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又胡闹

　　皇帝那两碟子糕点送过来的时候，褚师煊和徐和桢刚走。
　　谢遥想了想，把点心给苏禄璇珠拿过去，看她吃完了才去勤政殿谢恩。
　　皇帝知道谢遥会来，父子二人说了些寒暄的话，皇帝就等着谢遥开口，但是出乎他意料的，谢遥再没提让镇北侯和游家操持巡防练兵的事情。

　　“方才镇北侯来了？”皇帝主动开口。
　　“是。”谢遥坦荡道，“来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他跟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说是恭贺儿臣封王之喜，带了些东西过来。儿臣觉得受之有愧，就借花献佛，给父皇带来了。”

　　两人沉默一阵，皇帝又问：“没再说别的？”
　　谢遥笑笑：“父皇这是何意啊。”
　　“也没什么。”皇帝盯着谢遥的脸，说，“你年轻，镇北侯也不知分寸，朕怕你让他带坏了。”
　　“父皇说的是。”谢遥垂头片刻，说：“儿臣要向父皇请罪。”

　　皇帝心头一跳：“何罪之有？”
　　“之前儿臣曾向父皇推举镇北侯和游家去操持巡防练兵一事，现在再想，这件事是儿臣欠考虑了。”

　　这句话大大出乎了皇帝的意料，他不禁问：“仔细说说。”
　　“镇北侯和游家在军中颇有威望，也屡建奇功，按理说纵观全朝，没有谁比他们更适合巡防练兵这个差事了。”谢遥道，“但是话又说话来，现在燕京无战事，又何必养着一个武将呢。”
　　这句话说到了皇帝心里，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接着问：“那你的意思呢？”

　　“儿臣惭愧，没再接着想。”谢遥轻巧一笑，“此事是父皇要考虑的，儿臣就躲个懒，做个富贵闲人罢了。”
　　皇帝一愣，旋即笑出声来。谢遥也笑，端茶抿了一口，挡住了眼神。

　　这边父慈子孝，褚师煊与徐和桢出宫后，却是一片凝重沉郁。

　　“阿煊，我……”
　　“你何必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两道声音撞在一起，徐和桢抿了抿嘴，看着褚师煊皱着的眉头缓了口气：“这是徐家的事。”他说，“我也姓徐。”
　　褚师煊的手瞬间收紧了。

　　“阿煊，”徐和桢看他一脸冷硬，心里难受得喘不上气。他握着褚师煊攥紧的拳头，看着他的眼睛，“这件事由我来做是最合适的。我也必须这么做。”
　　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人，徐和桢每说一个字，褚师煊胸腔里的空气就被绞紧一分。

　　“你想怎么做？”褚师煊盯着他，“离开侯府，回徐家去？”只要一想到这里，褚师煊就有点控制不住的心慌。
　　可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徐和桢没有反驳，反而沉默下来。

　　“徐和桢！”褚师煊忍不住一把攥住了徐和桢的手，猛地把他拉近，两人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说话！”
　　他从未这般疾言厉色过，徐和桢觉得腕骨生疼，但开弓哪有回头箭？

　　“我不会回去。”

　　这句话说出来，徐和桢觉得自己手腕上的力道稍稍松了一些。
　　“我会跟徐奕深开始打交道，一点点靠近他。”徐和桢低声说，“阿煊，这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娘曾经多次告诫我，‘要逃走’‘要报仇’。现在回想，我竟然把后面这句话给忘了。”
　　褚师煊心头一缩，他赶紧把徐和桢一双手都拢进掌心，和他并膝而坐，只听得徐和桢又说：“这段时间过得太舒服，忘了这件事实属不该，所以，我也不能再任性了。”
　　“阿桢，”褚师煊心疼起来，他不停地摩挲着徐和桢的手，“我就是怕你太难为自己。”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浓郁的心疼。
　　“你怕我难为自己，我也不想让你独自承担太多。”徐和桢轻声说，“阿煊，这件事我必须自己来。你明白我的，对不对？”
　　他们视线纠缠良久，最后，还是褚师煊败下阵来。

　　他深叹一口气：“我总想着，你之前过得艰难，能护着你我定然是要护着你，能帮你做的我也帮你做。”说着，褚师煊抬手摸了摸徐和桢的脸，笑了笑，“可我却忘了，我的阿桢孤身在那苦寒之地挣扎数年还能不堕心志，从来都不是缩在我身后、只需要我保护的人。”
　　徐和桢眼眶蓦然一烫。

　　“桢是硬木，即使隆冬三九也不凋落。”褚师煊凑过去，用额头贴着徐和桢的额头，“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只一样，我不要你太冒险，万事都要以你自己为重。你只答应我这一条，好不好？”

