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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芯读着那一封传信,无声泪盈眶,她宁愿婉儿只是不念旧情,忘了与自己来往,她也多么希望婉儿还活着。
此时此刻,她这最后一丝希冀也已覆灭。
“是他,是他干的,是陆——是他害死了婉儿。”
钟芯止住话头,忙不迭地环顾四周一眼,将手里的信件小心藏入袖口,周旁的喧嚣杂音顿时倾泻入耳,她和无尤正坐在一家名为福兴的小饭馆里,三面敞开,顾客与店员来往反复,基本毫无遮掩,实在不适合私下会面商量事情,只不过她们二人待在里屋,无人打扰,聊胜于无吧。
无尤捧着一碗面吃得香,钟芯则是心虚地轻声说:“无尤姑娘,咱们来这是不是太招摇了?”
无尤抬起小脑袋,凑近脸来也道:“师兄说这是太子的饭馆,可比外面的其他酒楼安全得多,这些店员和客人都是眼线。”
钟芯一怔,神情中的敬怕大于惊愕,“这、这样啊。”
“钟姑娘,你怎么不吃啊?吃完我们再聊。”
“......噢。”钟芯堆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的表情,便才动起筷子,整顿饭的过程实在漫长,即便钟芯想说些什么,也会被醉心吃饭的无尤打断,只好作罢。
大半响过去,无尤终于放下空碗,搁下筷子,拍了拍自己吃得鼓鼓的肚皮,一脸满足道:“哇,吃饱了。”
钟芯见状也搁下筷子,登时跪下身道:“无尤姑娘,我想为婉儿讨回公道,但我自知又奈何不得他,我知道姑娘有非凡的手段,望姑娘教我合适的法子,不,即便是不合适的法子只要是能让他付出代价,我也在所不惜。”
“钟姑娘快起来,咱们好生说话即可。”无尤扶起钟芯坐罢,转而继续说:“关于齐姑娘的事,虽然信上所说那名丫鬟已经招出实情,但现在过去了这么久,即便是官府查证,恐怕能让陆归定下的罪名也微乎其微,而且他还是刑部尚书之子,没准到时候他还是会逍遥法外。”
钟芯:“这、难道......难道就只能束手无策了吗?”
陆归用的是非常之法,这倒是在无尤的意料之中,那一日,无尤在街上偶然碰见陆归路过的马车,她从那匆匆而过的一息之间,感受到与小人俑像相似的气息,因为气息太淡,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现在想来,陆归曾经也见过世常华。
那么,就算是官府介入,他们也无法查出陆归是害死齐婉儿的凶手,到时陆归咬死了此事与他无关,不仅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会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如果无尤猜得没错的话,陆归还带着一尊小人俑像,那种东西若是长时间带在普通人的身边百害无一利,短则使人精神错乱,长则更会被夺舍而疯,就看现在陆归到底是什么阶段了。
正想着,这时候饭馆外的茶水摊上有人聊到:“听说了吗,不久后有百兽国使者来西唐朝见,带了许多珍奇异兽进献给皇帝陛下,我们可得多待几日,一饱眼福。”
“那可真是稀奇事,不是说百兽国人向来高傲,虽然地域狭小环境却善养异兽,与我国从来都是只交易不互市,不认朝见之礼吗?”
“谁说不是呢,但是似乎他们这些年连年灾害,别说养兽了,连养人都是个问题,再不低头都活不成了吧。”
路人攀谈,无尤凝神听来几句,她心中流转,随后说道:“钟姑娘,我先他试一试,我们且在这等等。”
饭馆旁的一间万花酒楼中,生意兴隆,人声鼎沸,一名小二端着菜肴穿过一楼人群,越过廊庑上了二楼,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走得步履稳健,径直往二楼中的一间大雅间去。
雅间里,觥筹交错,歌舞升平,陆归正与一众朋友吟诗作对,畅谈恣意,满副放浪形骸之态。
有人道:“陆兄,真是难有机会与你一块寻欢作乐,今天可得喝个尽兴。”
又有人道:“是啊,陆兄往日都不敢忤逆父命,醉心学业,可是要我说啊,富贵自有命数,功名岂可强求,有则最好,没有不如享受当下,你们说是不是啊?”
