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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许庭臻没想到那么快就迎来了他的第一道难题。
他就是出门扔个垃圾,顺路去买了水果,回来就看见余若淳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手臂上挂着一个白色皮包,脚下踩着高跟鞋站在他家门口。
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红肿疲惫的眼睛,眼下还有一抹淡淡的青黑。
许庭臻心想,这下完了。
两人视线一交错,她握着手机的手顿住,手臂慢慢垂了下来。
“回来了?快给我开门吧,热死了。”
许庭臻避开她的眼神,他拿出钥匙要开门。在余若淳的注视下他缓缓收回手。
余若淳挑起眉,“怎么不开?”
“……小姨,我现在住在这边。”他尴尬地挪到对门,在她不解的目光下打开了这扇门。
门锁十分配合地发出响声,门开了。
许庭臻侧身给她让出路。
余若淳眨了眨眼睛,进了门。目光在屋子里扫视一圈,回头问道:“我记得这不是你那个竹马的家吗?”
“啊……对。”许庭臻喉结滚动,大脑在极速运转。
娄叙言端着水杯从屋里出来,身后还有一个亦步亦趋的小尾巴。
他听见门锁有响动就出来看看,没想到来人居然还是重量级别的,身体僵在原地没敢动,心里不免紧张起来。
周祈星现在戴着新的助听器,加上两个人结束期末考试闲下来,就一起帮他做康复训练,除了还是不能正常说话,起码听话暂时没问题。
他躲在娄叙言身后,圆溜溜的眼睛随着余若淳逐渐靠近的动作转。
“嗯?这是……“
她眯起眼睛,走到周祈星面前,俯下身,两个人圆眼瞪着杏眼,半天谁也没动作,仿佛按下煮饭键却因为接触不良而迟迟不运作。
“小姨,我跟你解释一下……”
她忽然抬起手掌心对着他,“我知道,不用说。”
“小姨好。”瞥见余若淳的视线已经放在他身上,娄叙言赶紧和她打招呼。
“好,我坐下喽?”她在三个人身上看来看去,最后坐在沙发中正央,两只手同时拍沙发面,“坐啊。”
许庭臻挨着她坐下,周祈星便挪到他身边。
“说说吧,如果我没来,想继续骗我到什么时候?”
“你姥姥都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了,说你妈妈的电话为什么变成了空号,我安抚她说姐姐换号了,我去给你要个新号码,就这么哄着她。”余若淳抱着肩说。
许庭臻低下头,“小姨,你都知道了对吗,还是想亲口听我说。”
“算了,别说了,我来的时候碰见玲姐了。”余若淳仰起头靠在沙发背上,眼睛望着天花板。
她固执地望着,直到眼框发酸,眼前泛起一片模糊的水雾。
娄叙言这下终于明白,为什么许庭臻总是露出与年纪不相符的沉静了,原以为余孟芸是因为经受生活的磨砺变得心如止水,结果余若淳也是这样,怪不得说一家人。
“我先出去买点菜,小姨晚上留下吃饭吧。”
他留给他们姨侄独自相处的空间,拿了手机就要走。
在他拉开门前,周祈星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角。
娄叙言回过头,蹲下身来和他平齐视线,轻声问:“要跟我去?”
周祈星点点头。
娄叙言把手递给他,他就很快牵住,临走前他再次回头,和许庭臻撞上了视线。
少年坐在沙发上,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眼睛晶亮。
他回过头去,压下门把手。
“我走了。”声音和门锁卡扣同时落下。
这次客厅里只有他们姨侄,安静到掉针可闻。
“我这次来,想见见你妈,她的最后一面我没见到,也怪我发现的太晚……”
“我按照她的遗愿,把骨灰撒在海里了。”
“哦……”她叹了口气,眼睛看上去比进门前更红。
她抬手扇了扇眼睛,突然扭过脸来:“我还没问,你怎么住到你竹马家了,也不知道告诉我一声。”
许庭臻从头给她解释一遍,听得她又气又悲,原来姐姐多年来一直受他迫害,而她从未提过,回到娘家也只是报喜不报忧,就这么硬生生误会着,以为他们之间虽然没那么爱但也还算幸福,原来都是粉饰太平的假象。
余若淳痛骂许竞华人渣,抱着许庭臻大哭一场,可一切尘埃落定,愁绪又化作一声长叹,顿觉五味杂陈。
用一条生命换另一条新生命归家,无论如何,对夹在中间的许庭臻来说都是残忍的。
许庭臻安慰了她好半天,才把她的眼泪止住。
“不行跟我回去吧,我那房子那么空荡,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在这我也不太放心。”余若淳接过许庭臻递来的纸,擦去眼泪。
“我都高二了还转学啊,”他冲余若淳笑了笑,端着水杯假装让自己很忙,“放心吧,在这里很好,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余若淳红通通的眼睛一转,凑近了看着他的脸说:“之前打电话不是被打断了吗,现在咱们继续说那个话题,谈上了没有?”
