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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不空
该来的总会来的,房门被踹开。
生辰宴事情私下得不到摆平,梁茂被阎湜彧公然拒之门外,是揣着满腔的怒火回来的。
他从来都是天之骄子,天子最得意、最喜爱的儿子之一。就因为这些芝麻大小的事情,被台谏的御史监察们当着面儿参了一本,天子阴沉下来的脸色依然表明了他的不快,而他却申辩不能,只得跪下来请罪。
这些事不上称没有鸿毛重,可就是傻子也能看出嘉远公世子、南省督抚——阎湜彧在暗中给他上眼药、使绊子。
梁茂气到不行,一下了朝百般疏通不得,反被清河郡主那刁妇狠狠责骂了一顿,他被批到几近不成人样。
怒气冲冲的梁茂,手里握着剑,就风风火火地踏进她的院子。不顾下人的阻拦,一脚踢开抱着他的腿、被他拖拽一路的欣妍。
早已被愤怒席卷乱了心神的梁茂,哪里还有昔日备受推崇‘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尊荣?
直到他走至身前,合德还在冷眼相瞧,她跪坐在低矮的茶案前,不急不慢地为他倒一杯茶,任由他出声辱骂。
“你这个疯婆娘!究竟是不是故意为之的!”
“处心积虑叫我名声尽毁,于你而言有何好处?”
梁茂不堪欣妍的烦扰,见她狗爬一般跪在地上还在拉扯他的衣角,劝他不要冲动。他干脆将剑横在她脖子上,威胁道:“如今唯有你亲自随我到伯熠面前解释,方可化解嘉远公府的敌视!你去是不去!”
合德冷笑一声,缓缓起身瞧了瞧自己这身美轮美奂的蜀绣,她敛衽而立,自负地道:“事到如今,不管殿下您如何做,都只会越抹越黑。不过是好男风、娈童,殿下至于为这等微末小节,提心吊胆、失了风度?”
“妾身做这些于自己有何裨益呢?你我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我父兄无能还要仰仗殿下填补亏空呢,殿下从南省贪墨的那点儿钱,不都全部填了张家的窟窿了吗?”
这正是梁茂厌恶张家和清河郡主的真正原因。他堂堂天子血脉,日后整个江山都是他的,他却要和这些蛀虫们营营狗狗地厮混在一起,不仅丢了读书人的风范风骨,还没有得到一点儿实际的好处,为他人作嫁衣裳!
他因此连带着厌恶这个女人,这个架起他和张家还有清河郡主之间的“桥梁”。
只见她脸色一变,忽而怨恨地看向他,又道,“再有,妾身就算是处心积虑地谋害殿下,可殿下若不自甘下贱同这些嬖宠们厮混,何至于会有露馅儿这一天!人要脸树要皮,殿下今日能掩盖自己,那来日呢?都说狗改不了吃屎,殿下能保证自己下头的那二两肉,一道痛改前非吗?”
这话无异于挑衅,梁茂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时至如今他还只是圈禁她,尚且没有动手,她却急不可耐地要找死了!
想到这里,他青筋暴起,直接手起刀落,将那无辜的欣妍的喉咙割破……
滚烫的鲜血喷溅在二人身上,欣妍睁大眼睛还没意识到死亡的降临。
合德抬手擦了擦溅在脸上的血,垂眼看着欣妍垂死挣扎的样子,内心没有一点儿波澜,见她尚且还在垂死挣扎,她准备好人做到底帮她一把时,梁茂就有补了一刀。
直至最后,欣妍渐渐双眸灰败,以至于死不瞑目……
她突然感慨万分,人的生死,真的就那么一瞬……
梁茂失手杀人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却毫不知悔改,胸中的怒火一条人命无法消解,正预备浑身带着血,提剑对着合德就要刺。
“杀了我,你离皇位只会越来越远!届时所有人都会明白,你是个杀人灭口的蠢货!”
张合德瞪大眼睛,那剑锋离她的头只有一手之隔,只是梁茂最终还是没有痛下杀手。
梁茂被她三两句弄的心神不宁,慌张到握不住剑,被张合德试探着抢夺过这把剑,凶器在自己手里,她此时倒比他像个杀人凶手。
梁茂分神一时,等他反应过来时,下意识地就躲避,看着合德神色不明地握着剑,默不作声地跟随着他的样子,他紧张到大气不敢出,吞咽着口水,也不敢大叫,生怕触碰到她脆弱的神经。
“你……你,先放下手里的东西,说话做事好商量。”
“我放下这把剑,那殿下还会叫我活命吗?我不是个傻子,殿下今日来做的什么打算,妾身最是清楚。”
的确没错,梁茂的确是做了杀一个大不了再娶一个的打算。
反正不管怎样,梁晏镁都会给他送来个张氏女,他又何必受这份窝囊气,看着这个女人就格外烦心呢?
