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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陈念棠已经从袁芷那了解了一些海城女子学校的情况，可她明白，无论是朝廷办的还是私人办的学校都不适合她。
哪怕是万三娘说的免费师范学堂也不是她能奢求的。
一来她没有那什么高小毕业证书，要是麻烦苏家去打点，肯定要花费不少金钱和人情。
二来就算学费免了，但人要生活，其它开销肯定是会有的，她又没有家人帮忙，靠着自己那么点积蓄，能安稳读到分配当老师那天吗？
她总觉不踏实，她这样的情况，就算学手艺，也还是想着能顺便挣钱，不至于坐吃山空……
陈念棠心里千万种心绪不好直言，不然倒跟希望苏家或者陈家养着她、供她读书一样，于是没有接这个话，只笑道：“可惜我们老家没有这些学校。”
万三娘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她也知道这般年纪的孩子多半还是离不得家的，便也笑着道：“等回了家好好跟家里商量一下。”
吃过午饭陈念棠跟着袁芷学洋文，本子上的词语学完了，袁芷就把今天跟洋人交谈的那些长句重复给念棠听，两人你教我学气氛极好。
等到傍晚苏掌柜回来，看着她俩亲热的模样，又看着妹妹拉长着的脸，笑道：“怎么没把阿荣带来。”
苏小姑听了大哥的话缓了神色道：“昨儿我们才赶回来，他精神不好，我想着就不要带出来受风了，都是自家人，想来你们也不会怪他失礼。”
苏掌柜知道妹妹婚后多年才得这一个孩子，日常就养得精细，所以也不生气，只点头道：“长途奔波是容易生病，你们也可以缓几天再来嘛。”
苏小姑撇嘴道：“就这样这家里都快没我说话的地了，哪里还敢耽误。”
苏掌柜笑呵呵没接话，只招呼着丫头、老妈子赶紧摆饭吃。
苏小姑也心疼自家大哥一把年纪还在外面操持，忍着吃了饭才提了想让陈念棠去家里帮忙的事。
苏掌柜断然拒绝：“哪有让晚辈去当帮佣的，我可不能对不起我那老哥哥，如今念棠跟你嫂子学手艺呢，这才是正事。”
苏小姑再忍不了，冷哼一声道：“你就只挂记你那好兄弟是吧？他要是真成神仙不回来了，你还得给他养孩子不成？”
苏掌柜勃然大怒：“苏沅，以前你刘大哥待你也不错吧，你怎么能说这种话，简直没有良心！”
见大哥生气，苏沅又怂了，小声道：“你自己托三勇打听的，什么情况你清楚，我又不是瞎说，哼，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说完她就带着袁芷跑路了，留下陈念棠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询问道：“苏爷爷，我舅爷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麻烦你告诉我吧，我也好心里有个数。”
苏掌柜语气不耐道：“你一个孩子要有什么数，听大人的安排就行，老老实实学手艺吧。”
这给陈念棠气得哟，还待再开口，万三娘把她拉到一旁：“罢了、罢了，我来跟你讲，别去招你苏爷爷，他这心里不好受呢。”
陈念棠心一紧：“我舅爷出事了？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万三娘叹口气，“你舅爷早年在成都府，给一户落魄人家算过命，那户人家当时找了不少算命师傅，就你舅爷给的批语最准，后来一一都灵验了。”
“那户人家如今发达了，到处托人打听你舅爷，说要重金酬谢他，同时还想请他再算一卦。”
陈念棠追问道：“听起来倒是好事，怎么……”
万三娘摇头，“念棠，你如今也算是在这江湖里滚过一圈的人，你信那些神神道道的事吗？”
“这一个人、一个家的命，如何是靠算命的能指点、把控的，咱们离得这么远，谁又知道那户人家是如何重新发家起来的，他们到底是在心里感激你舅爷当年的算卦，还是担忧别人知道太多……”
陈念棠倒吸一口凉气，急切道：“舅爷也是老江湖了，应该是心里有数才敢去吧。”
“富贵动人心啊！那边传来些消息，说当年给那户人家算过命的都得了极其丰厚的报酬，房子、铺子，妥妥散财童子的做派，大家都猜，你舅爷去了，怕是不知道能得多少金银。”
“你舅爷年纪也大了，便想着走这一遭，日后回老家去养老，再不掺和江湖上的事了。”
