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时锚点(时墟病历:时间契约)

作者:废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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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疗养中心15



      天光初破,城市如同一台精密仪器从休眠中苏醒。魔都疗养中心外围,黑黄相间的警戒带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将整片区域切割成两个世界。警戒线内,警方、司法署、能源委员会和医疗监管局的车队交错停驻,红蓝警灯交替闪烁,像两股截然不同的血液在同一条血管中搏动。

      记者们早已严阵以待。无人机在低空盘旋,直播设备架设在最佳机位,屏幕上滚动着触目惊心的标题:“魔都疗养中心涉非法人体实验,多部门联合调查启动”。社交媒体上,新的词条如野火般蔓延——“思想重构”“夜间押送”“黎明协议”,每个词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技术组正在主控室内进行精密作业。服务器机柜如同沉默的黑色棺椁,仅存的风扇声像是它们最后的呼吸。工程师们戴着特制手套,手法娴熟地拔出一根根标红的光纤。“这是外链通道,这是数据回路,注意应急电源……”队长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为一头濒死的巨兽进行最后的手术。当主电缆被剪断的瞬间,整栋建筑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那是系统彻底停摆的哀鸣。

      地下层的检测组打开了冷库大门,白色寒气奔涌而出,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透明舱体。有的舱内还贴着未拆封的条码,密封袋里装着使用过的电极和头环。每件证物上的标签都书写工整,但那工整的字迹下,掩盖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名和编号。一位年轻的检测员看着这些物品怔了一瞬,随即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取证流程上。

      疗养中心外围的路口,围观人群越聚越多。有人双手抱胸,脸上写满难以置信;有人拽着孩子的书包匆匆离开,嘴里念叨着:“以后谁还敢相信心理医生?”更多的人沉默地凝视着大门上那行“守护心灵·重塑秩序”的标语,仿佛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与此同时,太阳能集团总部的玻璃幕墙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媒体记者将旋转门围得水泄不通,话筒和摄像机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董事会代理人——那位一向以优雅著称的名媛,今日特意选择了近乎无色的唇膏。她对镜头郑重声明:“疗养中心是纯粹的公益项目,集团始终秉持社会责任......”

      她身边的律师适时接过话头:“根据股东要求,我们将公开近两年的所有捐助账目和医疗合作记录。对于任何可能的违法行为,集团持零容忍态度。”

      “您个人与疗养中心是否存在利益关联?”有记者尖锐发问。

      她的笑容完美无瑕:“只有关怀,没有利益。”

      就在新闻发布会进行的同时,股东频道的紧急会议正在云端激烈展开。股价的断崖式下跌让每位董事的脸色都异常凝重。财务总监的声音有些发干:“慈善基金的审批流程完全合规...但资金的实际用途与合同存在出入......”

      在台城A级医院,门诊大厅临时搭建起了隔离通道,“心智康复”相关区域全部贴上了封条。护士站的灯光依然亮着,“今日停诊”的告示牌斜靠在桌面上。一位家属情绪激动地拍打着桌面:“我家人昨晚刚被接走!”值班护士保持着职业性的冷静:“请您联系调查组......”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息,仿佛一根绷紧的弦即将断裂。

      Alliance综合医院内,Emily正在配合调查组的问询。她白大褂口袋里的那支黑色水笔格外显眼,笔帽上的牙印清晰可见。她的陈述简洁而克制:“押送、接诊、会客、回输...”当说到“患者眼神空洞,但在看向摄像头时会微微闪动”时,她的声音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又迅速被她压抑下去。

      从清晨开始,网络空间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沸腾。论坛、短视频平台、新闻评论区,到处都在讨论着同一个话题。一个匿名账号释放出的内部监控视频更是火上浇油:画面中,“康复者”们排着队从玻璃门走出,脖颈上都有着相似的淡色勒痕;另一段视频里,“会客室”门缝中透出的光线,像一把冰冷的利刃。

      “我姐姐三年前进去,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条帖子引发广泛关注,“她每天记录'稳定时刻',说写满两百条就能出院。现在我明白了,这不是治疗,是洗脑。”

      楼下有人回应:“我母亲也是。她说总是做同一个梦——一片金色的麦田。她原本不爱吃甜食,却突然迷恋上了薄荷糖。”

