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60 章
问题问得有些突然,伏黑甚尔的动作顿了一下:“不是说不记得了吗?”
“记得的呦。”五条悟晃了晃手里的叉子,说出来的话让人有些火大,“如果有人提醒还记不起来的话,那就是你实在有些不起眼,得要好好检讨一下自己是不是太没存在感了。”
“不过值得庆幸,你还算有点意思。”以至于伏黑甚尔在五条悟的记忆里,还是能够回忆起来的,“所以,你为什么要来看老子呢?”
伏黑甚尔看着这双眼睛,这么多年过去,这双眼睛还是老样子,似乎没人看得清。
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隐瞒的回答:“想看看传闻中,百年一遇的六眼是什么样的。”
虽然这个答案听起来有些简单,但这就是全部的起点了,他自己想去,作为被禅院家视作垃圾而抛弃的完全无咒力者,在听闻五条家降生了一出生就改变了咒术界平衡的六眼时,他想看看,所谓的天之骄子,云端上的人,和他到底隔着怎样不可逾越的鸿沟。
那天是禅院家和五条家在武道场里比试,他混在人群里进入五条家,却没进去看比试,一个人独自站在廊外,感受着细雪落在他的肩头,带来些冷意。
武道场的门开了,一个白发男孩从里面走出,被佣人小心地护着。佣人撑着一把红色的伞,遮住男孩的头顶,为他遮挡细雪,目光低垂,只关注脚下和伞下的男孩,没有注意到他。
那小鬼看起来还没他腿高,像个精致的人偶,却毫无预兆地转过头,视线穿透飘飞的雪,直直地望过来。
伏黑甚尔对上了一双眼睛,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六眼,苍蓝色显得十分剔透,那双眼睛里映不出别的,只清晰地映着他自己,一个站在廊下,浑身落雪,与四周格格不入的人影。
那是他第一次,被人这样看在眼里。
五条悟追问:“就这样?”
“不然呢?”伏黑甚尔收回有些飘远的思绪,“我们这种人,活着不就图个钱和痛快?现在孔时雨给我牵线,我拿钱办事,就这么简单。”
他说的是实话,至少大部分是。
“你看到老子了。”五条悟重复了一遍,声音低了些,“然后呢?”
还有然后吗?
伏黑甚尔沉默了一下,观众席上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膜隔开了,欢呼声变得遥远而模糊。
有的,当然有然后。
那一眼之后,他越发厌恶这个以咒力论尊卑,以血统定高下,将他这样的人彻底排除在外的咒术界。
他憎恨咒术界的规则,他憎恨那些将他视为蝼蚁的人,甚至在那一刻,望着那双不属于人间的眼睛,一个念头窜过脑海,杀了这个六眼,碾碎他。
是不是只要这个象征破灭了,那些令人作呕的规则,也会随之崩裂一角?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以他当时的能力,并非没有机会。
可他为什么没动手?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偶尔也会想起那个雪天,那个对视,他依然没给自己找到一个确切的理由。
也许是因为那毕竟是六眼吧,很难杀,杀了也很难脱身,必然引来五条家的疯狂反扑,他还没活够,不想那么早被一群疯子追到天涯海角。
又或许是因为杀了又怎样?烂掉的东西不会因为缺了一角就变好,这世界不会因为少了一个六眼就变得更公平。
这些翻滚的思绪,他自然不会说出口,最终,他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五条悟的话:“然后?然后就确定了,传言不虚。”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五条悟脸上,带着些恶意的冲动让他继续说了下去:“你生来就在云端,是注定要改变咒术界,让众人又恨又怕的六眼。而我们,是烂泥里打滚,靠着你们这些天之骄子手指缝里偶尔漏下来的一点残渣,才能勉强喘口气的渣滓。”
话音落下,有那么几秒钟,五条悟没有接话,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伏黑甚尔,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对方没什么表情的脸,
云端,烂泥,渣滓,这些词钻进五条悟的耳朵,还真是有些陌生。
从小到大,他听过无数评价,受过无数人或敬畏或嫉恨的目光,听过无数或追捧或恐惧的言辞,这些都在反复向他确认一点,你是特别的,你是不同的,你是五条家的六眼,是咒术界未来的支柱,是注定站在顶点的人。
这种认知像呼吸一样自然,伴随他长大,他是五条悟,是五条家的六眼,这些标签贴在他身上,早已成为他的一部分,他接受得理所当然,甚至懒得去分辨。
但被人如此直白地当面指出来,用云端和烂泥这样的词,这还是第一次。
那一瞬间,五条悟的感觉有点奇异。
但这感觉只存在了极短的时间,很快就被覆盖了,他是五条悟,他的世界自然有其运行规则。
伏黑甚尔的话,与其说触动了他,不如说让他觉得有点麻烦,麻烦在于,他似乎不小心踩进了一个别人用痛苦和自厌构成的泥潭里,而他并不想弄脏自己的鞋。
他眨了眨眼,重新靠回椅背,微微歪向夏油杰那边,肩膀抵着肩膀,熟悉的触感让他觉得安稳:“哦。所以你现在和老子赌马,也是靠着老子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钱,活下去的?”
