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妄缘

　　朱离挠着泛红的耳尖，偷偷瞄了眼萧璟诚，又飞快移开目光——他算是看明白了，不管是上界的北陵上神，还是凡间的萧璟诚，身边永远少不了“渊”的影子。从前是藏在识海里的一团黑雾，现在是形影不离的暮渊黎，连轮回都拆不散这俩人，倒比他那消散在时光里的心上人靠谱多了。
　　“那璇武派……”朱离刚开口，就被萧璟诚递来的眼神打断，他悻悻闭了嘴，转而扯了扯傅执故的衣袖，“傅先生，您别难过呀！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见到呢？上界有轮回镜，能看三生三世的事，等我找着回去的路，带您去瞧瞧？”
　　傅执故握着刀柄的手缓缓松开，指节的白痕渐渐褪去，他望着废寺外初露的微光，眼底的怔忪被自嘲取代：“罢了，生老病死本就是凡人常态，何况绍君与大师兄已相守百年，也算圆满。”他话锋一转，看向萧璟诚，“倒是你，既承了北陵上神的神职，又担着千程的辅政侯，往后的路怕是比上界时更难走。”
　　萧璟诚指尖掠过袖间暮渊黎送的山纹玉佩，暖意透过布料传来，眼底漾开浅淡的笑意：“难走也无妨，身边有人陪着，总比当年孤身镇北冥时强。”他想起昨夜暮渊黎攥着他手腕、急得红了眼的模样，又补充道，“而且现在不用再担心裂魂之痛，朱离也醒了，先生也回来了，算不得孤单。”
　　话音刚落，废寺外传来熟悉的马蹄声，暮渊黎勒着缰绳翻身下马，青定蓝色色衣摆沾了些泥点。他一眼就看见萧璟诚，快步走过来：“没受伤吧？我在宫里等得着急，孙祁琰说你们解决了，就赶紧赶过来了。”
　　萧璟诚拍开他的手，语气带着调侃：“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慌慌张张的，生怕我被几个余党欺负了？”
　　暮渊黎耳尖微红，却没反驳，只将一件干燥的外氅披在他肩上：“雨还没停，小心着凉。”转身时瞥见傅执故，连忙拱手行礼，“暮渊黎，见过先生。”
　　傅执故望着他眉眼间与萧璟诚相似的温柔，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早听诚儿提起过你，说你总护着他。今日一见，倒真是个靠谱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相扣的指尖，又添了句，“比当年藏在北陵识海里的那团黑雾，稳重多了。”
　　暮渊黎猛地僵住，抬头看向萧璟诚，眼底满是震惊：“你……你跟先生说了北陵上神的事？”
　　萧璟诚忍着笑，点头：“先生不是外人，况且他也知晓些上古旧事，瞒不住的。”
　　朱离在一旁凑趣：“渊！你以前居然是黑雾啊？难怪主上总说你黏人，原来从那会儿就开始赖着他了！”
　　暮渊黎的脸瞬间红透，伸手去捂朱离的嘴：“休得胡言！那是上界的事，跟现在不一样！”
　　傅执故看着三人打闹的模样，眼底的沉郁彻底散去，他抬手理了理衣襟，笑道：“好了，别闹了。雨快停了，咱们回府吧。我还得听听诚儿在陵阳的趣事，也让我这老骨头，好好瞧瞧千程的太平日子。”
　　萧璟诚点头，朝傅执故做了个“请”的手势。朱离跟在后面，金红色的羽翼收拢在背后，嘴里还在碎碎念着“黑雾黏人”的糗事，惹得暮渊黎频频回头瞪他。
　　废寺外，雨丝渐歇，天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青石板上的水洼里，映出四人同行的身影。风里没了之前的阴冷，反倒带着几分暖意——像是连上天都在眷顾，让这跨越轮回的情谊，终于在凡界寻得一处安稳归宿。

　　自从雨辞死后，齐砚就失踪了，宫里也派了很多人去寻他，皆无果。有人说他可能已经死了，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宫里也放弃了。

　　……

　　李淳余党被清除，而夷南那边又开始闹腾了，外敌来犯，萧冥声等老辈也准备上场，那么多年了，夷南对于陵阳的执着还是没减弱，简直不可理喻。萧冥声都生出了去夷南灭国的想法，但当然不太可能。
　　夷南内部明明已经腐烂得不能再烂了，他们哪来的兵力？打了半个月他们才知道，夷南早就灭国了，现在跟他们打的根本不是夷南，而是淮朝以外的入侵势力，这就严重了。
　　淮朝分为九个小国，分别为:夷冥、离焉、凌渊、千御、千程、济明、博临、轩驰、夷南。平时各小国间总会有点内斗，但严格来说同属一个朝，说到底就是一家。而这次是真的外敌入侵，敌方由四个小国联合而成，淡合根本不成。
　　分别为:梧古国、月氏部落联盟、靺鞨国、火罗国。
　　入侵的范围不只已被夺走的夷南和夷南旁的千程，连带着的还有凌渊、轩驰和博临。
　　这是一场联合战。