　　徐和桢轻轻点头，抬手狠狠抱住褚师煊的脖子。
　　能得此知心之人，他只觉得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枉来这世间一遭。

　　“谢谢你阿煊，”徐和桢忍住喉间哽咽，轻轻抽抽鼻子，掩饰着声音说，“我也得尽快跟徐家彻底割席，这样以来，以后徐奕深的脏事也沾不到我身上来。”
　　褚师煊哪能听不出来徐和桢掩藏的泪意，他抱着徐和桢，手上一使劲儿就把人抱到腿上，妥帖地团起来放在怀里抱好，摩挲着他的背：“对，我可不想要这样的公公。”

　　徐和桢一愣，旋即大笑起来。那些眼泪化成忍俊不禁的笑泪落进褚师煊怀里。他笑了一阵儿，扶着褚师煊的肩膀坐直，说：“放心吧，聘礼我都准备好了，你就等着嫁给我吧。”
　　“聘礼？”褚师煊一怔，“你真给我定那个金匣子了？”

　　那日他们一同看的，一只纯金的匣子，极精巧，也极贵重。

　　“当然。”徐和桢捧着褚师煊的脸，“我得给你最好的，不然你不喜欢怎么办？”
　　“你给我一只土坷垃我都喜欢。”
　　他们这么腻歪着回到侯府，手拉着手进门一看，游朗和明嘉已经等了多时了。

　　“你可算回来了，我有重要情况跟你说！”
　　见褚师煊一回来，游朗赶紧拉过他，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起来，一边说还一边四处偷瞄，好像怕别人听见似的。

　　徐和桢向来有眼力，当即往旁边撤了两步，明嘉在桌旁冲他笑笑：“方才在外面桌上看见几个石佩，精巧极了，听说是徐公子刻的？”
　　“是。”徐和桢点点头，“雕虫小技，见笑了。”
　　“那图案精巧绝伦，没有些功底是做不出来的。”明嘉一边看着游朗一边说，“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拿一枚呢？”

　　游朗扭头看着他。

　　“当然。”徐和桢做了个“请”的手势，“明公子随便挑，我先去更衣。”
　　游朗就看着那只狐狸眯着眼睛笑着出去了。

　　“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消息？”褚师煊有些嫌弃地看着游朗，“你看你这点出息吧。怎么？想原谅了？原谅吧，我是无所谓的。”
　　“我要是就这么原谅他了是不是太没面子了？”游朗是真的在苦恼，可他身边能听他倾吐心事的也就褚师煊一个人。“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生气了。”
　　“唉，”褚师煊拍了拍游朗的肩膀，有些怜悯地看着这个情窦初开就碰上狐狸精的可怜年轻人，“顺从本心吧，别想太多了。”
　　游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褚师煊像是看傻儿子一样看着游朗，留下一句“我先去换衣服”就要走，游朗又拉住他，说：“还有件事。”
　　褚师煊耐着性子说：“你的少年心事等我出来再说好吗？现在给我松手。”

　　“徐和薇应该是要嫁给谢昭了谢昭非常灰心想收手不干了药是徐和薇给谢昭的好了你去换衣服吧。”
　　褚师煊：“……”
　　褚师煊：“下次你能先说正经事吗？”

　　四人围坐在池边石桌上，明嘉把在如意楼里听到的复述一遍，说：“听起来谢昭还真是挺灰心丧气的，不知道徐和薇能不能让他再重整旗鼓。”
　　“我看未必。”游朗抱着胳膊说，“现在就两个皇子，其中一个有妻有子又封了王位，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陛下对庆王的爱重。谢昭拿什么跟庆王争？”
　　“确实未必。”褚师煊沉思片刻，抬起头说，“我觉得谢昭未必是真的放弃了。”
　　他说：“如果真的放弃了，那为什么徐和薇能把他叫出宫去？”

　　徐和桢一顿，旋即打通其中关节，豁然开朗。

　　“也不一定吧。”游朗说，“要是谢昭只是在宫里呆不住，不想看见庆王殿下春风得意呢？”
　　“那也没必要去见徐和薇。”徐和桢道，“若真想四大皆空，又何必去见盟友的女儿。”他停了停，“还是盟友想要送给他的女儿。”

　　“徐和薇应该是真的倾心于谢昭。”明嘉说，“若按照侯爷和徐公子的推断，那谢昭就是故意前来，为的是拉拢徐奕深，不让他中途下船。”
　　“他下不了船。”褚师煊嘴边扬起一个冰冷的微笑，“现在看来，谢昭是想要效仿庆王，也想成婚了。”

　　四人安静一瞬。
　　鱼儿跃出池塘，泛起轻微的水声和圈圈涟漪，徐和桢看着浮光潋滟的水面，轻声开口：“我想……去徐府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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