白，不是他们害死了刘老庄主了吗？怎么变成他的亲人了？这帮人怎么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梨花娘子指着宝琳：“那她呢？也让她披麻戴孝？”
“把她用牛皮绳索捆起来！”乔十三阴森森的从牙齿里挤出话：“给她服金逍丸，然后听我的指令，把她推到堂前，告诉漠北双侠她杀死了刘老庄主！”
“不！”宝琳反应过来，箭一般的往门口冲，大声喊着：“你们杀了刘老庄主！你们害死了刘家庄的人！你们还要假扮刘庄主的亲人，你们丧尽天良！”
她没有冲过月洞门，就被拦了下来，被点中了穴道，捆上了牛皮索，嘴巴里被塞了药丸。腻人的芳香往她肚子里钻，她知道这是颗毒药，会像芙蓉香一样让她迷失本性。她死也不能吃，吃了她会作为杀死刘老庄主的凶手死得不明不白死得窝窝囊囊。她现在后悔死了，闯荡什么江湖，江湖一点都不好玩，江湖里满是阴谋和血腥，和她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除了遇到一个展昭，她的江湖失败得一塌糊涂。
梨花娘子捏住了她的腮帮，药丸下了肚。大颗的泪水滚下来，梨花娘子柔腻的手滑过她脸颊，昵声道：“好啦，海大侠的刀很快的，你不觉得痛，头就落地了。”她又叹口气：“你死得一定比我们痛快，也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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