　　在凌渊的萧沉凌连夜写信传回千程，轩驰、博临也传信给各国，四小国不约而同，要求联合，正好是四对四。除此以外，济明和千御也伸出援手。
　　萧璟诚回到陵阳的那夜，冯言知带人寻上门求合。
　　“你没死啊？”萧璟诚道。
　　冯言知一脸正经:“侯爷，以往是我不对，但大敌当前，我希望你能放下以往的恩怨，待大战胜利，我任你处置。”
　　萧璟诚指尖在案上敲了敲，目光落在冯言知肩头未愈的刀疤上——那是上次在夷南城主府，他用吟风剑留下的伤。烛火跳动间，冯言知眼底的急切不似作伪，连往日里藏着的阴鸷都淡了几分，只剩实打实的焦灼。
　　“任我处置？”萧璟诚端起茶杯，水汽模糊了他的眉眼，“逍王殿下先前在夷南设鸿门宴，用美人计、下‘醉春宵’，还想让本侯跪叩皇陵时，怎么没想过今日要求合？”
　　冯言知喉结滚了滚，抬手按在刀疤上，指节泛白：“先前是我猪油蒙了心，想借夷南内乱夺权，还想染指陵阳。可现在不一样——梧古国的人已经占了夷南三成土地，他们抓壮丁、抢粮草，连孩童都不放过。我昨夜从夷南逃出来时，亲眼见他们把反抗的村民绑在树上，活活烧死。”
　　他声音发颤，连带着肩膀都微微发抖：“侯爷，我知道我以前不是东西，可夷南再乱，也是淮朝的土地；那些百姓再苦，也是淮朝的子民。我冯言知就算再想夺权，也不能看着外敌把淮朝的土地踩在脚下！”
　　暮渊黎从屏风后走出来，手里还握着刚擦拭完的剑，剑锋泛着冷光：“你倒是会说漂亮话。谁知道你是不是跟外敌串通好，故意来骗我们出兵，好坐收渔翁之利？”
　　冯言知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急切：“我若想串通外敌，何必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来陵阳？梧古国的首领早就许我，只要我帮他们拿下陵阳，就助我登上夷南皇位！可我没答应——我冯言知再不济，也不会做卖国求荣的狗！”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染血的令牌，重重拍在案上：“这是梧古国的兵符，我从他们副将身上抢来的！上面有他们的行军印记，侯爷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查！”
　　萧璟诚低头看着那块刻着古怪纹路的令牌，指尖拂过上面的血迹——那血迹还带着未散的腥气，显然刚染上去没多久。他抬眼看向冯言知，语气终于缓和了些：“你想要什么？”
　　“我要兵。”冯言知直截了当，“夷南还有我当年留下的旧部，约莫三千人，都藏在城外的山林里。只要侯爷肯借我五千陵阳军，我就能带着他们夺回夷南的城门，给联军争取时间。”
　　暮渊黎刚要反驳，却被萧璟诚抬手制止。萧璟诚站起身，走到冯言知面前，目光冷冽：“本侯可以借你兵，但有三个条件。”
　　“侯爷请说！”冯言知连忙应声。
　　“第一，你的旧部必须归陵阳军统领，你只能当副将，无权调动一兵一卒。”萧璟诚伸出一根手指，“第二，夺回夷南后，你滚回你夷南去，不得再打陵阳的主意。”
　　他顿了顿，伸出第三根手指：“第三，若此战胜利，你需随本侯回长京，向陛下请罪——你之前算计千程使臣的账，总得一笔一笔算清楚。当然，我们君主刚死不久，我现在是储君，你也可以向我请罪。”
　　冯言知沉默片刻，抬头时眼底已没了犹豫：“我答应！只要能打退外敌，别说当副将、交兵权，就算让我去长京领罪，我也认！”
　　萧璟诚点头，转身对暮渊黎道：“远安兄，你去点五千精兵，让江意带队，明日一早随冯将军出发。”又看向冯言知，“今夜你先在驿馆歇着，明日出发前，我会让军需官给你备好粮草和军械。”
　　冯言知拱手行礼，语气里满是感激：“多谢侯爷！此战若胜，冯某定不负侯爷所托！”
　　待冯言知离开，暮渊黎才皱眉道：“临归，你就这么信他？万一他耍花招……”
　　“他不敢。”萧璟诚打断他，指尖摩挲着案上的兵符，“梧古国杀了他的人，占了他的地盘，他对梧古国的恨，比我们更深。而且他现在一无所有，只有跟我们合作，才有机会报仇。”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陵阳的夜色——远处的军营里还亮着灯火，士兵们正在加紧操练，刀光剑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再说，有江意盯着他，他就算想耍花招，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暮渊黎走到他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指腹蹭过他微凉的指尖：“明日我跟他们一起去。江意虽靠谱，但冯言知心思深沉，我在一旁盯着，你也能更放心些。”
　　萧璟诚转头看他，见他眼底满是坚定，没有丝毫退缩，便点了点头：“好。但你要记住，万事以安全为重，若情况不对，立刻撤军，别硬拼。”
　　“我知道。”暮渊黎笑了笑，伸手将他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你在陵阳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忘了按时吃药——你之前在寒潭受的伤还没好透，别又累着了。”
　　萧璟诚失笑，拍了拍他的手背：“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去了夷南，记得多给我传信，让我知道那边的情况。”

