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来客

　　大学毕业后谭盈留在了这家公司工作。
　　正式工作后的谭盈很少回家，只时不时和母亲联系。原本谭盈就是打算读完书出来就独立生活，母亲已经找到了她的归宿，身为孩子不必再打扰。
　　但谭雨燕在电话里会抱怨，出去工作了也要记得时常回来看看。谭盈知道，成尚博工作忙，母亲偶尔会感到寂寞。实际上独自一人她在外面工作，闲下来的时候也会有种孤独感，不过渐渐也习惯了。
　　成莲叙出国一年，这期间他们一次也没联系过。过年的时候家里只收到了他寄回来的贺卡。
　　果然，距离能拉开很多东西。
　　这周，谭盈跟着部门团队去参加一个大型活动。
　　“你们几个老将不用我说，都放机灵点，现场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有机会就不要放过。小谭，先跟在我身边熟悉熟悉，有时间也可以去会场的培训基地看看，多逛逛长长见识。”
　　艾玛在小组会上吩咐。
　　活动现场确实热闹，艾玛带着谭盈给遇到的客户代表打招呼，谭盈最开始表现出拘谨，几轮下来也逐渐适应。这种打交道的工作及其耗费心神，记住对方的身份，头衔，投其所好聊天，连寒暄的语气，风格也要因人而异，半天下来谭盈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艾玛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吃过午餐后她可以自由行动。谭盈还要过最后一关，陪客户吃法国料理。
　　大早上爬起来化妆的谭盈到公司什么也没吃就被送来会场，期间陪客户喝了两杯香槟，现在面对盘子得少得可怜的鹅肝和鲈鱼心里叫苦。她由衷佩服艾玛这样的女强人，现在还能精神十足地陪客户谈笑风生。
　　一个半小时的午餐终于吃完，谭盈获得解放。
　　悄悄溜到人少的休息区角落，谭盈脱掉了脚上的高跟鞋。脚后跟倒是没有磨破，只是脚腕和脚掌都很酸。她把脚放在鞋面上搭着，摸出包里的巧克力棒啃起来，这原是放在包里的备用粮，避免加班回去的路上饿晕。
　　好想吃热乎乎的饭菜啊。
　　这个场地附近都是什么商业大厦，工作室，培训楼，完全看不到有普通餐馆，叫外卖也送不进来，出去吃又太远了。
　　谭盈嚼着巧克力棒里的坚果一脸哀怨。
　　忽然，谭盈坐着的长椅轻轻一晃，她连忙转过头去，惊讶不已。
　　“范总……您也在这？”
　　范尧轻笑，“大家都来了，我也来凑热闹。”
　　她看到谭盈手上拿着吃一半的巧克力棒，道：“没吃午饭？”
　　“呃，不是。”谭盈有些不好意思。
　　“那肯定是没吃饱，饭菜不好吃？”范尧猜中了谭盈所想。
　　谭盈只能尴尬笑着默认。
　　“脚怎么了？”
　　说着范尧直接蹲下检查谭盈的脚，谭盈来没来得及阻止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脚腕。
　　“我……我没事，就是鞋子不太合适。”谭盈吓得慌乱地左右瞥了几眼，被人看到误会就大了，所幸现在周围没人。
　　“……范总。”谭盈为难地想缩回脚，但脚腕被捏住，上面传来的温度让她耳尖发红。
　　“不是说在外面可以直接叫我名字么？”
　　看到谭盈咬着嘴唇一副为难的样子，范尧饶有兴味地笑道：“下次记住了，叫我的名字。”
　　他松开谭盈的脚腕站起来。
　　“来，我带你去填饱肚子。”
　　谭盈跟着他出了会场，拐了几个弯后在一家工作室楼下看到了一间便利店。
　　“关东煮怎么样，刚才摸你的脚踝冰凉。”范尧推门进去，“这家店的挺好吃的，我吃过几次，吃不饱的话给你加三明治和饭团。”他笑笑，拉着谭盈坐下。
　　看来范尧对这边很熟，谭盈看着他在前台点餐的背影。范尧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个特别照顾后辈的学长。
　　“谢谢。”
　　看着端上来热气腾腾的关东煮，谭盈感觉肚子都快要叫出声来。
　　“慢慢吃，这里离会场也近，不着急。”范尧自己也要了一份，陪谭盈一起吃。
　　几块萝卜鱼豆腐下肚，谭盈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看来你真的很饿，下次在这种场合可以提前吃点东西，或者提前把场地周围的设施看一遍，看你刚才的样子我真怕你饿晕。”范尧道：“要不要加个饭团？”
　　谭盈看了看碗里已经吃掉一半的食物，点点头。
　　范尧觉得她这个姿态可爱极了，忍不住勾起嘴角，起身拿了个金枪鱼饭团让店员帮忙加热。
　　饭团热好的时候另一件东西也送到。
