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他为何要这样做

　　幕色渐沉，烛火盈盈，老太太斜倚在软塌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目光炯炯，眉眼带笑，专注地听孙女讲话，时不时认同地点点头。

　　许蔓穿着淡青色的襦裙，手里捧着一本账册，一张小嘴停不下来。

　　“祖母，咱门酒坊可真是良心酒坊，这米粮、曲料都是上等的，售价却是与那普通的酒是一样的价格，就算这原料偶尔涨了价，我们酒坊的售价也不曾抬高，这些年酒坊越开越多，咱门酒坊本来就薄利，一旦客人被抢走，进项便更短了……”

　　许蔓这几日在各家分店走动，不仅跟每个伙计都混熟了，连竞争对手的底子也摸得差不多了。

　　“你是想提价？”

　　他们的酒坊从来靠的是品质和口碑，自售卖以来，一直是这个价格，即使普通人也能喝得上高品质的酒。可如今的世道，大家也不是尝不出什么样的酒是好酒，只是一味附庸风雅，靠着那些“名头”，往往把酒价抬高便吹嘘它是好酒。看着酒坊生意日日惨淡，老太太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许蔓出乎意料地摇摇头，“祖母放心，咱们酒坊呢，是做普通人生意的良心酒坊，孙女不会抬高已有的价格……”

　　老太太听出了另外之意，依旧仔细听着。

　　“但，我们既做普通人的生意，也要做豪门权贵的生意。”许蔓眼里闪着光，况且豪门的钱更好赚，她的良心也不会痛。再者，以赵疏影的身份地位，接近豪门权贵更不是什么难事，许蔓仿佛看到那个躺在钱堆中的自己了。

　　老太太宠溺地笑笑，“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我们的酒坊缺的不是品质，而是心思。孙女这些天走了不少酒坊，城中酒坊林立，光是咱们这条街，便有五六家，卖的酒却是大同小异。无非是些“梨花春”、“竹叶青”，咱们的酒原本品质好，价格实惠，本算是个优势。但如今的人，爱图新鲜，所以咱们酒坊也就并无出众之处了。”

　　许蔓顿了顿，老太太点点头，目光中带着鼓励。

　　“最要紧的，咱们酒坊的客人，翻来覆去就是些老主顾。年轻人，尤其是那些爱附庸风雅的文士，都奔着“樊楼”那些有新意的招牌去了……所以，孙女想咱们可以打造“限定酒”，比如，重阳节快到了，咱门就取盛开的金菊入曲，酿制一批“金菊酿”，量不必多，但装潢要精雅，就卖这一季，过时不侯。物以稀为贵，那些讲究的文人雅客，必定趋之若鹜。”

　　许蔓转动着眼珠子，神情坚定，说着说着站了起来，“其二，咱们不仅要把酒卖给男主顾，也要把酒卖给女主顾。做些低度数的果酒，花酒。比若，用江南运来的杨梅，酿些酸甜适口的’杨梅蜜酒‘，用桂花酿口感清新的’桂花饮子‘，就算不善饮酒的人也能小酌几杯……我们还可以酿出加入名贵药材的上品’养生酒‘。”

　　许蔓打算将位置最好的那家酒坊改做“轻酒馆”，其他酒坊为其供应，并将其做成品牌店，有朝一日开遍全国。

　　许蔓精神振奋，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讲到激动处更是手舞足蹈，把老太太都看乐了。

　　许蔓的这些法子，听着新奇又在情理之中，比他爹只想辞掉老伙计和卖酒坊的方法强多了，也比那些只会抱怨课税重、生意难，偷工减料、恶性竞争的掌柜们，强了不止一筹。

　　老太太沉吟片刻，点点头道：“我听来觉着不错，既你想得如此周全，那便放手去做，需要支取银钱打点，或是要打通人脉的，尽管来禀我，祖母来给你想办法。”

　　许蔓霎时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老太太答应得那么爽快，竟然如此信任她。

　　许蔓激动地拉着老太太的手，“祖母就不怕我搞砸了？”

　　“酒坊都这副模样了，我还怕什么，不如让你放手一搏。”老太太轻轻拍拍她的手背，鼓励道。

　　这些日子疏影在酒坊的一言一行，待人接物，老太太都清清楚楚。她虚心学习，尊重规则又有自己的想法，更重要的是她的良善和勇敢。即使生意失败了又如何，只要心中的道义未失，便算不得人生的失败，只会是未来的养分。

　　许蔓眼中尽是激动和兴奋，向老太太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礼：“谢祖母信任，孙女定不负所托！”