“对,就是。”
簇拥在众人间的陆归醉意微醺,面目阴沉,他举起酒杯再道:“考什么功名,那些都是过眼云烟,我最讨厌的就是读书写字,来,喝。”
“来来。”
“喝。”
不久后,小二从外而入,放下端盘上的菜肴说道:“公子,这是本店赠送的一盘特别菜色,名叫雪花琉璃羹,请享用。”
左右被人听了去,便道:“竟然是雪花琉璃羹,好运头啊陆兄,听说这雪色羹汤是由一种稀有的游鱼熬制而成,在上面淋上一碗花汁浇头,羹汤便会显现出朵朵琉璃花来,好看又美味,还能有个好彩头,我们先恭喜陆兄万事吉祥,事事如意。”
陆归听得喜上眉梢,即说:“好,见者有份,各位不妨与我一同饮这好运头。”
“好。”
陆归起身端来羹汤旁备着的花汁浇头,卷过袖子,便将浇头淋在了雪花琉璃羹中,众人齐来围观,直见那如血般的汁液在羹汤中散开,见花成形,剔透如琉璃,然而就在浇头落尽后,那些花汁却顺势以另一种方式合拢,在雪白的汤图之上显出一行鲜亮的字眼。
伪君子,纳命来,婉儿笔。
“这、这这是——”
陆归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手中那盏碗顿时掉入了羹汤里,他叫喊道:“是谁干的,小二呢,小二!”
他追出雅间,拦下那名小二诘问道:“说,是谁让你干的!”
那小二精神萎靡,浑浑噩噩,忽地刹那间回过神来,问说:“这位客官,你有什么事吗?”
“那道菜是谁让你送的?”
“什么菜?客官,我没送过什么菜啊。”
陆归自然是并未从小二的口中问出只字片语,他从二楼一路下来,拦人就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男客被碰杯洒酒,女客携衣退避三舍,店员更是翻了盘盏,期间叫嚷埋怨声声,引得不少人探头相看,“怎么回事?”
“客官,客官。”
“陆兄,怎么了——”
陆归站在那酒楼门前,见谁都是面目可憎,各怀鬼胎,瞥他一眼仿佛都看透了自己的五脏六腑,他感到阵阵眩晕,耳中生鸣,那一行字烙印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登时抱住一人,叫嚷起来:“说,是不是你?”
“神经病吧你。”
这处酒楼旁的那家饭馆,正是无尤和钟芯见面的地方,她们躲在一旁正看见了这一幕,无尤轻声道:“看吧,他心中的确有鬼。”
钟芯问道:“无尤姑娘,你对他做了什么?”
“瞧他这心虚的样,哪还需要我做什么,只不过今天来见你之前我悄悄在小二的身上动了些手脚。”
钟芯看向不远处的陆归,一时气愤,当即要上前:“我现在就去和他对峙。”
“欸欸欸——”无尤忙不迭地拦下她,道:“钟姑娘,你现在跑上去可就功亏一篑了,今日不是来解决事情的,我们回去,我已经想到解决他的办法了。”
钟芯这才被无尤半推半就地带着离开,重新返回了饭馆,第二回再进饭馆门时,钟芯这才注意到,饭馆内的客人与之前所在的客人基本无二,就算有其他客人想要上饭馆吃饭,也会被小二或者掌柜的拦下来,可见目前这间饭馆确实会比其他地方安全得多。
“钟姑娘,几日后......”
......
这时候,郑国公府门前落下一顶轿子,很快轿中就有人挑开帘子出来,出来的是一位素衣姑娘,她头插蛇簪,身缠各色医袋,五颜六色大小不一,颇为惹眼,她便是自飞鸟城而来的大夫,苏苁蓉。
她瞧向大门口的牌匾,允自道:“这就是郑国公府。”
不一会,府门内有侍女匆匆来迎,“苏大夫,我们夫人有请。”
“嗯,带路。”
郑国公夫人岳文秀有一孪生同胞妹妹岳明秀,数年前二人隐瞒家人共同出游,在边境之城遭遇战乱从而失散,那时岳文秀因恰巧遇见郑国公郑万均才得以平安,可惜岳明秀自此之后生死不明,杳无音信。
数年后的今日,苏苁蓉带来了岳明秀的消息。
“半年前,我曾因采药出行路遇一商队,那商队在峡谷中被人伏击遇难,等我赶到时商队的所有人都已经命丧毒手,无力回天,但之后我便发现了躲在一处昏迷不醒的一位老妇,待我查过后,发现这位老妇身上的外伤是其次,她体内所中之毒才是致使其重伤不愈的主因,已经命不久矣。”
岳文秀听到此处,不忘道:“我妹妹与我一般年纪,肯定不会是她。”
苏苁蓉不紧不慢地饮下一口茶水,继续道:“虽然我有心施救,但是此毒长年累月地在她体内积沉,不出半月,她便离开了人世,临终前她将一枚簪子交予我,并告诉我自己叫岳明秀,是岳侍郎的二女儿。”
“什么?!”