许庭臻一口水呛住,从嘴里喷了出来,弄了一身,止不住咳嗽,咳得满脸通红。
他手忙脚乱去抽纸巾,却不小心碰倒了水杯。
余若淳眼疾手快扶住,杯子只溅出来几滴水。
“这杯子不是你那小竹马拿着出来的吗,你们真好啊,连水杯都能随便用。”
她随口说道,只见原本就还没那么红的耳朵更加红了。
她伸出手指在他耳垂上弹了一下,“你妈可跟我说过,你紧张的时候耳朵就会红,看看都红成什么样了?我煎个鸡蛋都能熟了。”
许庭臻立即捂住耳朵,辩解道:“我这是呛得!”
“快说快说。”
余若淳期待的眼神像摇晃的白炽灯,晃的他眼花。
妈妈已经不在了,眼前这个比他大九岁,总是风风火火的小姨就是他最最重要的家人,这种事也没什么不能跟家人说的。
他点了点头,然后留意着她的表情,果然下一秒余若淳就爆炸了,“真的?!什么时候的事,发展到哪步了,你们牵手了吗?”
她连珠炮一样的问题统统发射,刚才的悲伤化作亲戚最真挚的关心,比许庭臻想象中的反应还要激烈。
“我就说你上次支支吾吾的肯定有问题,感情没多久就在一起了吧。”
门外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许庭臻本能地望向门口。余若淳虽然平时神经大条,但观察事物的能力丝毫不差,心里不免奇怪。
又看了一眼那个水杯,和许庭臻的脸。
娄叙言把买来的菜放到厨房,周祈星被许庭臻拉着坐过去,自己去卫生间了。
余若淳摸着周祈星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对着卫生间喊:“你现在不是放假了吗,跟我回去住住,开学了再回来,现在你妈妈不在了,你还不多陪陪我!”
“这样,我以后不结婚不生孩子了,把遗产都给你俩,你俩给我养老怎么样?”
许庭臻擦干手上的水,说不给钱也会给她养老。
娄叙言却只听进去了前一句,站在厨房里反应了半天,最后呆呆地把许庭臻拉进厨房,问:“你要走了吗?”
“啊?我没说要走啊。”许庭臻被他说的一懵。
娄叙言按着他的手,手指在他掌心里摩挲着,表情怎么看怎么委屈,许庭臻忍不住想,听话怎么能只听一半呢。
他被娄叙言的表情逗笑,不忍地去摸他的头发。
“原来你俩真的在谈恋爱啊!”
余若淳突然出现,表情惊讶地看着他们俩。
许庭臻的手还在娄叙言头上,被撞见后也没想着躲,就是有点尴尬,娄叙言却已经先做出反应,把许庭臻推到身后,低着头认错一样说:“对不起小姨,是我先跟许庭臻表白的,你别怪他。”
余若淳懵了,她什么时候兴师问罪了?
许庭臻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余若淳是在试探他们,有什么话不能等他坐下再说,可见是故意的。
她抱起手臂,眯起眼,“在一起多久了?”
许庭臻数了一下,说:“过年那段时间,到现在五个月了吧。”
余若淳再次炸毛,“五个月你都不告诉我!”
