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学生看我眼神有点怪

　　放假第二天，陈郁带了一个女孩回家。

　　林听南的堂妹，和家里闹矛盾跑到她家，结果她要出差又抛给陈郁。

　　走之前，林听南还不忘象征性地提醒陈郁帮忙劝劝林雨，不要让林雨走她的后路。

　　陈郁关掉手机，看着沙发上的人。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与自己年龄相差甚多的人，她还不太习惯。

　　本来只是应下一顿饭，没想到在饭桌上被塞了这么个责任，虽说林听南表示不用照顾她，只是让看着她就好。

　　林雨正在念高三，因为填报志愿的问题与家人大打出手，和当年的陈郁如出一辙。此刻她端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茶几上摊开的医学书。过了一会，她扭头问陈郁：“我能看看吗？”

　　陈郁点头肯定，见对方开心捧起，她在内心感叹林听南的任务怕是无望了。

　　原本还担心两个人干坐着尴尬，现在看林雨已经沉浸在书中，没这必要了。

　　翻页的速度比不上秒针，林雨这一看就看了三个多小时，合上书时外面天都黑了，她转着脖子找陈郁。

　　主卧门无声打开，陈郁漫步走出，身上的衣服换成了舒适的休闲装。她走到饮水机前接水，问依旧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的林雨，“看完了？”

　　想到一来别人家就自顾自看了几个小时，林雨有点不好意思，怯怯笑道，“没。”

　　陈郁料道，这本书挺厚，三个多小时只够走心地粗略翻翻。

　　来之前林雨就打听到陈郁之前是学霸，念的是八年制的本博，现在在学校工作，算得上半个老师，心里不免钦佩畏惧交织。

　　可是林雨十分不解，认为陈郁这样太屈才了，甚至有点生气。

　　在她眼里陈郁无疑在报复性糟蹋自己的学习成本和专业能力。

　　她抬头，见陈郁倚墙，慢悠悠握着杯子轻晃，眼睛盯着杯里的水面。

　　她组织措辞，将脑袋往前伸去瞧陈郁，好奇问：“姐姐，你为什么离开医院啊？”

　　“处理工作很累就辞职了。”

　　林雨不自觉吞咽，能让顶住八年制连读压力的人主动辞职，医院到底是什么神仙才能待下去。

　　八年制，三十一岁，在学校待了十个月。

　　“那姐姐只在医院任职了四年？”

　　“有两年是规培，准确来说正式在职是两年。”

　　“那离职是工作很忙吗？”

　　温水浸润口腔，陈郁的声音褪去刚睡醒的沙哑，认同地笑了一下，“对，而且和病人家属沟通也很累。”

　　“还可能有医闹。”

　　工作上再忙，她也会因为自身过强的专业能力而游刃有余，可面对一些不听医嘱且胡搅蛮缠的病人家属她属实无力。

　　林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书合上放回茶几，天真冒出一句：“那岂不是...很无聊？”

　　嗯？陈郁看她，没明白具体问的是什么。

　　“在学校待了二十多年，医院四年，结果现在又回到学校去了。那岂不是很无聊？”

　　林雨正值高三，第一想法就是要在学校待这多年太折磨了。

　　“而且，姐姐你肯定是喜欢这个专业的吧。”她挠了挠下巴，继续说，“不然，你怎么可能会选这个...”

　　以陈郁的家境、学习能力不管选个其他什么专业都能在家庭地扶持下混的风生水起。

　　但她想问的是，明明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多年，却又在学成时离开，岂不是很不甘心。

　　玻璃杯里重新添满温水，陈郁双手握着杯子感受微暖的水温，目光向上悬着回忆，医院倒是不像学校无聊，更准确地说是麻木，见惯了世间冷暖的麻木。于是她娓娓道来一件入职当年印象深刻的事。

　　“我之前在医院负责过一个七十多岁的患者住院。”

　　“手术当天她儿子过来说什么都不肯进行手术。我以为他害怕手术失败，给他科普了手术的成功率，如果进行手术的话百分之九十五可以活下来。”

　　林雨见她停下，在那双平静眼神的示意下继续问。

　　“然后呢。”

　　“然后我被投诉了。”

　　“啊！为什么？”

　　“他们不想赡养，觉得我的解释当众戳穿了他们的脸，当天就出院了。”

　　“那后来呢......”

　　陈郁叹了口气，真是天真，说到这还是不敢猜。

　　.