      在虚拟世界的各个角落,真相的碎片正在快速拼接。每个人分享的经历,都在共同描绘出一幅无法被简单掩盖的图景。

      警戒线外,有人高举着“拒绝物化人类”的标语牌;有人用扩音器呐喊:“让真相曝光!”;还有人默默地将写有姓名的纸条贴在警戒带上,仿佛要将失去的尊严重新找回。

      在这片喧嚣中,蔺夕阳和吾承珏静静地站在人群外围。江风裹挟着湿气扑面而来。吾承珏穿着浅灰色外套,袖口处隐约可见识别环留下的压痕。刚从重塑区脱身的他显然还未完全恢复,站立时偶尔会微微晃动。蔺夕阳不动声色地挪近半步,用自己的肩膀为他提供支撑。

      “今天的风格外干燥。”吾承珏轻声说。

      “正好可以吹散某些气味。”蔺夕阳侧过头,“消毒水、金属、塑料,还有...恐惧。”

      “还有薄荷。”吾承珏哑然失笑,“以后闻到薄荷味,我可能都要条件反射了。”

      “你可以拿我出气。”蔺夕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糖纸,轻轻抚平后递给他,“不过打完记得把它叠好。”

      “你居然还留着这个。”吾承珏接过糖纸,指尖温柔地抚过上面的折痕,“这是哪一天的?”

      “你第一次在窗边对我微笑的那天。”蔺夕阳望向远方,“那时我就知道,一定会带你离开那里。”

      “为什么等到现在?”吾承珏抬眼,眼中带着少年般的倔强,“这可真是迟到了。”

      “路上遇到了些阻碍:规则、流程、签字、权限,还有某个自以为清醒的家伙。”蔺夕阳细心地为他整理好围巾,“不过幸好,我不是独自前来。”

      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上午九点整,医疗监管局的新闻发布会准时召开。发布厅内灯火通明,发言人将文件翻到第二页,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初步调查显示,魔都疗养中心及其合作机构存在严重违规......即日起,两机构全面停业整顿,所有相关人员停职接受调查......”

      闪光灯此起彼伏。有记者追问:“能源委员会是否参与其中?”发言人沉稳应答:“能源委员会是联合调查组成员之一......”又有人问:“患者的后续安置如何保障?”发言人明确回应:“已组建多学科团队,确保患者权益......”

      郁槿的第一篇深度报道《出院》在此时发布。配图是那面贴满编号的玻璃墙,每个编号旁都被人用心地写回了原本的姓名。她在文末动情地写道:“他们不是样本,不是异常,不是噪声。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会对注视他们的摄像头报以微笑。今天,系统暂停了,人性复苏了。”

      技术群里,辛宴分享了几张关键截图:被匆忙掩盖的“ODYSSEY/奥德赛协议”字样在涂改液下若隐若现。有人担心地问:“这东西会不会死灰复燃?”他先回了个“会”的表情,接着补充道:“但现在,我们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武器。”

      在Alliance医院的病房里,从疗养中心转来的患者们正在经历新生。有人第一次可以自主关灯;有人撕碎了“稳定时刻”记录本,却小心地保留了扉页;还有人久久伫立窗前,凝视着窗外真实的树叶——那些自然的、不规则的摇曳,让人泫然欲泣。

      家庭群里早已炸开锅。有人分享新闻链接,亲戚回复:“早就劝你别让孩子吃药。”一位平时沉默的长辈突然发声:“问题不在药,而在人心。不要为施害者开脱。”群内短暂寂静后,讨论更加热烈:有人分享法律条文,有人转发伦理规范,还有人直言“这事太骇人听闻”。两个外地家属不约而同地加入了“联名控告魔都疗养中心”的群组,一小时内群成员就突破数百人。

      城市另一端的高中教室里,心理老师关掉了制作精美的PPT。晨读铃声刚落,她就对学生们说:“今天我们不照本宣科。关于'看心理医生',你们可以问我任何问题。”教室里先是响起窃笑,随后一只只手陆续举起。有学生怯生生地问:“老师,看心理医生危险吗?”她深吸一口气,坚定地回答:“不危险。危险的是把活生生的人当成需要修理的机器。”

      疗养中心外围,第一面墙体正在拆除。混凝土断裂处裸露的钢筋,如同被剥去皮肉的骨骼。粉尘随风飘散,落在警戒带上,落在摄像机镜头上,也落在并肩而立的两人肩头。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蔺夕阳轻声问。

      “先去补办身份证。”吾承珏不疾不徐地说,“然后回公司把窗帘都换掉。我受够那些人造光了。”

      “你还真打算回去?”

