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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
连绵起伏的沙丘上,绵延出一串串脚印,不过几息,便被风擦拭,了无踪影。
“下雪啦!”温映从兜帽下抬起头,伸出手。
几片细小的雪花从空中飘落,轻盈旋转,缓缓落入她手心,她俯身凑到景宴面前,兴冲冲开口,“景宴,你看!”
牵着骆驼的景宴,看着卡在驼峰间的她的动作,瞬间黑了脸,掐着她的腰将她抱下来。
温映吐了吐舌,顺势拉住他的手,和他一起走路。
脚下的沙子,被星星点点的雪浸润后,变得黏稠,不再松散。
她一脚下去,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提步就发现鞋子变得沉重。她提裙看了看鞋底,又偷偷看景宴一眼,被他抓了个正着。
他无奈蹲下,将她背起来。
她爬上他的背,转移话题道,“还有多远?”
开口的是沈慈,“翻过这座沙丘,看到湖,应就到了。”
她回头望去,远处的沙丘,被雪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在朦胧的雪幕中若隐若现。近处的沙堆,都披上了一层白色轻纱。
脚边的几株植物,枝干被雪覆盖,变得毛茸茸的,像是穿上了厚厚的自色棉衣,随风摇摆,像个喜人的不倒翁。
爬上沙山顶,他们便被眼前的景震撼。泉旁芦苇挂满闪亮的银条,随风轻轻摇曳。
银泉似一弯新月,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宛如一颗美玉镶嵌在白雪皑皑的沙海之中。
沈慈幽幽开口,“传说此乃雷音寺祖传圣水所化,泉水质甘冽,澄清如镜,又有药泉之说。”
戚念秒懂,脚步轻点,向银泉跃去,“等着我去装一壶。”
温映顺着她离去的方向,隐约看到一片城池。
景宴知她眼神不好,便带着她的手指向巍峨的云中城门,“看见了没,云中郡。”
她嘴角绽出笑来,手舞足蹈投入他怀里,“终于到啦!”
云中郡同他们先前去过的任何城池都不同,他们进城便发现了。
城门一条大道,道旁两边彩旗飘扬,商贩密布,所卖商品琳琅满目,令人应接不暇。有各色木雕石雕、华衣彩饰、丝绸瓷器、珍宝香料、奇花异草。
戚念深吸一口气,带着几人快步穿行在人群间,越过喷火的杂耍艺人,躲避妖娆的舞女逗弄,最后停在了人头攒动的小吃摊位前。
左边是烤羊肉串的摊位,炭火熊熊燃烧,羊肉串在火上滋滋作响,香气随着白烟四散。
着短打的摊主手上肌肉勃发,熟练地翻动着肉串,撒上一把孜然和辣椒粉,动作干脆利落,口中吆喝两声“羊肉串嘞”。
右边是卖沙葱牛肉饼的摊位,也围满了人,一人将沙葱和牛肉馅快速搅和在一起,另一人五指翻飞,团进面团,压成饼状,丢进饼铛,饼被煎得金黄酥脆,香气四溢,让人垂涎欲滴。
身后便是街区中心戏台,锣鼓喧天,舞龙舞狮队伍衣着鲜艳,动作矫健有力,彩灯映照下,似真的游龙飞舞。
“念念!别买多啦,我们还要去酒楼吃饭呢!”温映话刚出口,就见戚念左手一把羊肉串,右手举着几个饼。
“快来!分起来!“她急得额头冒汗。
沈慈和时越接过后,她双手摸向耳垂,“嘶,真烫真烫!”
沈慈分完将剩下的又全塞回给戚念,戚念照单全收,大快朵颐起来。”
就这样走走停停,到了云中郡最有名的金玉楼。建筑宏伟,高耸入云,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楼前是一片开阔地,四周花团锦簇,门前挂两串红灯笼,随风摇曳,似在招揽客人。
“这莫不是京城的分店?“戚念张口惊呆,饼屑掉了满襟。
“这才是真正的总店。“温映掩嘴好笑,上前替她拂落。
踏上精美柔软的地毯,迈入金玉楼,宽敞的大厅映入眼帘,正中央一个圆形舞台,彩衣舞女翩翩起舞,舞姿轻盈。
台前一个红木圆桌,四周散布方桌,客人络绎不绝,乐声、笑声、碰杯声此起彼伏。桌上佳肴造型各异,美酒应有尽有。
机灵的伙计接引着他们来到圆桌前,倒上茶水说了一句“请稍候”便隐去。
“哎?为何呀。”几人不解。
紧接着便是四面八方艳羡的目光及窃窃私语。
“真幸运啊!每日一份的套餐免单!”
“哼!我来了两年,从没遇上过!”
“改天去观里拜拜,呜呜…”
“别想了,那定是因为你长得丑!”
“你是皮痒了?”
“…”
百无聊赖间,几人听起了壁角。
“你知道吗,听说一群人联名上奏弹劾将军,擅斩了朔州守将。结果把圣上气吐血了。”
“这次将军怕是凶多吉少。”
“那朔州守将犯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就是不知道,不过我朔州的亲戚说,将军带了一队人进城,然后斩了守将,啥也没说,就又回了。”
“到底有什么不能公开啊。”
“将军一向是军纪严明的!”
“不会是守将通敌卖国吧!”
“嘘,我们等着他公开就行了。”
景宴和温映对视一眼,自从误入赫仑后,便不曾与父皇通信,心下暗道不好,两人担忧浮上眉头。
转眼间出现一个俊俏小生,一袭青色长衫,折扇一合,出现在了圆桌旁边。
香风隐隐,温映抬头,被那小生一双眉眼摄入其中。眉如柳,眼如星。轮廓似曾相识。
景宴见她呆愣,不由得醋上心头,握住她脸,将她转了向,正对自己。
“???这两人?眉眼细看怎么这么像?”温映压下心中巨浪,强作平静,“这位姑娘,有何贵干?”