　　夜色渐深，陵阳的军营里依旧灯火通明。萧璟诚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火光，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山纹玉佩——那是暮渊黎送他的，此刻还带着温热的触感。
　　他知道，这场联合战不会轻松。梧古国、月氏部落联盟、靺鞨国、火罗国，四个国家联合，兵力远超淮朝的联军。但他更知道，淮朝的九个小国，虽平时有摩擦，可在外敌面前，从来都是同仇敌忾。
　　就像当年陵阳被围时，百姓们自发拿起锄头保卫家园；就像萧冥声、溯酖酒这些老辈，明知战场凶险，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准备出征。
　　“这场仗，我们必须赢。”萧璟诚低声呢喃。
　　窗外的风卷起他的衣摆，带来军营里传来的操练声。那声音整齐而有力，像是在宣告着淮朝联军的决心——他们不会让外敌踏碎这片土地，更不会让无数先辈用鲜血守护的江山，毁在自己手里。

　　第二日一早，陵阳城外的校场上，五千精兵整齐列队，江意一身玄甲，手持长枪，站在队伍最前方。冯言知换了一身利落的劲装，腰间别着刀，站在江意身侧，脸色比昨夜更显凝重。
　　暮渊黎走到萧璟诚面前，伸手抱了抱他：“我走了，你在陵阳等着我回来。”
　　萧璟诚回抱住他，声音轻缓：“嗯，我等你。记得多传信。”
　　暮渊黎点头，转身翻身上马。江意挥了挥手，五千精兵浩浩荡荡地朝着夷南的方向出发，马蹄声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声响，渐渐消失在远方的天际线。
　　萧璟诚站在校场上，望着队伍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离开。直到朱离走过来，递给他一封密信：“主上，这是萧国公从长京传来的，说济明和千御的援军已经出发，不日就能抵达凌渊，与你兄长汇合。”
　　萧璟诚接过密信，拆开一看，眼底露出一丝笑意：“好。让传令兵告诉各地守军，做好防御准备，随时接应联军。”
　　“是。”朱离应声退下。
　　萧璟诚抬头望向天空，朝阳正缓缓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陵阳的土地上，驱散了清晨的寒意。一场硬仗即将打响，但只要所有人都同心协力，就一定能守住这片江山，守住他们想守护的人。
　　而远在夷南的战场上，暮渊黎正勒着缰绳，望着前方连绵的山林。江意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暮世子，冯将军说他的旧部就在前面的山林里，我们要不要先派斥候去探探路？”
　　暮渊黎点头：“嗯，让斥候小心些，别打草惊蛇。另外，通知下去，让士兵们做好战斗准备，一旦发现梧古国的军队，立刻发起进攻。”
　　江意应声，转身去安排。暮渊黎抬手摸了摸腰间的剑，又想起萧璟诚昨夜的叮嘱，眼底闪过一丝温柔。他知道，自己必须活着回去——不仅是为了打赢这场仗，更是为了那个在陵阳等着他的人。
　　风从山林里吹出来，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暮渊黎深吸一口气，拔出九，刀锋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勒紧缰绳，朝着山林的方向大喝一声：“出发！”
　　五千精兵紧随其后，马蹄声在山林间回荡，宣告着一场正义之战的开始。而这场战争，不仅关乎着淮朝的存亡，更关乎着无数人的家园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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