      “这叫收复失地。”他平静地注视着那栋白色建筑,“该拿回来的,一样都不能少。刘伟东的那套东西,不该留在公司里。”

      “律师会协助你。”蔺夕阳说,“证据都已经提交,从现在起,你不再是孤军奋战。”

      “我还有你。”他微微一笑,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还有薄荷糖。”

      “别提糖。”蔺夕阳皱眉,“我现在闻到那个味道就反胃。”

      “那我换种口味。”他低头将那张糖纸重新折叠,这次折成了一只更精致的小鸟。掌心的纹路在折叠过程中一次次印在纸面上,仿佛在为它注入生命,“酸橙味怎么样?”

      “可以。”蔺夕阳点头,“酸一点,提神醒脑。”

      他们并肩向外走去,警戒带在腿边随风摆动。来到路口,红灯亮起,几辆新闻车疾驰而过,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生活仍在继续——这座城市早已习惯在重大事件与日常琐碎间快速切换,只是今天的切换格外用力。

      “承珏。”蔺夕阳忽然唤道。

      “嗯?”

      “出院后,最想做什么?”他的语气看似随意,眼神却格外认真。

      吾承珏沉思片刻,郑重回答:“先好好睡一觉,不做梦的那种。然后...去看海。不是系统模拟的海浪声。”

      “好。”蔺夕阳说,“先休息,再看海。”

      “你呢?”

      “我?”他顿了顿,“想去把怀表修好。”

      “为什么?”

      “它最近太吵。”蔺夕阳注视着他,“怕影响你休息。”

      “你可以用我当闹钟。”吾承珏挑眉,“我来叫你起床。”

      “你肯定起得比我晚。”

      “那就互相提醒。”他笑了,那笑容不再属于那个在密闭房间里小心翼翼折糖纸的少年,而是一个真正获得新生的男人,“反正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

      午后,司法署发布了第二份通报:“魔都疗养中心主控系统已被查封...将依法追究相关人员责任,并为患者提供全面医学和法律援助。”公告的措辞严谨而冗长,像一条扫过走廊的绳索,带走所有尘埃。

      傍晚时分,太阳能集团临时董事会通过决议:解除代理人职务,成立独立调查委员会,任命吾承珏为“临时监护执行人”。新闻直播间里,主持人将这条消息重复播报了三次,最后郑重补充:“我们将持续关注事态发展。”

      夜幕降临,晚风从封锁区内吹出,扰乱了路边树木的枝叶。拆楼的工人们正在收拾工具,扳手和焊枪在工具箱中叮当作响。街对面的咖啡店灯光明灭,店主重新回到店内,在门口贴出一张告示:“本店愿为调查组与患者家属免费提供热水。”

      这个世界的觉醒,从来不是靠某个人的高声呐喊。它生长在无数个“原来你也有同感”的共鸣里,蕴藏在严谨的文件、公正的裁决,和每一个敢于说“我亲眼所见”的目光中。它不是转瞬即逝的火焰,而是从此烙印在城市记忆中的永恒印记。

      警戒线外,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融入昏暗的路面。吾承珏将围巾向上拉了拉,转头看向蔺夕阳:“走吧,医生还在等我们。”

      “哪位医生?”

      “Emily。她安排了一次正式的联合评估。”他停顿了一下,认真地补充,“我同意了。”

      “这次是自愿配合了?”

      “嗯。配合,但不盲从。”他微笑,“评估完,就去看海。”

      “好。”蔺夕阳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吾承珏将那只精心折好的纸鸟放回他手中,声音低沉而坚定,“收好。别再弄丢了。”

      “为什么?”

      “我们需要开始积攒新的愿望清单了。”他说,“第一个愿望就是:出院不是终点,而是我们重获新生的第一天。”

      车子缓缓驶过封锁区,轮胎碾过地上的封条碎片,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后视镜里,疗养中心的建筑在暮色中渐行渐远,红色的封条像一条被彻底剪断的纽带。窗外的风愈发清冷,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仿佛要在这一天结束之时,为所有见证者和亲历者点亮希望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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