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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0
香城泉都的晨雾还没散尽时，第一声钟鸣从婚神殿的鎏金尖顶滚落。
街面上刚支起摊位的商贩手一顿，抬头望见原本恒久悬在殿顶的婚神徽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从未见过的银白纹路。
那是新神降临的征兆，整个都城瞬间静得能听见露水从枝叶上滴落的声音。
没人敢喧哗。
这座被温泉与花香裹了千年的城，从诞生起就只认一位庇护者：婚神赫拉。
商贩们捏着手里的汤勺，茶客们停住举杯的手，连巷子里追蝴蝶的孩子都被母亲捂住了嘴，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婚神殿的方向，等着看新神的仪仗会以何种姿态出现。
可等了半个时辰，只有风卷着花瓣掠过石板路。
既没有神使驾云而来，也没有神光撕裂云，仿佛刚才徽记的变化只是晨雾造成的错觉。
直到正午的日头晒得人发暖，第二声钟鸣突然炸响，比清晨更急促，更震耳。
殿顶的银白纹路竟也开始消退，那道熟悉的，象征赫拉的红色印记，正一点点重新亮起来。
短短一天之内，香城泉都换了两位神明，这对于哪座神邸来说都是稀奇。
大家都睁大眼睛静悄悄的，想看看这座与世无争的都城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
可等着等着似乎又没什么变化，香城泉都一直隶属于婚神殿，婚神赫拉执掌庇护千年从未有何不妥。
唯一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就是婚神赫拉，曾有过一位凡人妻子，为了给妻子续命，这位大公无私的神明自愿被欲虐附身堕为恶魔，她的妻子情比金坚，不做神王也要换她回来。
多琳旁敲侧击询问过要不要阻止言论的传播。
“这是事实。”
女人淡淡开口道。
多琳便懂了她的意思。
愈演愈烈。
全世界都知道，婚神赫拉有过一位凡人妻子。
她美丽可爱，活泼开朗，像位天使。
这是所有版本里的统一标准。
温斯洛和多琳本来还很忧心，失去黎珈的神主会不会就此自怨自艾下去，从而一蹶不振。
可她没有。
赫拉夜夜留宿在深殿，天亮之后，去婚神殿处理事务，与以往一样，兢兢业业信赏必罚。
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处理事务的效率更快，在原有的基础上能再翻一倍。
神明对神职的履职的程度，决定了神力的大小。
一开始，多琳以为赫拉是为了尽快恢复神力，才这么不分昼夜的处理事务解决缘帖。
后来她发现，赫拉每天会单独再完成一个缘帖，换取信徒们祝福与祷告凝结成的小雾灯。
她会每天都去一趟冥界，把一盏小雾灯摆放在亡灵地狱，周而复返一日不落的来这里摆灯。
哈迪斯一开始还嗤之以鼻，觉得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得了失心疯。
“她要是真死了，你也确实该给她供魂灯，毕竟夫妻一场。”
“闭上你的嘴。”
凉嗖嗖的眸子似毒蛇，与他擦肩而过，哈迪斯噤若寒蝉。
女人走后，他才不甘示弱的骂出声：“这是我家！你在我家里摆灯，真是疯了！”。
哈迪斯自言自语的想给自己找回场子：“不过，我也懒得和一个寡妇计较。”
直到某一天，哈迪斯惊奇的发现，自己的亡灵地狱里摆满了灯，亮的和白天没有什么区别。
他耐着性子，还出动十几个亡灵守卫和自己一起数那些小雾灯。
“一个。”
“两个。”
“……”
“一百零九万五千……”
得出这个数字，哈迪斯愣住了，他掰着手指换算，突然狠狠一跺脚，石制的地面裂开细缝：“这疯子，竟摆了三千年！”
三千年，足够凡人王朝更迭数十次，足够神祇遗忘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
可赫拉偏不，她每日处理完婚神殿的姻缘事务，便攥着新换的小雾灯踏入冥界，雷打不动。
起初守卫还会拦她，后来见哈迪斯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只远远看着那道红色神影，在亡灵地狱里弯腰摆放，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星辰。
“她明明早就魂飞魄散了……”
哈迪斯喃喃自语，伸手碰了碰身旁的小雾灯，小雾灯摇啊摇，灼得他眼睛刺痛，
他可是冥王，什么样的死人他没见过，他也曾偷偷帮赫拉寻找过，可结果依然一无所获，他只有掌管死人的权利。
只能说明人根本没有死，可没有死的话，黎珈不是神明，她的凡人之躯，不过百年光景。
怎么会三千年里一次都没到过冥界。
遇到这种棘手的问题，一直拖着不解决也不是个办法，只能向更高等级的黑夜寻求帮助。
提前这个哈迪斯就十分头痛，那位原始神厌倦了这里的一切，把冥界扔给他就一走了之，要不是夜神殿里还燃着她的命灯，恐怕会以为她遭遇了不测。
想了想，哈迪斯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天真。
谁又能伤得了那位大人。
哈迪斯站在冥界最深处的夜神殿前，殿门紧闭，门楣上雕刻的星纹蒙着厚厚的尘埃，只有门缝里漏出的一缕极淡的夜雾，证明这里并非早已废弃的空殿。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叩门，指节落在冰冷的石门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在空旷的冥界里荡开很远。
“倪克斯大人。”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局促：“我有一事相询。”
殿内静了许久，久到哈迪斯以为这位原始神不会回应，才听见一道声线慵懒的女声悠悠传来，软绵道：“哈迪斯，三千年了，你还是第一次主动唤我。”
哈迪斯把赫拉和黎珈的事迹娓娓道来，听完，女声道：“进来。”
殿门缓缓打开，哈迪斯抬步进去，瞬间被浓郁的夜雾包裹。
殿中没有灯，只有穹顶的星空闪烁着微光，正中央的石台上，一盏青铜灯静静燃烧，灯焰是纯粹的黑色，没有一丝温度，却稳稳照亮了周围的空间，那是倪克斯的命灯，也是她与冥界唯一的羁绊。
倪克斯的实体不在冥界。
她没看哈迪斯，轻声问：“你想问什么？”
哈迪斯一怔，随即点头：“大人可知黎珈的下落？她既未魂归冥界，凡人之躯又不可能撑过三千年……赫拉已在亡灵地狱摆了一百零九万五千盏雾灯，再这样下去，我这冥界真是待不下去了！”
倪克斯终于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既不在这里，那就可能在其他世界。”
“其他世界？”
哈迪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可神明跨界都需付出半数神力，黎珈一个凡人，怎么可能……”
他的话没说完，就见倪克斯抬起指尖，一缕夜雾在她掌心凝成半透明的光幕。
光幕里没有具体的影像，只有无数细碎的光点在流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各色各异的小世界。
“万千世界，无奇不有。”
倪克斯淡定道。
哈迪斯的眉头拧成一团：“跨界？除了您这样的原始神，谁有这个本事？赫拉她就算知晓了这一切，又能怎么样。”
倪克斯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你说的对，得结束这场闹剧，我帮你把人找回来就行了，大惊小怪的。”
“毕竟，光污染太严重。”
“没办法迎娶我的新娘。”
哈迪斯走出殿门时，亡灵地狱的方向传来一阵极轻的风，风里带着雾灯的暖意。
他抬头望去，百万盏灯在黑暗里连成一片星海，灯焰轻轻晃动，如梦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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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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