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轩十书

　　“乔纳森博士！”全副武装的保全人员急匆匆跑到全封闭的地下工事里，“山巅城发来讯息，让您迅速带着资料撤离！”
　　“……哦，找到了，HR-ATKII108，原来是她啊。”麦克·乔纳森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卡丽丝不是已经把她报废了吗？怎么居然还长大了。喔，她不是召唤红鱼、白鸟的吗，怎么骑着老虎，用大砍刀呢？”
　　监控里，孟瑜斩|马|刀挥过，一排一排的蜥蜴怪物被切成两段，隐隐的绿色光芒笼罩在她身上，那是来自圣女力量的庇护。
　　他继续观测着孟瑜，“数值资料捕捉……啊，状态很糟糕。”麦克·乔纳森凝视着数据里的几行红字，“芬里尔，记录，受试体HR-ATKII108废弃失败，未产生变异，精神力值：濒临失控。说起来，她应该是被用过‘灰烬’的吧，不然也不会对恩古的血有抗性。”
　　“助手，一支‘灰烬’，一支诱导素，远程标靶注射，注意剂量，别让受试体真失控。”
　　“乔纳森博士！”
　　“不许吵！我正在进行一项重要的实验！”麦克·乔纳森突然发火，“山巅城的那群猪们就知道跟我要这要那，根本不关心那些东西是怎么来的，我需要实验，实验！”
　　“博……博士，药已经准备好了……”助手颤抖。
　　“注射啊！还要我教你怎么远程注射吗？”
　　“神主啊！空气都变得愚蠢了。”他不再理会保全人员，继续关注着一行一行的数据，“昭阳人怎么控制住这个等级的失控的？”
　　保全人员转身出去，在闸门外遇到了一个靠墙站着的朋克青年，花不溜秋雌雄莫辨，还涂了泛着金属光的亮粉色口红。
　　“放弃吧，科学怪人已经是上个世纪的遗物了，现在是信息的时代，你难道还要守着更旧时期的骑士精神约束自己吗？”他摇晃着彩色的头发，没骨头似的搭上保全人员的肩膀，“看在神主的份儿上，你效忠的是‘吞噬’，也不是他本人啊。”
　　“但这是命令。”
　　“你已经执行了。”朋克青年耸肩，搭着他继续往前，态度暧昧，“看在你前两天晚上表现不错的份儿上再提醒一句，‘吞噬’要倒大霉了。”
　　保全人员握了握枪。
　　“他们在金榈岛的大动作已经玩完了，可惜这个偏僻的破地方消息太慢。”青年漫不经心地笑着鄙夷，“居然在信息上败给了那个又老又穷的昭阳，堂堂‘吞噬’被琼珏塔骑在头上，真是太弱了。”
　　“……你要我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带着你的人和我一起离开，‘宣述’的莫多克和奥尔西尼家族都会为你提供新的生活。”
　　当然，十分钟后，朋克青年在地堡出口欢迎保全人员重见天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他心里还在吐槽这里是血腥味太重了吗还有人喷香水的时候，才发现所有血泊里的蜥蜴怪，都被金色的无忧花覆盖。
　　“今日花语：不可预知的死亡、复仇、不归路。四时有花公司，为您送上，黑色曼陀罗的‘祝福’。”

　　五分钟前，树顶营地彻底成了一锅粥。
　　孟瑜毫无征兆地陷入了失控，只剩将将一丝神志未散。神树沉睡，圣女力量后继乏力，庇护的树藤已经出现了裂痕。
　　恩古召唤一条尾巴就被斩断一条，尖利的哭喊回荡在山雾与树林里，孟瑜含着血，想崩溃不敢，想停下不能，眼前一片血红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她从未如此狼狈过。
　　那些看过的童话和童谣在此时格外清晰，像诅咒一样敲打着她的神经。
　　“我……我不念童话了……我长大了……”孟瑜自言自语，“我不需要那些，只在想象里的东西！”
　　“我的妈妈在，长沃岭……还有孟姨姨，还有林哥哥……还有裴姐姐……他们都在，等着我，回去。”
　　“我不需要……活在想象里！”她不停歇地暗示着自己，这是她以前经常对自己做的事，“孟瑜，孟瑜你不能疯……这是妈妈的封印，妈妈还没醒……”
　　“封印破了，妈妈会死的，你不能害死她！”
　　猛地睁开眼，血色还在眼前，但是那些扭曲混乱的线条竟然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她感到自己握着的符刀，乘着符兽，撕裂怪物血肉的凝滞，袭击砸在背上的痛楚。
　　她感觉自己高喝道：“我是琼珏塔的孟瑜，实验室的傻||逼们，有种正面来啊！”
　　“敢造出我，不敢面对我吗？！”
　　地下工事里，麦克·乔纳森兴奋地头发都要飞起来，他大喊大叫，流汗跺脚，“神主，我的神主！哈哈哈看啊，她控制住了失控！奇迹，这是奇迹！”又痴迷不已，“无法想象，这就是母本受试体的特别之处吗？恩古作为六代筛选竟然完全比不了啊！太美了，太美了！”
　　实验室里，只有机器转动的声音，工作日志诚实地记录着他的言语。
　　“恩古？恩古！去，用你的血，让她发疯，让她失控。”疯狂的乔纳森一拍脑门，“我太迫不及待看到这里被红鱼白鸟充满的样子了，那一定非常的，梦幻……”