合德看着他心底想法被说中的样子,几乎是毛骨悚然,她对他的恨意更加一份……几近不能自抑。
看着梁茂的怂样子,合德鄙夷地用剑刺探他,自他比旁人尊贵的项上人头,一路向下直至来到他那‘卑劣’、‘低贱’的二两肉。
瞧着他分明畏惧到两股战战,脸上还要逞能装出‘英勇无比’的臭德行,合德轻蔑地丢弃剑柄,在他终于得以喘息,不设防的间隙,脸色忽地铁青,拼尽全力狠狠往他那里一踢……
“啊!”
梁茂栽倒在地,双手护在小腹的丑陋样子,叫合德终于出了一直以来的鸟气,猖狂至极地放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也飙出来了……
她绷紧脸,狠辣地上前在他致命地方不知补了几脚,直至梁茂痛晕过去。
原本还在外面,心里跟明镜似地意欲装死的下人们,见此不好赶忙从外边闯进来。合德被下人架起来分隔开时,她尚且还在与敌痛击……
含香殿里,一炉香都烧的不安分。
皇后养在身边儿的一条狗——苏滔滔前脚刚走,林妃被人搀扶起来,她圆润瘦长的指甲狠狠掐着这道懿旨,备受屈辱地捏着菩提珠子,线断珠散。
似乎这正是不祥的开头,林少茹捂着头正纷乱不已时,命运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
“不好了!不好了娘娘!”
林妃原本想着皇后顶多只能羞辱她一阵儿罢了,等她的儿子做了皇帝,哪里还有她宣其霭作威作福的机会?
可叹这回儿子做的太过了,戳到了天子厌烦的点儿上,故而多日不来含香殿坐坐。
她正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烦恼至极时,突然见到一直伺候在儿子身旁的忠心的下人,不顾礼仪地闯了进来。她心下大骇,赶忙起身问道:“发生何事了!你快说啊!”
下人脸色苍白,甚至畏惧地不敢直视林少茹的眼睛,硬着头皮回禀说:“……三王妃疯了……殿下,殿下……”
“殿下什么!你快说啊!”
一听闻事关自己儿子,她便如癫狂的母兽般扑上前去,扯着下人的手臂逼问道:“我儿子怎么了!三皇子他如何了!”
下人干脆闭上眼睛,认命地道:“殿下怕是不能人道了……”
林少茹身形一震,直接当场晕倒,幸好被婢女接住这才免于一场危险……
只是她睁着眼睛,泪水全然抑制不住,希望落空的滋味儿叫她无法忍受,大恨道:“我的儿子啊!就这么被她给断送了!给我把她杀喽!给我把她杀了!啊啊啊啊!”
下人们全都泣不成声,低声道:“请娘娘节哀!”
林少茹甩开他们,扯着通报的人的手,几乎要淌下血泪来。她崩溃地大吼:“你们为什么不去死!这么多人,难道杀不了一个女人?我的儿啊!我的皇儿!”
看着她声嘶力竭的可怖样子,下人们只得被她逼迫着,拿来千百般的毒酒、白绫、匕首。
林少茹现在满脑子只想叫张合德赶快去死,全然忘记了苏滔滔带来的皇后懿旨上写了什么。宫监被逼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端着这些东西往三皇子府赶去……
此时,无论如何也没人能理解张合德到底在想什么。
被困在柴房里,她看似疯癫却只是张口大骂,并不拍窗踢门。只一个劲儿地大吼说:“我是三王妃!三王妃!”
“你们敢这么对我!我要赐死你们!赐死你们!”
药物控制了她清醒的头脑,剧烈的头疼叫她难以忍受地大吼大叫,喜怒无常地作禽兽疯状。
“我不要死!我不能死!快给我叫太医来!”
