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又冬

　　于宁的手机在指尖翻转，像烤肠机似的。

　　“我操！你别在我开车的时候说这么劲爆的消息行吗？”邱岁晚扶了扶方向盘，一脸震惊：“怎么死的？”

　　“被苗大拿刀捅心脏上了，当场就没命了。”于宁叹了口气：“苗大求我帮他照看苗桉到高考，毕竟秦问贤手底下的人不少。”

　　“那……周琼也不至于记恨你啊。”邱岁晚愣了下，盯着前路皱着眉头：“你没跟她讲实话对吧。”

　　“嗯。”于宁忽然愧疚感再次猛的飙升，她不敢去想这件事，也不敢提。

　　“我怕说实话她肯定会为了我停在那，我不想把她卷进来，就和她说我要留在镇子里扩展店面，说她没钱重要，把她逼走了。”

　　猛然间，车内死一般的沉寂，连空调吹出的冷风都仿佛降低了好几个度。

　　“你大爷的。”邱岁晚许久后才叹了口气。

　　于宁没说话，就听着她骂。

　　毕竟自己确实挺不是人的，越想越不是人。

　　“算了，你俩的事儿我不管，也管不着。你现在要去她店里吗？”邱岁晚问。

　　于宁深吸一口气：“再等等。”

　　她需要一点时间调整呼吸，平复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半年多了，整整半年多没见，她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却在这一刻突然胆怯起来。

　　“于宁儿，你知道吗。”邱岁晚把车停在一栋楼下，靠在座椅上，目视前方：“周琼刚来这儿开店的时候，状态很差，几乎不睡觉，像是要把自己累垮似的。”

　　于宁的呼吸通道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上不来气。

　　“讲真的，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有什么执念挺过来的，换成我也许早就又干倒闭了。”

　　“我说这个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也没做错，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过程有些……残忍。”

　　邱岁晚叹了口气，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于宁。

　　“我会弥补的。”于宁许久后才说出这句话。

　　“行了，咱们好姐妹的，不说这些了，你的事儿你自己解决。”邱岁晚打开车门跳下了车：“走了，先去我家歇会儿，看你背着个包像个流□□似的乱转，周琼见你这样肯定抽你。”

　　于宁跟着下了车，甩了甩胳膊：“那正好，能博取点儿同情。”

　　“啧，我怎么发现你这人特有心机呢。”邱岁晚按了下电梯说。

　　于宁挑眉。

　　“也是，你确实挺有心机的，一百块钱的围巾我能记一辈子。”邱岁晚瞥了一眼她。

　　俩人在电梯里傻笑了好一会儿，肩膀抖的像被蜜蜂蜇了似的。

　　于宁忽然觉得，在见到熟人之后，心里那点压抑感消散了许多，特别是邱岁晚这种没心没肺的熟人。

　　俩人上了楼之后于宁没待多久，总之就是坐立难安，时不时盯着手机看会儿时间。

　　“你现在去找她啊？马上天黑了。”邱岁晚啧了一声：“我都不敢想你俩在一块儿能有多腻歪。

　　于宁手指扣着沙发的扶手，似乎在思考什么。

　　“我现在去。”于宁过了会儿站起身。

　　“你不吃完晚饭再去啊？”邱岁晚一愣：“你这是回去骗感情又骗饭啊。”

　　“傻逼。”于宁笑骂着，拽起自己带着的黑色的背包就甩到身后：“谢谢，我真得走了。”

　　“祝你成功。”邱岁晚说。

　　下了楼的于宁垂眸盯了会儿手机，点了几下打了辆车。

　　过了会儿一个绿黄色出租车停在路边，于宁上车后报出地址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她真的准备好了吗？也许吧，但还是有些忐忑的。

　　周琼见到她会说什么？可能按照周琼的习惯会把她拽到后厨打一架吧。

　　车窗外的城市灯火亮起，像一场无声的烟火表演，而她像个迟到的观众，只能捕捉到余烬的微光。

　　最后车停在一条路边。

　　确实如邱岁晚所说，很偏僻。

　　平岛的名字来源于它真是个岛，四面环海，春暖花开。旁边儿紧挨着的也是湖面，而且很近，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栽下去了。

　　甚至护栏都还没修到这边儿。

　　街边，一块纯黑色的木质招牌，上面刻的字是黄色的，在路灯下照的有些沉重，很显眼。

　　吃不琼。

　　于宁发现了，周琼真的很爱用她的名字玩儿梗，而且……还挺符合。

　　又做了会儿心理建设后她走近了才发现店门紧闭着，上面还贴着个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儿：“今日休息。”

　　于宁愣了下，说不清楚心里的失落感。

　　叹了口气后她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门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了两下。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人近一些。

