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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亲自还我
邱箴去上朝之前,收到了这四本金银簿子,拿到手里时,上面的泥土还带着冰碴,这些似乎本就长在泥土里的冰碴子,在宣擢司大院之中的几盏昏黄的灯火下发着细碎的光。
他下朝之后,就拿着这几本金银簿子候在荣王的马车前。簿子上的冰早就化了,变得软塌塌的,一拿就是一手泥。
“王爷,这些金银簿子你知道么?”邱箴将手里的几本簿子递了过去,还趁势在荣王的斗篷上搓了搓那只手上沾的泥。
“我就这么翻了两页,就知道上面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荣小王爷平日可是在经营什么生意,随随便便几万两银子就到手里了,这钱来得好生容易。”
“这么多银子总不是揣在怀里看,拿在手里玩的吧?他平日里有什么爱好,要用得了这么多钱?”
荣王面色镇定如常,接过那几本簿子。
这还是他昨夜亲自捡了几本无关紧要的,吩咐人埋在了那里。
和他军队的进项和花销有关的那几本,昨夜就已经被吞进了火里,被风吹得连灰都不剩了。
“这署字确是出自小儿之手,可他这些银钱来自何处,又送往何处,本王确实不知。”
“小儿平日里被他母亲娇惯坏了,和我说不上几句话,我又忙于朝中事务,对他疏于管教,以至今日才知他犯下这弥天大祸……”
邱箴没心思看荣王一把胡子还在他面前拼命地挤眼泪的样子,忙道了声“王爷辛苦”,便坐上马车离开了。
如今他已经完全肯定了荣王要弃子自保,那挑拨人心之事,他现在做起来就容易多了。
詹彰理看着那些金银簿子,想起荣王送他宅子那日,“理儿,这宅子已经记在了你的名下,日后便归你管,你想用来做什么便用来做什么,为父绝不过问。”
“不过,父亲日后还要在这里放些东西,只是父亲不能常来,若是有人送了东西来,你就帮父亲清点一下,再在簿子上署个名字就行。”
詹彰理虽说名下还有几处宅院,一个比一个富丽,一个赛一个精致。
但都比不得这处以山作墙,地方大得出奇。
他平日去烟花巷和风月楼这种地方虽说府中也无人过问、无人苛责,可去得久了难免无趣,再加上有几次动静大闹出了人命,吃了几个官司,最后还是找了人顶罪。
如今有了这处宅子,他能带了人来,地方宽大,再加上位于金禁坊又背靠着深山,不管怎样闹,外面的人都听不到动静,就算哪日不小心失了手,挖个坑埋了,或是扔进山里喂狼,都是顺手的事。
这宅子他自是喜欢得紧。
渐渐地,他就只在这宅子里出入。
他父亲荣王一开始派人送了些书来,浩浩荡荡装了几十辆马车,将一整间屋子的书架都塞满了。
接着便开始送金银珠宝、玉石珍玩等这些奢侈昂贵之物,每次都是几大箱。
过这些银钱的来源,他从未打听过。
反正这些也都是他们荣家的钱,也有他荣小王爷的一份,他自是开开心心地亲自清点、记录和署字。
直到他的父亲开始送各种兵器进来,他都没想太多,照样清点、署名。
再之后,那些住在后山的私兵便开始出现在宅子里,日日都在那片格外大的马场上操练……
好几十匹马被送进私宅……
越来越多的银钱被送进来……
荣小王爷整日里只晓得快活,顾不得想那么多。
对他来说,只要他父亲豢养私兵之事,不被人发现,不影响他继续这骄奢淫逸的生活,不断送他高高在上的地位,就行了。
他上辈子哪过过这么幸福的生活,这辈子靠着这个金尊玉贵的身份,不管想要什么,都轻而易举。
金钱、权力、女人、尊严还有别人的命。
这宅子不光是他的欢乐塘,酒肉池,更是他父亲的金钱洞,权势窝。
一定要护好才行。
为此,他还特意从那些私兵里头选了些好手,入夜之后就在外面守着……
他父亲知道了还夸他做得不错……
想到这些,詹彰理便明白了,他的父亲早就已经想好了,是要让他顶下这全部的罪名的。
可招权纳贿、敛财养兵,这些分明都不是他做的。
他父亲分明只将他当成了替罪羔羊。
“不是我,不是我,敛财养兵的不是我。”
“那簿子也是他让我签的,那些钱都不是我的。”
“那都是我父亲做的。”气恼之下,詹彰理尽数脱口而出。
邱箴轻轻地翘起了嘴角,起身带着人去了荣王府。
荣王似乎是在等着宣擢司的人,见着邱箴,便立刻安排人带他们去詹彰理的院子里搜查。
“王爷,不急。”
“今日这整个王府,我们宣擢司都得搜得查。”
“就连这些下人也得一个个地审,一句句地问。”
“为何?”荣王如高山上踩空了一般,整颗心猛地一坠。
“因为荣小王爷说这荣王府里面……有人……”
“敛财,养兵。”
邱箴挥了挥手,宣擢司的人便开始行动。
敛财养兵四个字一出来,堂中所有人都惊了,这个消息震得竟无一人敢开口说话。
邱箴环顾四周,看着荣王一家人脸上复杂又不可言说的表情,心里生满了鄙夷。
荣王的长子詹彰威手中的茶杯滑落,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我弟弟,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邱箴背着手站在门口,看着被聚在前院的下人,头也没回,“是!”