戚念手中茶杯滑落,细看这姑娘真的似曾相识,她又被惊呆。
“姑娘好眼力。我乃此间酒楼主人,唤君玉,今日不知是否有幸与大家共同用餐?”她笑着作了一揖。
也不待众人答,君玉便搭着温映的肩,顺势挤进了温映和景宴中间。
“几位从何而来啊?“她笑着问,丝毫不顾旁边景宴的黑脸。
“建安。”景宴压着声线说道。
“来云中作何?”君玉倒茶的手一顿,又问道。
“寻亲!“温映快速答道,“寻我父母。”
“那你与父母为何分离?”
温映双手捧脸撑在桌上,“不知道哎,他们从不来看我。”
君玉放下手中茶杯,仔细端详温映眉眼,“我与姑娘投缘,姑娘不如随我回府做客,可好?”
温映点头,眉眼弯弯,“好呀好呀。”
“不可。”压抑的声线再次传来。
“这位是?”君玉面含愠色,不欲转身理人,“姑娘已然答应,有何不可?”
“我的未婚夫。”温映看他吃瘪,憋笑看他。
景宴不知温映心中盘算,实在忍不下去,准备强拨开中间这人。
忽见门外一个兵卒打扮的人,急匆匆跑进来,对女子喊道,“夫人,将军回府了,就在门外。”
喜意染上眉梢,君玉利落起身向桌上人致歉,“家夫来接人,那就有缘再见吧。”
哪知温映捉住她手,仰头看她,笑得乖巧,“我见夫人十分亲切,一行去夫人府上叨扰,夫人不介意吧?”
君玉觉得此女子实在有趣,便吩咐厨房将菜送去府上,折扇一开,带着温映往外走去。
只剩桌上几人目瞪口呆,戚念忍不住问沈慈,“是不是你的药有问题啊?”
得了沈慈一个暴栗,“走吧跟上。”
戚念瑟瑟发抖,“殿下,小姐她?”
景宴挑眉,不知这个鬼精灵又在搞什么。
温映出门便见到一匹高大的骏马,毛色乌黑发亮,体型健硕有力。马上的人一席黑衣,腰佩长剑。
君玉振臂一呼,马与马上的人同时抬眼看来,炯炯有神,温和从容。
他翻身下马,几缕白发散在空中。伸出粗壮而有力的双手,直接将君玉抱上了马。
几人在一旁静静看着。
他棱角分明的面孔,更加坚定了温映心中的猜测,这人定是安西大将军温意。
温意翻身上马坐在君玉身后,正准备扬长而去,才被羞恼的君玉制止,“今日认识了几位小友,带去府上一叙。”
他这才将多余的目光分给这几人,并未细看,只下马,在前引路,向将军府走去。
温映捏捏景宴的手,同他笑闹,“将军只为夫人牵马哦。”
景宴知她用意,双手捧上她的脸,捏捏软肉。
她眼里有星河万千,染得他也泪眼朦胧。
金玉楼离将军府并不远,只是温映和景宴走得很艰辛。
多年来的执念,在这一刻终于迎来了终结,可是他们心里却五味杂陈。
日渐西斜,一行人进了将军府,便被安排在了客厅。
客厅的装潢充满异域风情,土黄色的墙面仿佛沙丘,温暖而质朴,其上几张鲜艳挂毯,分绣飞天、葡萄、骆驼,垂至地面,与地毯上绣的葡萄藤和石榴交缠。
地毯上支起一张大胡桃木圆桌,卷云纹自桌脚延伸至顶端,最后隐于菱形花纹桌布下。
桌上整齐摆着几幅釉里红碗,分对着几把木椅,白底各色花卉的抱枕安置其上,在柔和而璀璨的水晶灯下,静静开放。
“你看,我端午节礼物的大版!”她总是能在各种节日收到各种奇怪礼物。
温映扯扯景宴的袖子,指向客厅的一角。
粉彩福禄万代葫芦瓶静静伫立,腊梅遒劲的枝干从中伸出,在顶上悄然绽放,满室幽香浮动。
佳肴美酒上桌,换了便装的温意携君玉前来落座。
眼光细细扫过这一行人,内心疑云涌上心头,他举杯试探,“我听君玉说,姑娘来云中郡寻父母,有何线索吗?”
温映一笑,伸手至怀中取出莲玉,捧到君玉面前,俏皮眨眼,“母亲~”
随后又对着温意叫了一声,“父亲~”
满室寂静。
君玉颤抖接过莲玉,随后七窍轰鸣。
被温意拉住的手攥成拳,她颤抖问,“你是温映?”
温映投入她怀中,“阿娘~”
向来从容的温将军,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儿,也愣在原地,随即反应过来,便站起来向景宴行礼,哪知景宴先他一步,一声“父亲”叫出口,将温意死死钉在原地。
君玉被这一声唤回神,呆呆看向景宴,那熟悉的漂亮眉眼,她早该发现的!
景宴随即奉上一句,“母亲。”
无知无觉间泪水夺眶而出,只是经年来养成的习惯令君玉迅速回复正常神色,携着温意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殿下!”
场面僵持着,温映从客成主,几乎只是一瞬间,她招呼大家坐下,并举杯共祝。
温意和君玉只得将内心翻涌的风云压下。
温意以还有巡防为由只喝了一杯便开始吃饭,而君玉开始狂饮,除了戚念,这一顿饭大家都吃得不知滋味。
君玉喝多,两颊染上红晕,躲在温意怀中默默垂泪。
温意微叹开口,“不知殿下来此,作何打算?”
“索契。”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锋利如刀剑,又坚硬如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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