　　许蔓从前就想开一家小资饮品店，这下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在实现。

　　归期未定，许蔓想在回去前为老太太做些什么，若她能让酒坊强盛起来，也算是帮老太太圆一桩心事，没辜负她疼自己一场。

　　就是，她若在这里赚了钱，能不能带点金子回去呢？

　　许蔓越想，心里越美。

　　老太太笑得眼角绽开了花：“好，好，你尽管做，失败了也不怕，万事还有祖母在。”

　　许蔓心中暖暖地，偎依着老太太：“祖母真好。”

　　老太太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她能这般生动地活着，才是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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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君源糊里糊涂就走了出来，但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明日不用去酒坊，对他来说是一件绝佳之事。

　　因为，明日普众寺的法会，柳娘子必定会去的。她赠予墨宝，他定要礼尚往来，他要赶紧回去把画作完成。

　　赵君源眉头紧锁，他分明是把画卷放置在书架的第三层最左边的位置上，可他查完了书架也没见那幅画。

　　回到案桌前又找了一番，一无所获，案桌上放着的那碗汤水漾起了水纹。

　　“夫人来过书房了？”赵君源冲着门外的小厮喊道，语气里带着怒气，又夹着些许慌张。

　　“是，夫人送了汤来。”小厮立马上前回道。

　　“她碰我书架上的东西没？”

　　“是，书架上的画卷不知怎么掉下来了，夫人捡起来后便打开看，觉得王爷把她画得甚好，心里高兴，便带走了。”

　　赵君源闭了闭眼，泄气地坐在案前，“知道了，下去吧。”

　　重新画是赶不及了，他得去把画要回来。

　　赵君源想着就站起来，往玉芳斋去。

　　王氏正爱不惜手地欣赏起画作，画中的女子，身着白襦裙，正立于水边小亭中的石桌前，俯身提笔。

　　微风拂过，女子的裙裾与亭外的垂柳一同轻扬，画面只勾勒出女子的侧影，面容尚在朦胧中，却已气韵流动，独有一番风味。

　　“这不是娘子刚认识王爷那会儿，王爷和娘子总喜欢在湖边的亭子里吟诗作对……”容妈妈回忆道。

　　王氏一脸甜蜜，“妈妈也想起来了，我时常也想起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没想到王爷也……”说到这里，王氏羞涩掩嘴笑了笑。

　　“王爷和娘子是一条心的，如今哥儿、姐儿都大了，王爷和娘子依旧可以像从前那般做让人艳羡的眷侣。”

　　王氏认同地点点头，甜蜜的脸上却添了一丝忧伤，“看了王爷这画，才知道，年轻时的我是这般丰腴娇媚，现在是年老色衰了。”

　　“娘子这是什么话，在王爷心中，娘子美貌不减，这画便是实证。”容妈妈着急道。

　　听了容妈妈的话，忧伤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王氏欣慰道，“这么看来，他虽没大作为，幸好对我是真的。”

　　“是娘子眼光好，王爷这个夫婿，娘子没选错。”

　　婢子来报，“王爷来了。”

　　王氏和容妈妈相视一笑，容妈妈退了出去，王氏起身迎上。

　　“夫君来了。”

　　王氏挽上赵君源的手臂，似小女娇羞。

　　赵君源只注意到桌上那幅未完成的画，王氏留意到他的视线，微微一笑。

　　“妾去书房时，头上的簪子刚好扣到了架子上的画，这画便落到妾的手中了，夫君说巧不巧？没想到竟是夫君给妾准备的惊喜，妾看了甚是欢喜，看一眼便不舍得放下了，私自取了回来，夫君不会怪妾吧？”

　　王氏笑靥如花，看向他的眼睛水盈盈的，赵君源心中的怒气已消，生硬地扯了扯嘴角道，“怎么…会怪你呢，不过这画尚未完成，等我带回去补完。”

　　“还未完成？”王氏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来到画前看了看，尴尬笑道，“王爷的墨宝日益精进，妾竟未看出有何不妥。”

　　赵君源正色道：“作画如做人，一丝马虎不得。这衣袖的褶皱，尚缺三五笔，若不补足，整幅画的气韵便断了。还有这里，墨色淡了，需得再渲染一层。”

　　王氏再仔细看去，果然觉得似有些不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夫君这一提点，妾便明白了，日后妾要多请教夫君才是。”

　　赵君源伸手把画卷起来：“既已看出不足，我这就拿回去补了。”

　　王氏温柔笑道：“夫君如此用心，妾自是高兴。”

　　“喜欢便好。”赵君源微笑道。

　　回到书房，他立即将画重新铺在案上，提笔蘸墨，却不是修补什么衣袖，而是细细勾勒起画中女子的眉眼。

　　笔下渐渐浮现出女子那双似喜似嗔的眼眸，和她提笔写字时微抿的唇。

　　赵君源满意地将画卷起，妥帖收入画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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