　　孟瑜对上了恩古。
　　杀不尽的蜥蜴怪是这个领域的供能基点，是恩古的尾巴的力量来源，它已经被削弱了很多，光泽不再，鳞片也有脱落，但还是非常强大。
　　忽然间恩古不知得了什么命令，不顾一切地冲向孟瑜，斩下尾巴，那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理智恢复的孟瑜纵虎猛跃都跑不出四散的血花，只得抛出了身上最后一道保命符咒——弱化版的“弧空”，跳到了恩古血花的上方。失去了尾巴的恩古无法跟上孟瑜，那小女孩尖利地叫啸起来，她无法用语言表达她的愤怒，只会嗷嗷叫。
　　孟瑜举起了刀。
　　不料四周的蜥蜴怪物在尖啸里也捶胸顿足，凌空跃起纷纷将自己撕裂，孟瑜避无可避……
　　飚出一句国骂，“弧空用早了！”孟瑜切齿，她望着不远处支撑着屏障已然力竭的裴斯咏，那个受伤很重的首领竟然半拥抱着她，两人一起握着权杖，裴斯咏含着泪，向她摇头。
　　孟瑜忽而笑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让她很开心，她忽然觉得，自己不会再失控了。她将精神力释放到了极致，老虎阿橘，手中斩|马|刀，都回复了它们原本的状态，浓雾被荡开，红色的鱼儿冲向了天空，白色的鸟盘旋于树顶，它们像童话里的森林精灵，不让血污沾染到大地。
　　污浊的血即将倾倒而至的一刻，浓雾忽然笼罩了孟瑜。
　　阿听站在白茫茫的雾气中，声音缥缈，“你为什么要阻拦血落下来？”
　　“我会失控，裴姐姐的屏障会破，大家会死的。”
　　“但是你会死，不怕吗？”
　　“我不怕了。”孟瑜眼中闪烁着以往从未有过的神采，“我忽然觉得，他们活着，我就活着。他们高兴，我就高兴，他们悲伤，我也悲伤。那就够了。”她望着天空，看不到，感觉地到，曾经变成红鱼和白鸟的灵魂，在飞翔，在解脱，而她的领域，也在逐渐崩解，“哎，你不是想要我把力量还给你吗？”
　　阿听没说话。
　　“那就给你啦。”孟瑜笑，伸出手，“但是你要答应我，帮裴姐姐收拾掉这堆烂摊子，让神树部落好好度过这个雨季吧。”
　　阿听垂着眼，似乎很久，也不过几个眨眼，她握住了孟瑜的手。
　　“孟瑜姐姐，你许个愿吧。”
　　“我许完了啊。”
　　“不是给别人，给你自己的。”
　　“唔……这是奖励吗？好吧，那就许个……”
　　“我的妈妈乌云霆会醒来，孟姨姨会和她一起来看看我，给我……带点，好吃的和好玩的吧。”
　　青碧色的光芒如种子，发芽、长大，山雾是她的衣装，雨水是她的长发。
　　——“你在梦里唱得那首歌好难听啊，我教你一首吧。”
　　狂风呼啸而来，山雾被掀开，时间被缩短，月色倏忽而至。
　　——“月亮啊，亮晃晃，数着洞洞补月光……”
　　树顶营地所有的风铃在震颤。
　　——“风儿啊，摇着绳，星星落到枕边旁……”
　　所有的树木向着天空伸展枝条藤蔓与花朵，残余的蜥蜴怪四散奔逃，却被根系包裹，普瓦死寂的寨子被大地吞没，月光的倒影里，有一棵巨树睁开了眼，发出了苏醒的第一声叹息。

　　全世界所有的精神力观测站，都以触目惊心的数字展示了一片精神海的苏醒，以及一场遮天蔽日的地震。
　　一时间，泗莳花带领的二十人队伍，裴斯咏的五人队，全部失联，琼珏塔总部已经成了一锅粥，来顶班的叶梳弦正疲惫地弹压飞鸡跳狗。
　　个人终端响了，叶梳弦见是綦庄的号码，心道金榈岛别又出幺蛾子，接起来，“你好，琼珏塔首座办公室。”
　　却是另一个人的声音，“梳弦。”
　　“师父……褚院！”
　　“坐镇中枢，累吗？”
　　“还，还行……”
　　“这边已经谈完了，准备引渡手续吧。”
　　“那现在这些……”
　　“按计划放。这一回合，赫尔昂德选择放弃‘吞噬’，保住‘威慑’。但对于‘宣述’，他们有意隐藏。”
　　“明白。另外，泗莳花抓到了麦克·乔纳森，他将相当一部分资料带出了实验室，现在在我们手里。”
　　对面停顿的时间有点久，叶梳弦等了半天，褚南溟不急不缓的声音才传过来，“和班隆谈一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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