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道侣是柄剑

　　林栖云将卷好的红纸抱在怀里，闻言转过头，语气轻松地答道：“老先生，这是我家乡那边的字儿，写法与这边略有不同，让您见笑了。”

　　老者一听，眼中好奇更甚，甚至带上了点对异域文化的探究兴趣。

　　他捻着胡须，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原是如此，小友这字体，虽不解其意，但观其结构方正，笔画清朗，别有一番韵味，不知可否再做一幅赠与老夫？”

　　林栖云闻言，想了想，摇摇头，脸上的笑容未变，“这个恐怕不太行。”

　　他心里小算盘打得响，今天是专门来写给轩辕执衡的，如果还写给别人，那会让人不高兴的。

　　他不止给，要给世上独一份的，得的时候，也希望人得的舒心。

　　更何况，他压根不会写什么正经对联，他要再创作一份，岂不是立刻露馅了？

　　但他嘴上当然不能这么说，只是眨了眨眼睛，带着点少年人的率直，补充道：“我也是瞎写着玩的，不成体统，而且就记得这么几句，胡乱拼凑的，实在不敢再献丑了。”

　　老者见他言词虽谦逊，但拒绝的态度坚决，便知强求不得，只得遗憾地叹了口气，拱手道：“既然如此，是老朽唐突了。”

　　话虽如此，他眼中那份对陌生字体的好奇与喜爱却未散去，目光一直流连在那卷红纸上。

　　他沉吟片刻，温声商量道：“今日确实唐突了，不过老夫着实喜爱这字体之风骨，小友若是不嫌弃，他日有缘，可否也为老夫随手写上一幅？”

　　林栖云见他言辞恳切，周围观众的视线也有小部分落在他们身上，恐落了对方面子，便也应过，“老先生既如此说，若真有缘分再见，自是当仁不让。”

　　老者闻言也不强求，捻着胡须，摇头轻叹，“可惜，可惜。”

　　他看了半晌，忽然有了主意，问道：“小友这幅字，是打算送给何人？”

　　林栖云下意识将怀中的红纸抱得更紧，眉眼弯弯，笑意里带着几分不自觉的珍重：“送给一位对我很重要的人。”

　　“哦？”老者眼中闪过一丝遗憾，“那老朽便不多问了，能得小友这般用心准备的礼物，收礼之人，想必也是极有福分的。”

　　轩辕执衡一直安静的站在林栖云身侧，目光起初落在少年执笔时专注的侧脸上，此刻看见对方眉眼弯弯地应下，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他薄唇微抿，浅灰色的眼眸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更深了些，里面翻涌着些许他自己都未曾完全辨明的情绪。

　　他没有出声，只是这夜里的风雪过他周身时都更静了几分。

　　林栖云和老者道别后，两人便离开了那处热闹的火堆，重新踏入风雪之中。

　　林栖云还是兴致勃勃，脚印一前一后，挨得近，但走在前面的轩辕执衡，步伐却比来时快上一些。

　　林栖云怀里还抱着那卷纸，看见自己落后便往前跳了两步，站到轩辕执衡身旁，“没想到这个纸会卖这么便宜，这个老先生心真好……”

　　轩辕执衡时不时应一下，但是始终没有表达过更多的想法。

　　林栖云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他站在原地。

　　执衡……好像有点太安静了。

　　而且，他走得有点快了，自己停下来的这两步，两人之间就落下了四五米的距离。

　　林栖云眨了眨眼，看着前方那个挺拔却透着些许僵硬的背影，又想起自己方才说话时，轩辕执衡似乎情绪就有所改变。

　　他眼睛微微睁大，随即，有点惊讶、好笑的情绪就涌了上来。

　　难道……

　　前面的人，也似乎察觉到了他落下了，脚步停住，转头看过来。

　　林栖云看见他转身，眉头微蹙，眼中似乎是有些疑惑他为什么停下不走了的时候。

　　他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眼睛在雪地里亮得惊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寒风呛进嘴里，也没拦住他冲着前面喊道：
　　“执衡——！”

　　然后，那声音穿破风雪，直直撞进轩辕执衡耳中。

　　那一瞬间轩辕执衡的身体微微一震，仿佛被那清亮呼喊里毫无保留的热情烫了一下，或者说，是被眼前这个人烫了一下。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又缓缓松开，原本因周遭寒冷而略显平缓的呼吸，在胸腔里细微地窒了一瞬。

　　然后，因着气体又一次涌入肺腑，而重新变得舒缓起来。

　　他没有应声，也没有动，只是隔着几步风雪的距离望着林栖云

　　林栖云已经笑着跑了过来，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少年带着一身寒气站在他面前，仰着脸，将那卷红纸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里。

　　轩辕执衡才仿佛被手中的触感惊醒。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红纸上，纸张其实不是很好的工艺和材质，上面粗糙的纹路，在指腹下触感极其明显。

　　他拇指指腹无意识地摸索了一下，动作轻缓得像是触碰什么易碎品。

　　然后，他才收拢手指，将纸卷握实。

　　他微抬视线，对上林栖云亮晶晶的眼睛，少年脸上还带着跑过来时未褪的笑意。

　　轩辕执衡盯着他瞧，雪花落在自己眉弓上都没察觉，直到化作细小的水痕滑入眼中才反应过来。

　　他的声音比落雪更轻，“我先帮你收好。”

　　林栖云原本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往前凑了半步，仰着脸，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为什么要替我收起来？”

　　他顿了顿，看着对方，一字一句，清晰又温柔地宣布：“这是我送给你的。”

　　天空之中的风雪似乎都停了一瞬，旋即，又以更快的速度落下来。

　　轩辕执衡握着纸卷的手明显顿住了，但手还没来及用力，就想起来，这东西经不住自己这么握，连忙松开。

　　他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似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这样看着林栖云

　　林栖云被他看得耳根有些发热，却不肯移开视线，反而追问道：“你刚刚是不是不高兴了？”

　　轩辕执衡眸光微动，侧过脸，这个话题他答得上来了，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稳，“没有。”

　　他似乎是觉得这个答案过于单薄，余光触及林栖云被风吹得有点发红的鼻尖，“风雪大，看你兴致高，不忍打断，有些担心你吹了风，回头又发热。”

　　这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

　　林栖云却微微歪了歪头，不愿意让轩辕执衡就这么避开自己的视线，“担心这个吗？”

　　他语气疑惑，“你不是教过我，可以用灵力驱散寒气，引导内息吗？这点风雪，哪里就能让我生病了？”

　　他说的自然，却不自觉地放松了声音，带上一点依赖的亲昵。

　　轩辕执衡沉默片刻，他看着林栖云表情格外生动的脸，“生病总归不好受。”

　　他伸手用指尖轻轻拂去落在林栖云发梢的积雪，动作快而轻，一触即离。

　　“回去吧。”他转过身，重新迈开步子，这一次，步伐明显缓了下来，与身侧少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雪下得更大了。”

　　林栖云顺着他转开的目光，也抬起头，望了望天。

　　雪片依旧不急不缓地飘着，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来轩辕执衡说的，下得更大的样子。

　　林栖云笑了一下，快走两步，重新与他并肩，距离不远不近，衣袖偶尔会随着手臂的摆动擦过轩辕执衡的手背。

　　两人安静地走在回程的路上。

　　雪似乎真的密了些，落在两人肩头，将那些未明言的心绪轻轻覆盖，只等有心人来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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