　　晚饭过后，林雨因刚才的对话产生一丝丝退缩，却掀起更大的好奇。

　　追问起更多关于医院就职的相关事，并询问陈郁当年的高考成绩，以此做一个参考。

　　陈郁反问她这次联考成绩，她报了分数后又补了句市排名，随后顺着吐槽两句变态的考试难度。

　　她眼尾偷偷瞧陈郁，她知陈郁填报志愿时也是受到了百般阻挠，想着同为天涯沦落人，想借此博得认同和鼓励。

　　“市排三百多，那还挺厉害。”

　　“嗯嗯嗯！”

　　林雨来连连点头，“就这样我姐还嫌我拖后腿。”指林听南。

　　“她说她高中时不管什么考试竞赛只要她一出征，杀得片甲不留荒草丛生。还说我连个市联考都拿不了第一拖了家族基因的后腿。”

　　陈郁差点被呛死，手指捂着嘴蹭着鼻端，沾染笑意的气息打在指间。心想：林听南高中的成绩可是凭一己之力拉低了班级平均分的存在，居然这么厚脸皮。

　　突然响起手机铃声，林雨接听电话看了眼陈郁，手型摆在嘴边轻声说：“说曹操曹操到！”

　　电话那边不知道嚷嚷了什么，林雨把手机开了听筒放中间。

　　于是变成了两个人一起听林听南吐槽。

　　“我跟你俩说，那日本人是真的轴啊，说什么都不肯变通一下......唉？你俩待在一块啊，那说明比我想象中的融洽一些哈。”

　　“我和姐姐在讨论成绩排名跟报考志愿的事。”

　　“谁？你都喊上姐姐了？”

　　“你还好意思说，姐姐都和我说了，你高中的成绩都是吹的。”

　　陈郁手指绕了绕发尾，闷声笑着。

　　随着这声笑，林雨彻底放下心来，开始了挖掘式的追问。

　　陈郁不主动说话，只是等她问一句，回一句。

　　在不知道第几个问题后，陈郁手指摩挲书籍封面的翘边，盯着她在灯光下讲话牵动的双唇，突兀地反问。

　　“你们平时除了学习还会做什么？”

　　“啊？”

　　习惯了提问者的身份，一时被反问的林雨没反应过来，怎么话题跨到她身上来了？

　　“逛街、看电影、看展、下棋，看演出之类的，反正有热闹都会凑。”

　　她以为陈郁会顺着其中一个问下去，但陈郁只是颔首，手指从摩挲变为在封面起伏的字体上滑动。

　　这种莫名其妙又点到为止的问题在本次对话中出现了好几次。每当她摸不着头脑以为陈郁同样想了解她时，陈郁也不继续问，在盖满雾的眼神中抹出一处清明，小幅度偏头回到原先的倾听状态等她继续发问，任窗外筛进的发冷的暗蓝夜光黏黏地融在她半边脸。

　　时针走到九点，陈郁准备回房间，林雨向她请求书房的使用权用来写作业。

　　陈郁听完没立马回答，先进去收拾了几分钟，抱着一个小箱子出来才表示没问题。

　　浴室里白茫茫一片厚重的水蒸汽挤压着稀薄的氧气，水汽氤氲的热度消散，陈郁擦着湿发走到镜前避开模糊的虚化照了两眼，走出浴室又走了一圈客厅，见没什么事又回房间反手锁了门。

　　倚在墙边吹头发，风流声细细的，她无聊垂眼看小箱子最上面的学校宣传册，她之前一直把它摆在书架最显眼的地方。

　　吹的差不多后，她静静站了一会，伸手去够封面，指尖上似有似无的湿度让她停下，她摩挲了两下指尖没有翻开。

　　.

　　林雨在陈郁家住了三天。

　　林听南下飞机后第一时间就来接人。她瞧林雨脸上的不舍，啧了一声看陈郁，“你给她下蛊了？”

　　送两人下车库，林雨钻入车，陈郁和林听南站在车边。

　　林听南一手开车门，一手搭上陈郁的肩，挑眉说：“快过年了，有什么打算，要不要本小姐收留你嗯？”

　　“我今年回一趟陈家老家。”陈郁动动肩，顶了顶她的手臂。

　　“怎么？”车门啪一声关上。

　　“你上次不是说他真找人跟了我，我回去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嗯，我正想和你说奇怪的就是这点，他的人只跟踪过你一次，在那之后就没见过了，我觉得这事很蹊跷，然后我又找人去查了那个人，资料上来看，没发现他和陈新源有联系。”

　　本来这件事陈郁并不是很在乎，陈新源或许只是想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也想挖点她的私下生活。

　　但是那晚对方通电话过来提醒她有人跟着时她正和温向阳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听后沉默半响，让温向阳先走，她等温向阳的背影从前方路口消失后才慢慢拐个弯回家。回家后她心里始终隐隐不安，那时就决定了过年回去警告一下陈新源。

　　送走林雨没几天新年就要来了。

　　为了避免堵车，陈郁选择天还没亮就出发，面对导航界面，她想了好一会才想起目的地的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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