“他可有什么证据?”
“我们不是正在找么?”
荣王冲着詹彰威递了个眼色,詹彰威点了点头,继续道,“倘若是有人混淆是非呢?”
“世子这话什么意思?”
“邱副使,你昨日发现的那些金银玉器都是我弟弟的,可他那么多钱是用来做什么的,邱副使可曾想过?”
“斗鸡走马,呼卢喝雉,锦营花阵,浪酒闲茶,这狂闝烂赌之人,自然银钱要比别人花得快些。”
邱箴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不说破詹彰威的心思。
“邱副使难道没有想过,这敛财养兵的其实就是那诬告之人?”
外面一阵风吹过,刚才虽说盖着云,可还能勉强看清轮廓的太阳彻底被遮住了,天空一点点暗了下来。
邱箴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手里拿着周鹤在詹彰理的房间里发现的采买单子和金银簿,是盔甲和马的采买单子,簿子则和他早些时候得到的那几本并无什么差别,大批银钱收入的记录。
他得到的这几本簿子上都没有支出项的记录。
这说明私宅里银钱的使用权不在他詹彰理的手上,支出项下面署字的自然也不是詹彰理。
邱箴明白,事发至今,那些证明肯定已经被销毁了。
邱箴转过头,看着荣王,“若是自己的儿子贼喊捉贼,诬告自己的老子,王爷莫不是要心寒了。”
荣王的眼睛一直看着门外,语气格外平静,“到底是我对他疏于管教,又不曾嘘寒问暖悉心关照,是我这个做父亲的错了。”
荣王府查抄完之后,邱箴又安排了人将王府里的下人都审了一遍,走的时候还带回去了几个在府里头当家主事的。
邱箴本来也没打算从他们的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把动静搞大些,让荣王着急些。
回去的路上,他将那几张采买单子交给了徐盈,让他将采买单子上那几家铺子里的掌柜和东家全都带回去审一审。
又指名让郑长念到林府去一趟,请林瑛前去宣擢司接受问询。
林瑛这边,自从回了府,就没消停一刻。
林玥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大早就和她的夫君程季生回了林府,还将程永和也一起带了来。
就连栗名佳也悄悄派人递了信进来,信里面将她的身体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关心了一遍,若不是此时见面有林章两家结交之嫌,只怕是她今日也要在宣擢司门口候着的。
郑长念的消息传进来时,林瑛正抱着程永和在祖母屋子里吃程记的蜂糖糕。
得了消息的林瑛将程永和放了下来,拿起帕子了擦手,“祖母,母亲,我去去便回。”
“瑛儿……”林瑜起身叫住了她。
“瑜姐姐不必担心,如今我是苦主,本就应该好好配合,就应去宣擢司接受问询的。”
“什么事都不会有的,你放心吧。”
“今日天冷,小心受了寒。”
林瑜将自己身边放着的斗篷给林瑛系上,林瑛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月白色缠枝纹镶兔毛的斗篷,是她前些日子送给林瑜的那件。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件斗篷,你得亲自还我才是……”
“好!”
“走吧,今日二哥哥亲自给你赶车。”林瑛一路被母亲和两个姐姐送到大门口,看见的是林珝在马车上悠闲地坐着。
“二哥哥,你也一整晚都没合眼了……”
“瑛妹妹,你二哥哥我在武学时,整夜没能合眼的时候可多了去了。”
林珝打断了林瑛的话,走近前对着玉行兰行了礼,“请母亲放心,我和瑛妹妹去去便回。”
他边说边推着林瑛朝着马车那儿走去,“瑛妹妹,我去送你,母亲也能放心些。”
林瑛听了林珝的窃窃之言,便不再推辞,直接上了马车。
丁如意也跟着一起去了,毕竟她也是告劾之人,她要亲眼看着詹彰理获罪入狱行刑,也算是为她的小师妹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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