　　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推门进来，把手里的手提袋交给范尧，范尧对他说了几句，男人便离开了，离开之前向着谭盈的方向微微颔首。
　　谭盈也礼貌点头回应，那个人大概是范尧的助理吧。
　　范尧过来，把饭团递给谭盈，顺手把看起来高级的黑色手提纸袋放在她脚边。
　　“这是？”
　　“给你挑了双合适的鞋。”
　　“这怎么行。”谭盈明白了，连忙拒绝，“我的鞋子没有问题的，而且就剩半天了，多穿一会就习惯了。”
　　“穿高跟鞋还是不要习惯的好。”范尧道：“其实只要没有严格要求着装，不必穿那种东西。”
　　“可是这也太让你破费了。”
　　“一双鞋而已，我都买来了，你不愿意穿？”范尧拿过谭盈手里的饭团把包装撕掉，“快吃吧，不然凉了。”
　　“我……谢谢。”
　　“好啦，别总这么客气，又不是第一天认识。”
　　范尧露出和煦的笑容，谭盈心中的负担逐渐瓦解，也许就像他说的，相处自然简单一点就好。
　　下午的任务也顺利完成，活动结束。方便起见，公司不统一送员工回去。谭盈和艾玛打了声招呼，自己出来坐车。
　　场馆的前广场停着大巴和各式商务车辆，谭盈从中间的空道穿过，一边看着手机。
　　得走出去才有公交啊，这里打车好像也不太方便，都不知道让司机停哪。
　　谭盈环视一圈，打算走到外面的主干道上再打车。
　　“您是谭小姐吧？”
　　谭盈听到有人在叫她，回头一看，是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
　　“你好。”谭盈回应，她记得，这个人在便利店见过。
　　“您好，我是范总的秘书，姓吴。我们范总有事找您，您能否腾点时间出来？”吴秘书露出礼节性的微笑。
　　现在时间不到六点，聊一聊应该不会太晚。
　　“可以的。”谭盈点头。
　　吴秘书带着她来到广场另一侧的支道上，这里停着一辆银白色的轿车。吴秘书上前拉开车门，谭盈犹豫了一下。
　　“上来吧。”驾驶座的范尧回身对她招手。
　　这是要送她回去么？谭盈想。
　　“怎么了，怕我把你卖掉？”范尧挑眉看着谭盈。
　　“当然不是。”谭盈上车坐好，“就是感觉太麻烦你了，还有，谢谢，鞋子很合脚。”
　　范尧轻笑，发动车子。
　　“要感谢的话今天陪我吃顿饭吧，我饿了，你呢？”
　　谭盈也随和道：“嗯，已经开始饿了。”
　　范尧载着谭盈来到一家意大利菜餐厅，餐厅很小，桌子没有几张，但是内部装潢复古考究，让人不禁对这里的菜品生出期待。
　　“这家的口味比较正宗，分量也足，你可以随便点，不用讲究。”
　　范尧把菜单递给谭盈，谭盈看着一长串的菜品名忍不住小声问道：“一般这种讲究的餐厅不是会有个规矩很严的老板或者大厨吗？”
　　范尧也低下头小声道：“放心吧，老板就是大厨，他没有臭脾气，我试过好几次了。”
　　谭盈眨眨眼睛，他们这样同一桌面对面交头接耳真的好奇怪，她埋下头，继续看让人犯难的菜单。
　　范尧勾起嘴角，“要是纠结的话就点到哪个算哪个吧，反正都不难吃。”
　　谭盈还是点了几个她勉强能看得懂的菜，菜单回到范尧手里，范尧多点了些东西。
　　吃完晚饭出来，二人沿着街边散步走向停车地。
　　“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意面呢，那个意式饺子也不错，还有甜品也是。”谭盈的语气听起来很满足，范尧也露出了愉快的表情。
　　“喜欢就好，下次也来吧。”
　　“嗯，我已经知道这家店在哪了，下次可以自己来。”
　　“吃独食，不叫上我吗？”
　　谭盈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脚上的鞣皮皮鞋泛出棕色柔光。
　　“你应该很忙嘛平时，因为想约人吃饭就打扰你的话不太好。”
　　“忙确实会忙，但如果你约我的话我不至于这点时间也没有。”
　　谭盈顿了一下，看向范尧，范尧笑笑，“要约人首先是不是得给个联系方式？”
　　“我以为你会向陶珞或者艾玛要呢。”
　　“想要一个人的联系方式最有诚意的就是亲自问本人。”
　　谭盈忽然想调皮一下。
　　“那我拒绝给呢？”
　　范尧想了想，道：“那就不问了，每次想见她的时候就直接去见她。”
　　谭盈哑口无言。
　　“好直接喔。”她嘟囔。
　　“看来你不喜欢直接的。”范尧说：“所以还是选那个委婉的了？”
　　谭盈噗哧一笑，这个人明明可以随便弄到他人的联系方式的，偏偏还要这么麻烦。范尧此时正在低头看着谭盈的笑靥，眼中是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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