实在无法忍受的她,躺倒在布满尘灰的土砖地上,淌着口水吐起白沫来,若是忽视了她的一身锦衣华服,宫监们真的以为眼前人是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疯子……
他们知道,这个女人终究是被逼着疯掉了……如同宫里死于阴谋诡计的所有女人一般,惹人憎恶。
神情复杂的宫监受人指使,一脸嫌弃地硬着头皮叫人架着她,在一众的工具里,他惦念起怀里的金锞子,最终还是叹口气,越过见血封喉的鸩酒、牵机药,拿起了白绫勒死她……
看着这个曾经也算尊贵无比的女人,从起始的挣扎里被勒地伸出了舌头,直到一口气断了渐渐不再动弹,再也听不到她崩溃的叫骂声。
只是她挣扎躲避时那句,“你们都要给我陪葬!我诅咒你们,诅咒一切还我利用我的人,是你们把我逼成一个疯子的!去死啊你们!”叫人印象深刻。
直到她咽气那一刻,眼睛瞪地死大,像条死鱼般,甚至毫无尊严地失禁了……
人死了,他们却都垂头丧气到了极点,林妃那里能交代了,可是赐死王妃娘娘,又该怎么给皇后和天子交代呢?
他们愁云惨淡,这个罪恶的人是不能藏进皇室的陵里的,既无名分也无情分,只好草草抬着僵硬了的将尸体秘密塞进轿子里,送返给张家……
张家先是极大惊愕、随之震怒,罪人张氏的父亲好歹是个工部尚书,却惊慌失措到自降身份跪求他们不要牵连家族。
反倒是班夫人扶起丈夫,不失礼节却毫无悲色。几个宫监看了这一家人的做派后,不知不觉地对着马车里那无人接管的尸体投来几分同情。
最后张家人听完一切缘由后,从冷漠无情到惶恐认罪,跟着他们痛陈罪人的种种,甚至对于这个亲生女儿,曾经风光无比的掌上明珠,临了只裹了一层草席,草草地丢弃到了乱葬岗里……
连家族坟墓也不得进入。
他们晦气极了,张家不敢收容,他们只好接手,从马车上抬着僵硬了的尸体,随手扔在乱葬岗的坟堆里,这就紧赶慢赶地要从乱葬岗往回走。
往回走的路上,他们靠着马车感叹起来。
“唉!人活着,竟到了这步田地。可怜啊!”
听着同伴的叹气声,身边人不满地道:“怨谁去呢?人不作死,何至于此!这些个贵人们那个不是鼻子冲天,生前作威作福,死了也是报应不爽。”
“只是这张家人作为父母亲人竟然冷漠至此,咱们还没有降罪,他们就已经忙着将自己摘干净了。真是一对禽兽夫妻啊!卖儿卖女到了这步田地,倒不如咱们这些无根之人,有些人味儿。”
“谁说不是呢,虽说这张罪人伏诛死了,可是清河郡主在,新王妃的位子跑不了,还是张氏女来坐!”
他们不住摇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早就看透了这就是哑巴亏,身为苦主只能咬碎银牙往肚里吞,声张不得……
三皇子妃的死讯秘而不发,梁茂醒来后还要忍气吞声地称病告假,不顾母妃的阻拦挣扎着从病榻上就要起身。
林妃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住地用帕子擦泪,还要叫仆人们摁住自己儿子,边哭边哄道:“你放心,这件事不会就这么完了的!娘一定给你出气!”
“母妃,我可是皇子啊!我是皇子啊!”
梁茂病体沉疴,脸上挂着残泪,掀开被子看着被层层包裹住的下半身,气急败坏地锤床大哭,无望地诅咒道:“我誓杀梁晏镁!我要叫张氏全族陪葬!”
林少茹揽着在自己怀里颓废到痛哭不止的梁茂,她怎会不明白自己的儿子恐怕再不会好了。如若这事被宣扬出去,天子怎会叫一个残废成为太子呢?
她苦涩地扭曲着脸说:“我儿,为今之计你要赶快振作起来!这件事千万不能叫人知晓,你要忍辱负重啊!还有更重要的是,等着你去解决!”
梁茂几近咬碎银牙,舌尖血自嘴角淌下,听着他自胸膛里沉闷发出的哭叫声,她只得捂着脸道:“不知怎的,官银案一事竟然又被翻出来了!清河那个贱人办事不利,张家做下的那些丑事一并被阎湜彧那个煞星,怀恨报复,在陛下面前旧事重提了!”
梁茂自讨苦吃,大惊失措,他道:“这件事不是平了吗!南省的丑事不是全然被卞天波一力抗下了吗?全族都死尽了,他是哪里翻出了证据来?”
母子二人都没了办法,只能先忍下这心头屈辱,主动和清河郡主谋划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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