这话说得太直接,伏黑甚尔原本以为,自己那番近乎自毁的话,至少能在这位六眼心里砸出点不一样的动静,哪怕是一点被冒犯的恼怒,什么都好。
他抛出那些话,本身也带着点试探和搅乱对方的意味,可他万万没想到,五条悟不仅没有预想中的情绪波动,反而顺着他的话,得出了这么一个的结论。
伏黑甚尔愣了一下,看向五条悟,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里倒映他自己略微僵住的脸,一种荒谬至极的感觉涌了上来,这小子的脑回路是钢筋水泥吗?
随即,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啊,没错,所以,五条,好好看着你的7号马吧,希望它能争气点,输得漂亮些。这样,你才好付双倍的钱给我。毕竟,渣滓也是要吃饭的。”
渣滓两个字再次出口,进入夏油杰耳中,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悄然握成了拳,指甲陷进掌心。
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着,从伏黑甚尔反复用六眼这个称呼的时候,一股无名火就从他心底窜起,越烧越旺。
六眼?
五条悟是五条悟。
是会躺在他腿上睡觉,会毫不犹豫把后背交给他的悟,不是六眼这个冷冰冰的代号。
他厌恶伏黑甚尔用那种冰冷的口吻,将悟的特殊置于那样一个令人不适的对比里。
更让他怒火中烧的是,对方似乎想用这种自我贬低的方式,来刺痛悟,试图把悟拖进泥潭里。
凭什么?悟的强大是他的天赋,他的命运,是他的一部分,但不是他的全部。
而悟刚才的回应,更是让夏油杰心口发紧,因为愤怒,他甚至有些听不清悟的回应。
即使五条悟看起来完全没受影响,还是那副样子。
可夏油杰就是知道,不是那样的。或许悟自己都没意识到,但他刚才那几秒钟的沉默,他靠过来的肩膀,都泄露了他的情绪。
悟的世界原本是澄澈的,现在却被强行塞进了一些属于他人的碎片。
夏油杰讨厌这种感觉,讨厌看到任何试图往悟身上涂抹阴影的行为,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几乎要冲出来。
他转过脸,看向伏黑甚尔,声音压得很低:“我不想……”要继续交易了。
游云似乎很重要,但是都没有悟重要,此刻,他更想带悟离开这个地方。
话没说完,他被一口炸土豆塞满嘴,堵住接下来的话。
“杰。”五条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多吃点。”
他会不知道杰的想法吗?他会不知道杰想说什么吗?他知道杰为什么生气,知道杰脱口而出的话是什么。
但是不管怎么样,都要等着游云到手。
心头翻涌的怒火被强行压下,变成一种闷闷的钝痛,夏油杰对上五条悟的视线,于是他只好一把夺过伏黑甚尔手里的炸土豆。
动作很快,很干脆,伏黑甚尔手里一空,愣了一下,转头看他。
夏油杰没理他,把袋子递到五条悟面前,声音依旧有些低沉:“悟也多吃点。”
五条悟接过袋子,叉起一块,咔嚓咔嚓嚼得很大声:“喂,伏黑甚尔。”
伏黑甚尔抬了抬眼皮。
“如果。”五条悟再次问出了一个让空气凝固的问题,“如果当年你真的动手了,你觉得你能杀掉六眼吗?”
问题抛出,良久,伏黑甚尔扯了扯嘴角:“谁知道呢?或许能,或许不能。不过,现在想试试看吗?就在这里?”
五条悟迎着他的目光,不仅没退,反而笑了起来。
“现在?”他说,“不要。”
“现在老子只想赢你的游云,然后赶紧远离你,你这个人,气氛太差了,你的老婆和孩子真的能适应你吗?”
他干脆地拒绝,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想杀的是六眼。可站在你面前的,是五条悟哦。”
所有马匹已经成功入闸,解说员一一介绍着马匹,特意在7号和8号马上停留了一段时间。
伏黑甚尔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他深深地看了五条悟一眼,没再说话,重新靠回椅背。
闸门就在这一刻弹开。
所有马匹瞬间冲出闸门,观众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比赛,才刚刚开始。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