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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将喜欢她
待萧承钧的侍卫将燕征扶离此地,韩令公方才轻轻拂了拂衣袖,步履从容,踏着虚浮的步子自二楼缓行而下。
萧承钧凝视着眼前之人,心中不禁再次疑窦顿生:此人绝非寻常失忆之态。
凡心脉受损者,多神思恍惚,言语迟滞,举止痴讷。
可眼前这人,不仅行动敏捷胜于常人,方才言谈之间,眉宇神情更是气韵流转,心神完足,将一腔清明发挥得淋漓尽致。
便是昔日健全之时,他也未曾见过韩令公如此模样!
萧承钧眸光微凝,声音低沉:
“你……到底是谁?”
韩令公闻言,眉峰轻蹙,目光扫过他脸庞,语气里满是讥诮与无奈:
“萧将军,怎的又问起这话?莫非真不认得我了?
数月之前,你便曾这般相问,如今旧事重提,倒像是有意为难于我。”
他轻叹一声,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我听闻你耳目遍布,消息最是灵通——不如,劳烦将军替我查一查,我究竟是谁?”
话音方落,他不再多看萧承钧一眼,仿佛那疑问早已不值一驳。
只随手将束起的马尾长发向后一甩,墨发如瀑,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动作潇洒而随意。
随即,他转身朝旁侧嚷道:
“掌柜何在?”
“诶——来啦,来啦!主子爷可有何吩咐?”掌柜小跑着迎上,满脸堆笑。
韩令公从怀中摸出一锭约莫一两重的银子,“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语气爽利:
“去街市上买些水果来,紧着新鲜的挑!”
“主子爷要些什么水果?”掌柜小心翼翼地问。
“你还问我?”韩令公挑眉,语气略带好笑,
“街市上什么新鲜,便买什么!我此刻嘴干舌燥,总得吃些果子润润嗓子。”
“得了!小的这就去!”掌柜缩了缩脖子,捧起银子转身便走。
萧承钧立在原地,望着韩令公那副恣意洒脱的模样,眸光微动,终是喃喃低语:
“你当真和以前不一样了……”
“哼,”韩令公冷笑一声,袖袍轻拂,眉宇间掠过一丝疏狂,
“以前是何光景?我倒是忘了个干净。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光阴如白驹过隙,不抓紧活着,难道还等它白白流走?”
他话音未落,已大喇喇地寻了处空位坐下,二郎腿一翘,脚尖轻轻晃动,姿态慵懒不羁,活脱脱一副世家纨绔做派,只等那掌柜捧着水果归来。
萧承钧见状,眉头微蹙,终是忍不住开口:
“你这般模样,有失体统。
便是今日我不疑你,时日一长,这般行径作风,你族中长老,又岂能容你?”
韩令公闻言,懒懒抬眼,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
“你今日专程赶来,便是为了训我?”
“作为昔日同僚,”萧承钧语气沉稳,目光诚挚,“不过劝你一句,何来训诫之说?”
“那就枉费你一番口舌了。”
韩令公轻笑出声,指尖轻敲椅臂,眼底却闪过一抹讥诮与锋芒,
“我正在践行‘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你,懂么?”
他语罢,斜倚椅背,目光如戏看猴般打量着萧承钧,唇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弧度。
他心中清楚:与这般执守旧规之人多言,终究是对牛弹琴,白费口舌罢了。
“你当真不想知道你那姨娘的女儿下落?”
“我无闲心关注那腌臜事!韩府此时便是我睡觉的地方,至于里面的腌臜事情,皆与我无关。
我还是那就话,便是日后韩府族长将我扫地出门,我最是乐得逍遥自在,话说明了没?”
“我万万想不到,你已经变得这般堕落了,韩尚书果然说的没错,你这般,当真是日后没有指望的。”
“诶~!对嘛,你们早该认知这个理,日后找别的指望去。只是那个老匹夫,还是不放过我。
他便是要一个活死人呆在府上。”
“你~!”
“韩尚书有什么过错,你要这般折辱他!”
萧承钧此时疑惑更甚,他万万没想到,他对生他养他的韩府长辈是带着恨意的。
他不是只是失忆吗,何至于会引发起敌意?他不禁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韩令公闻言,冷声道:
“我折辱他?我此时是走也不是,住又住不安生,你现在说我折辱他,他完全可以打发了我去!”
见此场景,萧承钧此时似乎嗅出一丝他为何执拗离开的原因。
他终于从那狂放不羁的表象下,窥见了一丝真相——韩令公看似洒脱,实则心陷泥潭。
失忆或许未损其智,却蚀其心。
记忆的断崖之上,他在拼命找一个自己存在的位置。
想到此,他不由得心一软,叹息一声劝慰道:
“如我等生在官家,去留岂能由自己能决定!”