　　说实话，她有点儿怕了，怕就这样再也找不到周琼。万一周琼又离开了呢？她该怎么去找？虽然心里清楚不会这样。

　　但喜欢上一个人之后的胡思乱想就像海水一样，恨不得淹到她溺亡。

　　店内昏暗一片，借着路灯除了看到最外侧的两个昏暗一半的桌子以外，其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摸出手机，指尖悬在和周琼几百年没聊过的聊天页面上盘旋了许久，最终又锁上了屏幕。

　　于宁慢慢蹲下身，把背包放在台阶上坐在一旁，扭头盯着身后反光的湖面发呆。

　　无家可归的小可怜儿。

　　夜色渐深，街边其余的的店铺陆续打烊。有个醉汉摇摇晃晃地经过，手里提了个啤酒瓶子冲她吹着口哨。于宁啧了一声，手摸了摸裤兜才想起，自己没带甩棍。

　　算了，反正肉搏也能打过。

　　但是醉汉却没再找茬，扭头就路过了，仿佛吹口哨就是过过嘴瘾罢了。

　　法制社会，真有秩序啊。

　　于宁感叹着，不愧是城里啊。

　　周琼一直想离开小镇才是清醒。见识过光亮，谁又甘心一辈子身处泥地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寂静无声，恐怖片里烘托出的氛围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周琼如果在这儿肯定得抱着她胳膊壮胆……

　　于宁忽然愣了下，邱岁晚之前说周琼晚上还得干烧烤，那大概也就这么凌晨才收摊。

　　那她一个人怎么走的夜路？

　　她不怕吗。

　　忽然间，有只灰黑白色的流浪猫凑过来绕着她转圈，鼻尖还有颗痣，像个小媒婆，最后蹭了蹭于宁的裤脚，强行打断了她的思路。

　　流浪猫主动凑上来还挺少见的。

　　大概是饿极了。

　　于宁有些差异，伸手揉了揉猫咪的脑袋，另一只手从包里摸索了好一会儿抽出一根火腿肠，原本是她准备饿了垫肚子吃的，但是现在不太有胃口。

　　猫咪先是试探性的曲着腿用鼻子拱了拱火腿肠，看于宁没有多余的动作，这才放心的吃了起来。

　　于宁叹了口气，从背包里又摸索出来两盒烟。

　　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有什么毛病。

　　别人压力大了都抽烟，她压力大了喜欢掰断烟，再把里面的东西都捻出来。

　　挺神经病的，也挺迷茫的。

　　这座陌生的城市像个巨大的迷宫，而她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出口，却被告知暂停营业。

　　流浪猫吃完就走了，优雅至极，连个眼神都没多给于宁一眼，于宁也不在意，只是轻飘飘的笑了声。

　　“白眼狼。”

　　这一夜按理来说应该挺漫长的，当于宁从发呆的思绪里拽回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泛着红光。

　　街角处几个玩儿滑板的少年少女起了个老早，应该是这时候路上没什么人。

　　于宁就盯着她们滑来滑去，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至少比一个人呆在这有意思。

　　又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天光大亮，于宁死死盯着的十字路口那边终于出现了一辆两轮小电车。

　　周琼看起来挺有精神的，穿着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短袖和棕色阔腿裤。

　　还挺日系，显得更可爱了是什么鬼。

　　头发比记忆中长了些，就那么随意地扎在脑后，发丝被风吹的微微扬起，像个鲶鱼精。

　　就这么盯着她，于宁像死了很久的心脏，开始局促不安。

　　前天失眠熬了个穿的周琼经过睡了一整天才补课回来，那晚她都差点儿以为自己要猝死了来着，甚至百度了好一会儿。

　　结果越百度越精神，第二天一早贴了个请假条就去买了瓶褪黑素。

　　还挺好用。但是周琼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一大早看到自己前女友可怜兮兮的坐在自己店门口的台阶边，地上还有一大堆断了的烟……

　　四目相对。周琼浑身猛的一僵，手上忘记了刹车，差点儿怼上自己有点儿难忘的可怜初恋。

　　刹车声想起，周琼差点把自己甩进海里。

　　“你怎么在这儿。”她抖着声音问。

　　震惊吗？是震惊吧，反正周琼已经被震的都有点儿麻木了。还有点儿难过猛的往上涌，她这会儿真的挺想把眼前这人打一顿分尸了的。

　　如果不是分尸太麻烦的话……附近监控摄像头都太多了。

　　“周琼。”于宁清了清嗓子，起身这才察觉到屁股和腿因为坐在那一夜早就有些发麻了。

　　如果她照个镜子就会发现自己眼里还熬出了点儿红血丝。

　　再加上风尘仆仆的这个劲儿。

　　挺狼狈的。

　　“我想你了，也……不想错过你。”于宁说出口后，脑子一阵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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