陈念棠低声询问，“可是他再没传消息回来，苏爷爷也没打听到什么好消息，是不是那户人家把舅爷……”
说到这，她眼眶一热，刘大仙一开始对她并不算热情，她也不是很亲近他，可后来两人是真真的有几分师徒情谊，特别是在客栈见多了其它师徒的相处，她这心里更是感谢刘大仙。
骤然听到有关他的不好的消息，陈念棠内心十分难受。
“离得太远不好打听啊，如今外面极其不太平，你苏爷爷多方拜托人打听，也只打听到你舅爷入了成都府，便再也没有消息了。”
“后来无法，只能托了你姑公从官面上去打听那户人家的消息，说是跟反叛军有点牵连，反正……情况不是很好。”
“反叛军？是新式革命军吗？”
万三娘摇头，“要是那种新式革命军还好，还讲些章程，如今外面各地冒出来各式各样的起义军，有些做派跟土匪也没有区别，这世道，乱啊！”
陈念棠去年来海城的路上，虽然看到一些流民，但跟着镖局总体来说倒还好，没有遇到什么大事情。
后来在这海城，她每天见的也是热闹的场景，偶尔客栈客人会说些什么时局乱的话，但她从来没有跟自己的生活联系起来。
这会她才急了起来：“苏奶奶，我要回老家去。”
陈念棠想起了老家的陈婆子和月儿，要是各地真的乱起来，她们俩人可怎么办？
“后面舅爷回来，要是生气，我任他责骂，绝不辩解。”陈念棠内心自然是希望刘大仙没事，能发了财衣锦还乡来，可她再不愿意这样等下去了。
万三娘拍拍她的肩膀，“好孩子，我知道你急，但咱们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你听听我的意见好不好？”
陈念棠点头，“苏奶奶您对我的关照和教导，念棠永远铭记于心。”
“如今刚三月初，天气还是有些凉，越往北越冷，我觉得你可以再在我们这儿住两个月。”
“一来再等等你舅爷，万一他是在回来的路上，消息传递不便才跟我们失去消息了呢？”
“二来，用这两个月时间，你可以再跟我学学手艺，把底子打好一点，你不是回了老家想自己开店？再学学总是好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想给你找个武师傅，学学用兵器。”
见陈念棠听到最后睁大了双眼，万三娘怜惜地摸摸她的脑袋：“苏奶奶真希望你能留在这海城，这样的大城市，乱也乱不到哪去，回了小地方，可就不好说。”
“你虽然力气大，可如今也只会那么一套拳法，真要乱起来，招架不住的，倒不用学学怎么用刀用枪，到时候谁也近不了你的身。”
这一番安排可谓是用心至极，陈念棠感动道：“谢谢苏奶奶，我能遇到你们真的太幸运了，真的，以前我再没想到会遇到你们这样好的人，我很羞愧，我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报答你们的恩情。”
说到最后她没忍住哭起来，这一刻她深深感知到一个道理：真心相交不论时间长短。
陈念棠离开大陈村陈家后安稳的时间并不多，时常刚落定又开始变换地方，她跟陈婆子、月儿、刘大仙、苏掌柜夫妇相处时间都不算很长，可她们带给她的温暖、感情，远胜过大陈村那些血脉上的亲人。
万三娘把她揽进怀里，“你是个好孩子，我们也没做什么，随手帮一把的事，以前我跟你苏爷爷离家出来，吃过很多苦，也受到过很多人的帮助，才有了今天。”
“我相信日后你长大了，也会是个善良的人。”
如今这乱世，万三娘见过很多持武行凶的人，她不希望陈念棠长大后也成为那样的人。
陈念棠狠狠点头：“我一定会做一个像你们一样的好人。”
万三娘知道她是个心实的，又不放心地叮嘱道：“当然，万事还是以自己为先，可别做了滥好人。”
陈念棠破涕而笑，“欸，都听苏奶奶的。”
第二天陈念棠便跟着万三娘去了一个武馆，让她惊讶的是万三娘给她找的老师竟然是万勇。
原来这万勇离开老店后，四处寻摸新去向，但如今这世道需要武夫的地方大多都乱得不行，很多帮派都想招揽他。
可他惜命，最后干脆找了个武馆当起了武师傅。
万勇使得一手好刀法，在这武馆极受欢迎，要不是万三娘走后门，陈念棠还没办法当即上课。
而且经历了老店的事如今他也会做人了，还给陈念棠打了折，只收她一个月2块大洋的学费——其他学生一个月学费要三块大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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