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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发酒疯的男人
孟含清因为周岩白的事,心里头像压了块浸水的棉絮,闷得透不过气。
下了学也没有坐黄包车回去,而是独自拐进了西城根那条僻静的梧桐道。
梧桐长得很好,树荫下很凉快,孟含清在青石板的路上慢慢地走。
他第一次发现这条幽径,还是跟着周岩白来的。
那时周岩白走在前面,长衫的一角被风轻轻掀起,他回头冲孟含清笑道:“这条路上没人聒噪,你听,只有风,叶,蝉与鸟。”
确实如此,远离了市井的喧嚣,这里只剩下风拂过梧桐叶的沙沙声,此起彼伏的蝉鸣,还有偶尔从枝头掠过的鸟雀啁啾。
周岩白还说,每次他心情不好,只要往这条路上走一走,心就会平静下来。
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像往常一样,在这条路上碰到周岩白。
孟含清心想。
如果真的碰到了和他一样来这条路上收拾心情的周岩白,要和他说些什么呢?能说什么呢?他会愿意听自己说吗?
孟含清不知道,他考虑不了这么多,他只是这么想了,就这么做了。
在马上走到梧桐路尽头的时候,孟含清突然听到了身后由远及近一串急切的脚步声。
孟含清的脚步蓦地顿住,心跳随着那串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加快。
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无数细碎的心跳声。
孟含清的眼瞳因欣喜而慢慢睁大,嘴角也抑制不住地上扬。
是岩白吗?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他雀跃地转过身去,刚一转身就被来人先一步抱了个满怀。
这个拥抱太过突然又太过热烈,倒让孟含清感到有些意外,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
孟含清明显感受到抱着自己的人浑身都在颤抖,像是隐忍着强烈的情绪,还闻到对方身上有些浓的酒气。
嗯?周岩白还去喝了酒?
孟含清从没见过周岩白有这样的时候,鼻子一酸,心里一软,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安抚着他的情绪。
对方像是感受到了孟含清的善意与温柔,身体因激动颤得更厉害,而后把他抱得更紧,手臂勒得孟含清有些疼。
孟含清听到抱着他的人声音艰涩,却全然不是周岩白的声音,那样急切那样欣喜,他说:“阿泠,阿泠,我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
嗯?阿泠?
还有这个声音……是……
孟含清浑身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抬手把抱着自己的人推开。
把人推开之后,孟含清才看清刚刚抱着自己的根本不是周岩白,而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
男人看着约莫二十六七的样子,面容还算生得周正,可眼底有些青黑,显得这个人没有什么年轻人的朝气,反而有些颓靡阴郁之感。
男子此刻正死死盯着孟含清,干裂的嘴唇颤抖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痴迷贪恋地盯着孟含清,里面还翻涌着孟含清看不懂的情绪,像是疯狂与又像是狂喜。
孟含清被他这眼神看得心中有些害怕,后退两步,问:“你、你是谁?”
那人听到孟含清的问话,突然激动起来,用手抹了一把脸,浑浊的眼底迸出癫狂的光:“是我啊,阿泠,是我,你的荣生哥啊。”
荣生哥?阿泠?
孟含清明白了,看来这个人是认错了人。
“这位大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是阿泠。”孟含清也不见怪,好声好气地和这个叫荣生的人解释。
“认错人?”那男人皱了皱眉,眯着眼又仔细瞧了瞧孟含清,语气坚定道:“不会不会,你就是我的阿泠,我不会认错的。”
“你真的认错了人,我叫孟含清,不是什么阿泠。”
“你在生气,你在怪我,对不对?所以才不认我的,对不对?”
孟含清看这个人的状态不对劲,他脸颊酡红,分明是醉得不清了,孟含清觉得不能再和这个人纠缠下去,和一个醉酒的人也没什么好争论的,于是转身就往路口走去。
那叫荣生的人却不依不饶,见孟含清要走,连忙快跑两步拦在孟含清身前,一副不让他走的架势,抓着孟含清的肩膀,自顾自急切地向孟含清解释:“我知道你在怨我,在恼我,我向你道歉,阿泠,只要你能消气,能回到我身边,让我怎么着都行!”
孟含清无助得很,只能再一次向他解释:“你真的认错人了。”
“阿泠,你也知道我爹的脾气,你知道的,他卖你的那天我也想去救你的,可是我没办法啊,我不能忤逆他,我还被我爹锁在了屋子里,我出不去啊!我没办法啊!等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被京城的富商买走了,我没办法啊!我也很痛苦啊!”
孟含清被他这些颠三倒四的醉话疯话说的面色发白,只想快点摆脱这个醉鬼,肩头却被他牢牢抓住,然后往怀里拽。
“你放开我!你认错人了!”
孟含清挣扎起来,可对方力气太大,他拗不过他。
“你还要往哪里跑?我找了你这么久,想了你这么久,整日整日的想你,好不容易来到京城,老天爷开眼让我在这里碰到你,这次说什么都不会让你走了!阿泠,你是我的!我的!!”