关键这也不是重点吧……
她对上娄叙言欲言又止的表情,摆摆手说:“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我就是有点惊讶,你妈肯定知道吧,就你那一点也藏不住心事的耳朵肯定会被发现。”
娄叙言不禁想起被抓包那次,在某种程度上余若淳确实猜对了。
“唉,行吧,我还纳闷呢刚才怎么跟我说谈恋爱了,我出去缓缓,你们做饭吧我是不会做。”
话扔下人就没影了。
许庭臻早就知道她不会做饭,所以也没指望她,即便在外租房她也只找会做饭的室友合租,坚决不自己动手。
晚饭后天还没黑,许庭臻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唉,我买了高铁票,八点半的,这么想让我走啊,我走了你俩接着腻乎是吧?”余若淳无情地点破真相。
许庭臻失笑,不过自从跟余若淳道明真相以后娄叙言也不藏着了,往他碗里夹的菜都能堆成一座小山,平时这样也就算了,现在还有长辈在,一点也不克制。
娄叙言倒是一派坦然,与许庭臻相视时眼神自然的像是在问“这有什么问题”。
“那我们一会送你去火车站。”许庭臻提议道。
“不要不要,我自己去就行。”余若淳连忙摆手,大大的眼睛里全是不情愿。
话虽那么说,最后还是全员出动一起去火车站送余若淳了,离别的气氛在渐晚的天色里愈发浓烈。
距离余若淳那班车还有半个小时,几人就坐到候车区等。
广播里传来播报着列车时刻表的机械女声,往来人影匆匆,走路声行李箱滚轮声交织在一起,旁边有默默玩手机的,也有依依不舍道别的。
和他们对比下,他们四个人显得不像即将要分开的。
能看出来余若淳此时心情很低落,平时叽叽喳喳能说一堆的人现在像蜻蜓沾了水只能低飞。
“庭臻,我现在真的有点难过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状态没什么不对,可就是让人觉得她随时都会哭出来。
许庭臻沉默了一瞬,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姨,我也没能完全适应我妈离开我的事实,但人总要试着去接受的,哪怕接受的速度很慢。”
他声音很轻,说出来的每个字却沉甸甸从云层落下来,沉重的事实就这样摊开摆在眼前。一块锐利有棱角的石头划破平静,远远投来,把人砸的头破血流。
“我回去会跟你姥姥姥爷说明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她们说。
“我要说姐姐生活的并不幸福,一直以来都是他们想的太美好,只是因为当初的合适而不是爱把她推进深渊?还是因为所谓的名声就葬送了她的一辈子,让他们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现实?”
“作为妹妹还是作为女儿我都好为难。”余若淳垂下头,手指反复去碾包上的带子。
娄叙言始终觉得自己在他们之间插不上话,他们所经历的这些都是残忍的尖锐的,突如其来的,而他生活上受到的伤都是缓慢的,钝痛的。
两者尽不相同,又同道而行。
“好了,打工人要走了,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委屈了告诉我,累了也要让自己休息,记住,小姨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她拍了拍许庭臻的肩,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她又蹲下身来,捏了捏周祈星的脸蛋,“要听哥哥的话知不知道?”
周祈星点点头,余若淳最后扯了一把他的脸颊肉站了起来。
轮到娄叙言的时候,他绷紧脊背,等待着余若淳的审判。
余若淳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那眼神十分柔软,看上去又很复杂。
“叙言,”她终于开口,“照顾好自己,和庭臻好好的。”
她用一顿饭的时间来消化这件事,比起纲常伦理,她更希望许庭臻选择的幸福是他自己最想抓住的。
很简单的一句话,落在娄叙言耳朵里让他不自觉地喉咙发紧,他张了张嘴,要说些什么,可杂乱的词语在他脑子里不成句式,一股脑全卡在喉间。
余若淳看出了他的窘迫,笑着说:“行了,我真的走了。”
她拎起包走向检票口,在迈出去十几步的时候突然回头,“快回去吧!”
那道背影消失在检票口。
来往的人照样行自己的路,月亮爬上天空履行照明的责任。
走出火车站,顽皮的风就来逗弄人,吹乱了许庭臻的额前发,像是在逗这个眼角微微发红的少年。
“你身边不只有小姨,有弟弟,还有我。”娄叙言突兀地说。
“嗯?”许庭臻反应慢半拍,忽然笑了,“我知道,还有你呢。”
周祈星听到以后抓住许庭臻的手,牢牢牵着他,没有任何言语,那双眼睛就胜过千言万语。
娄叙言忽然意识到,或许生活就是这样,在无数个看似寻常的瞬间藏着珍贵的爱意,他旁边的这个人,正在一点点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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