岳文秀登时起身,满副震惊之色,又转而否定道:“不可能,明秀怎么会是一个老妇?”郑万均扶住岳文秀,劝说道:“夫人莫急,我们不妨先听苏大夫把事情说完。”
岳文秀缓缓神,这才重新落座,苏苁蓉继续道:“她是从百异国逃亡而出,百异国有一种奇毒,乃是一种制人之术,只要不离开国境一生平安无事,但只要离开百异国就会随着距离越远,身体就会极速衰老,数年韶华只余刹那,十分残忍,毒性一旦发动便不可逆,那毒已经在她的体内存有数年,如果她能早些年碰到我,也许我还有办法救她一命,那时候......已经没办法了。”
“这么说来,那就是明秀,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也不会......”岳文秀一时失神,伤心之余不禁泪流两行。
“夫人,此事已经时过境迁,已经过去了,你身体有恙,切莫悲伤过度。”
正此时,郑飞雁与郑寄云急步而来,先后皆唤:“母亲!”
郑飞雁先来到岳文秀的身前,拍抚着她的胸脯顺气,稍一会岳文秀便提起精神,缓缓说:“我没事。”
郑寄云问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她便是苏大夫,最后见过你们姨母的人。”
郑飞雁和郑寄云与苏苁蓉颔首见礼,末了苏苁蓉道:“东西我已经物归原主,来龙去脉我也已经交代清楚,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准备先离开了。”
“苏大夫,托信之恩莫敢不报,不知苏大夫可有意愿在府中住上一段时间,好让我们报答一二。”郑飞雁忙道。
苏苁蓉只待思索片刻,毅然回答说:“好啊,反正我来京城还有事情要处理,便叨扰各位了。”
之后,苏苁蓉从郑国公府中出来,在京城中的各处医馆及药铺辗转转悠,最后竟还在街上支起了看诊的医摊,免费看诊,不收费。
“大娘,您这是过劳体虚,又因早年产子伤了根本,需得好生休养,我给您开个方子,照需抓药每日一副即可。”
“好好,谢谢苏大夫。”
不消多久,由此一传十,十传百,围上来需要看病的人逐渐增多,街市上人来人往,仅稍一挑眼,便可瞧见这处支起的医摊。
无尤与钟芯自饭馆处告别,刚走出不远买了一串糖葫芦,便瞅见在那一处街角看病的苏苁蓉,她特意在附近等了许久,待那些看病的行人散去,才冒头上前道:“苏大夫,苏姐姐不愧是大夫,医者仁心,随手支医摊,还不收费,苏姐姐见过郑国公夫人了?。”
苏苁蓉顿下手上收拾的动作,淡淡瞥她一眼,顿悟似的答:“原来是你,小娃娃,见到了。”
苏苁蓉允自收拾自己的东西,径直又说:“小娃娃,你倒也不必拐弯抹角,你是觉得我托你传信却不据实相告,怪我呢吧。”
“嘿嘿不敢,我只是个外人,别人的家事我没有兴趣,只是有点好奇,姐姐既是苗人,为何在这里给人看病的是中原的医术?”
“我说小娃娃,你就别试探了,我确实曾是苗人,所以如果不懂些中原的手艺是活不下去的,走了。”
见苏苁蓉要离开,无尤趁机在身后喊问说:“苏大夫你在京城待多久?住哪啊?”
“一段时间,暂居郑国公府。”
“噢,那改日再聊啊苏大夫。”
无尤颠着小步子回了天监第,还未进宅子就正好在门前碰上乘轿归来的左丘蒙,她便问道:“师兄,你去哪了?”
左丘蒙走上台阶,并道:“回了一趟钦天院,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还算顺利,对了师兄,听说几日后有异国朝见,到时是不是很热闹?”
“嗯,这事由太子殿下负责,到时城中戒严,擅闯仪队者,重罚。”左丘蒙的话中仿佛意有所指,他轻扫了扫身上的落尘,踏进了府门。“回家吃饭吧。”
无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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