“你放开我!放开我!”
“阿泠,和我走吧,和我走吧,我们还像以前那样,我疼你,爱你,等我继承了戏班子我就娶你,好不好,好不好?”这个男人像是个痴汉一样抱着孟含清发酒疯,吓得孟含清脸色煞白,眼睛也红了。
“哔——!”一声尖锐的哨声划破天际,而后便是一声厉喝:“哎!你们在干嘛呐!!”
孟含清看过去,发现路口正奔过来一个穿制服的警察。
孟含清像是看到了救星,满眼求救地看向警察。
奔过来的方宁远看到孟含清那带着泪光和求救的目光,脚下险些一绊。
这眼神……
方宁远的某根神经被牵动,拦花轿那夜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这惊心动魄的一眼,与那夜一模一样,还有他的模样……
叫荣生的男人却一点也没有把警察放在眼里,连眼神都没有给一个,至始至终死死地盯着孟含清,拽着他往反方向走。
方宁远定了定神,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快步奔过来,警棍在荣生抓着孟含清的手臂上一敲,喝道:“松手!”
荣生吃痛,却仍死死攥着孟含清,赤红的眼瞪向方宁远:“这是我和他的事,不要你管!”
方宁远皱眉,反手又是一记警棍,这次直接敲在荣生腕骨上,带了狠劲。
对方吃痛,手卸了力气,孟含清一脱身就被方宁远护在了身后。
荣生不死心,又要扑过来抓孟含清,被方宁远挡住,喝道:“光天化日,你要做什么!!”
“他是我的人!你凭什么多管闲事!”荣生也扯着嗓子嚷回去。
“发生了什么事?”方宁远侧头低声问身后的孟含清,目光却仍锁在荣生身上,警棍横在胸前,像一柄出鞘的刀。
孟含清真的被这个醉汉吓得不清,躲在方宁远身后,手下意识地揪住方宁远衣摆,这样像是能给他安全感一样,他说:“我不认识他,是他认错了人。”
方宁远看着孟含清可怜地抓着自己的衣摆,心中触动,声音柔和却叫人安心:“别怕,有我在,没人能在这里借着酒醉对你怎么样。”
说着从腰间掏出一副手铐,上前三下五除二就把荣生给拷了起来。
“你谁啊你!放开我!这是我和阿泠的私事,你凭什么抓我!凭什么!!”
“你有什么不服的,等去了警察局再说吧。”
说完,方宁远又看向一旁的孟含清,道:“你也一起去吧,做份笔录,把事情说清楚。”
孟含清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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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郑荣生在警察局里酒醒之后,孟含清已经被祁昀接走了。
郑荣生原本还想再看一眼那个长得和阿泠很像的人,却被警察勒令不许出问询房半步。
他的父亲郑班主正佝偻着背坐在长凳上,双手局促地搓着毡帽,由着警察训话。
“郑班主,你们'庆喜班'在临川也算是叫的上名号,怎么教出这么个不懂礼数的儿子?喝醉了酒就在屋子里歇着,当街拉着人纠缠不休算什么事,你们知道你们拉扯的人是谁吗?连祁将军都亲自来了警察局,多宝贝地把人接走了你是没看见,要是人真出了点什么事儿,你们几条命都不够赔的,好在人家孟少爷心善不和你们计较,否则这事儿,可没这么容易就了了。”
郑班主忙不迭点头:“是是是,我这没用的儿子是喝多了马尿才犯的混,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好好管教。”
“行了,既然人清醒了,就去把罚金交了,带着人走吧。”
“好好好,真是劳烦您。”
那警察摆摆手。
郑班主狠狠瞪了郑荣生一眼,后者耷拉着脑袋默默起身跟在郑班主身后。
方宁远看着他们父子俩一前一后走出了警察局。
老的那个像被抽了脊梁,走一步晃三下;年轻的那个却绷着肩,活像只被铁链拴住的狼崽子。
方过过来一拍方宁远的肩:“你这是什么运气,叫你替我去巡趟街 ,就能出手救下祁家的三少夫人,早知道我就自己去了,这好事,就是我的了。”
方宁远白了他一眼:“瞧你这话说的,还把这当成好事了。”
“祁家的人情诶,这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
“什么人情,这些本是我该做的。”
方过笑了笑,给方宁远竖了竖大拇哥。
方宁远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
“都见义勇为做好事了,怎么我瞧着你好像不高兴?”
方宁远摇摇头。
“嗐,行啦,一会儿忙完了下馆子去,对了,这次你请客,就当是感谢我给你了今天巡街的机会。”
方宁远这次真的笑了,点头:“行。”
方过心满意足地忙去了。
方宁远则看着窗外的街景发呆。
一向聪明的方宁远,此刻也有些糊涂了。
那夜在花轿里的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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