韩令公语气虽愤,但亦非彻底绝望。
一切只因他在裴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当时看便觉不可思议。
她居然亦是来到了这个世界!
只是她似乎对自己并无印象。
可他坚信,她只是失去了记忆,不然何以如此相像!
“那女子,你亦见过,当时你并不讨厌她!”萧承钧见他陷入思绪,再次好言提醒道。
这话一说,韩令公终于回过神来,不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奇道:“何人?”
“裴府的婢女,几个月前,你是见过的。”
萧承钧沉声道。
“裴府的婢女?我见过?”韩令公眉峰微蹙,语气中满是疑虑。
“正是。”萧承钧郑重颔首。
韩令公闭目凝思,竭力在记忆的迷雾中搜寻裴府的踪影。
可任他绞尽脑汁,脑海中浮现的,唯有那日从裴府迎回的新妇。
他忽然眉头紧锁,倒吸一口冷气,低低“嘶”了一声,喃喃道:“该不会……是我娶回来的那个女人?”
话音方落,便听萧承钧淡淡道:
“想什么呢?若是她,我今日岂会来找你?”
韩令公一怔,眸光微闪,随即压低声音,低问:
“那……究竟是何人?”
萧承钧凝视着他,目光如水般沉静,缓缓道:
“你还记得么?
你娶妻前一日,也曾在这西街市上。有一女子,身后跟着个落魄男子。她当时还说——为你那即将过门的妻,买了副好头面。”
韩令公闻言,眉头紧锁,心神骤然沉入记忆的迷雾。
那日市井喧嚣,人影幢幢,可那女子的面容却如隔轻纱,模糊不清。
她的神色?模样?竟一丝也抓不住。
唯有那几句话,如残音绕梁,在脑中盘旋不散:‘我们是不是...见过,我是裴府的丫鬟..."
他索性猛地站起,衣袖翻动,似要将这令人窒息的思绪一并拂去。
他立于堂中,声音清亮,带着几分不耐与讥诮:
“这是那老匹夫的事,该找他去,何故到我这儿来絮叨。”
萧承钧闻言,并不动怒,反是神色和缓,如春风拂面,轻声道:
“你是韩府的嫡长子,亦是裴侯昔日同僚。
此番你去府上要人,最是合适不过。若念旧情,裴侯或许会放人。”
韩令公冷笑一声:“依你之言,裴侯那厮如今是不愿放人了?为何?”
“非是不愿,而是韩府上下,无人敢登裴府之门。有些话,不便说出口。”
“哈!”韩令公仰头一笑,满是嘲弄,“所以,这脏事,便该我去做?”
萧承钧目光微动,低声道:
“你能说出这番话,想来……已是知道了。”
“哼,”韩令公冷哼一声,神色漠然,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自是知道。那老匹夫,早已找过我。”
他语气轻慢,仿佛提及的不过是个寻常过客。
萧承钧缓缓点头:“既如此……这……”
“说实话,”韩令公打断他,语气忽转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她能在裴府当个丫鬟,已是她的造化。便是回了韩府,也未必快活。”
萧承钧当下摇头道:“你别忘了,裴府亦是深宅大院,比韩府更甚!”
“那又如何?”
“你当真对她的现在的处境无动于衷!”
“她能在裴府当丫鬟,便是丫鬟命,回来倒是容易将性子养刁了,还是丫鬟惬意些!”
“那如果她随时有危险呢?”
“裴府她敢!”韩令公闻言,当下掷地有声道。
“别忘了,裴府有公主,裴候那性子亦是喜怒无常,如是你这做丫鬟的妹妹一个失手,做错了事,被主子打发了,可不是常有的事?”
“你这番话,休想说动我,便是裴府的丫鬟都处在这样的境况中,难道我皆一一救了去?”
“你这话透着荒唐,这亦非旁人皆是与你有着血亲!”
“血亲?我不认这东西?”韩令公此时完全一副清冷的模样。
“世人皆是应该以身份为重,你当真愿意让她当个丫鬟命?”
韩令公此时因喝酒了的缘故,口干舌燥,面对萧承钧的步步追问,终是不耐烦,道:
“你到底为何要这般让她回韩府?”
“我喜欢她。”
萧承钧沉默片刻,忽然低笑一声,那笑里竟有几分自嘲,几分决然。
他直视韩令公双眼,声音清晰而坚定:
“本将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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