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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
张一秋八瓶啤酒咕噜光,神色依然清爽。就是......总要尿尿。他已经跑完三趟厕所,正起身去跑第四趟。
大概真喝的水吧,喝完了就尿。
对面周宁岁已经神志不清了,晓倩偷偷往他杯里倒阿邻奶奶刚煮的醒酒茶,他毫无察觉,照样豪迈痛饮。
饮尽不忘郑重评价:“这酒更香了,醇厚!”
继续评价:“不过怎么热了?”
周宁岁扭脸瞅晓倩:“妹妹,你给我白酒烫了?”
傅星眠看周宁岁的杯——这杯茶是浅褐色,而白酒是透明的,望周知。
“你给我烫白酒了?”周宁岁大着舌头又问一遍。
晓倩面不改色,点头说:“对,烫完了喝更好。”
“谢谢。”周宁岁感激道。
傅星眠别过脸,不忍直视。
发现张一秋不在,周宁岁皱起眉头和傅星眠抱怨:“你家A呢?”
“去厕所了。”傅星眠面无表情地说。
“又去厕所了?”周宁岁不再不满,眉头舒展,夸奖张一秋,“我跟你说,喝酒多尿的,就是能喝。”
周宁岁嘴瓢道:“喝完了尿,尿完了喝,八瓶尿多少趟?......”
他扒拉手指头数,手上数了个六,嘴里说:“八趟!”
傅星眠:“......”
“优秀!”周宁岁点两下头,“你家A厉害啊!我当哥的算是放心了,你找了个这么厉害的A。”
醉话喋喋不休:“你小时候就内向,跟个自闭O一样。念书时候话少,毕业以后也不接触社会,成天在家看书写文,更自闭。”
“写个网文和傅叔叔吵架,僵持多少年,我和缘姨可担心了。”周宁岁说着,竟担心得有点委屈,“傅叔叔突然一走,你又又又、更更更自闭了!”
傅星眠:“......”
“我当哥的,心里忧愁啊,又不能多说,就你那个性子......”他伸手指了指傅星眠,垂下手,叹口气,还真像个操碎心的老大哥。
话音一转,老大哥醉醺醺笑起来:“幸好现在你有A了,有了个厉害A,猛A!......嗝儿......以后就有人管你了,嗝儿......看你还敢emo!”
傅星眠:“......”
傅星眠嘴角僵硬,只能顺毛捋人:“嗯。我的A可厉害了,对我最好,以后一切都会好的。放心吧。”
他关注点都在胡咧咧的周宁岁身上,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晓倩在偷咪咪鼓捣什么。
周宁岁喝大了忒不好捋顺,刚被傅星眠顺好没有五秒钟,又开始埋怨......埋怨张一秋尿得慢。
“要尿多少啊?这么能尿。”周宁岁咂舌。
他闲大发,再豪饮一杯醒酒茶,随手薅过大周,抬眼对上七色彩虹,遂夸赞大周的脑袋:“兄弟你这发色儿,牛。嗝儿......一头彩虹。”
“爱上彩虹,吃定彩虹。”周宁岁拍打大周肩膀,渴望地说,“我也想弄弄。气派。”
大周低头笑:“那我帮你弄啊。我家开理发店的。”
周宁岁眼睛慢慢睁大:“那你这一头,你自己弄的?”
“后面哪能够得到,我这一头是我爸帮我弄的。”大周说。
“你爸......”周宁岁竖起大拇指,“牛。厉害。开明。前卫。手艺好。”
几个形容词还挺到位。
大周的表情变软些:“从小到大,爸妈没想我们兄妹俩怎么样,也不管太多,就觉得我们高兴就行。我爸常说,活一辈子必须要开心,要不太亏。”
旁边的晓倩也轻轻笑了下。
“对!一定要开心!”醉鬼不讲理,周宁岁顺杆子爬,“为了开心,我也要弄彩虹头!”
他抓起杯子,杯底磕了三下桌面:“敬开心!”灌下一杯醒酒茶。
“明天你来我家理发店,我帮你弄,我手艺不比我爸差的。”大周说。
“OK.”周宁岁比了个“OK”手势。
“哎,你别喝多了胡扯啊。”傅星眠忍不住了,“你弄一头五颜六色的,你怎么上班啊?”
哪知道周宁岁可来劲,眼一瞪,吆喝上:“老子是老板,哪个敢管老子!再说,老子明天不上班!”
傅星眠:“......”
何必呢。他就多余说话。
大周压着沉沉的低音炮,在一边闷笑好一会儿。
“哎,刚听我弟说,你唱歌的?”周宁岁又把大周抓过来。
“嗯......”大周的笑敛了敛,“是,随便唱唱罢了。”
“很好听。”傅星眠说,“大周唱歌非常好听。”
周宁岁脖颈稀软,脖上顶的脑袋晃悠晃,像弹簧上晃球儿:“听你声音,就能好听。低音坦克。”
“......那叫低音炮。”傅星眠叹口气。
周宁岁:“有股深渊的味道。”
傅星眠又叹气:“那是深沉的味道。”
“要不你唱一个啊!”周宁岁忽然来了奇思妙想,“今晚这么高兴,为了高兴,也得唱一个啊!”
“你别想一趟是一趟。”傅星眠拿不准大周想不想唱。他知道周宁岁一向社牛,喝了酒更是大嘴直心肠,担心大周不自在。
“好啊。”不过大周倒挺自然。
他当然自然。他曾经是去街头、地铁卖过唱的,饭桌上,朋友家里,吃得开心,唱首歌他挺愿意,没那么多矫情别扭心思。傅星眠反而太敏感了。
“快快快!”晓倩一听他哥要唱歌,立马鼓掌,满脸期待。
“等你来北京啊。”周宁岁虽然大咧,但能在北京混到今天,他很聪明,甚至醉也聪明——有时候敏锐得惊人,“你来北京,嗝儿......我投资你。”
傅星眠一愣,心思还真活络了下。
有钱不是万能,毕竟北京有钱人太多了,但金融圈扩得大,周宁岁性格敞,四处广交朋友,他那人脉复杂得千丝万缕,没准儿真能帮上大周。
当然,大周不了解那么多,此时只当他宁宁哥说了句捧场醉话。至于他以后去北京的事,那是后来了。
现在,眼下,晓倩点了首很适合今晚的歌:《夜空中最亮的星》。
安静的调子,轻缓深情。没有乐器伴奏,大周清唱,他那一把浓郁的低音炮被格外凸显出来,尾音裹蘸某种独特的湿润的哑,在黑夜里,在星空下,在暖灯下的小院子里,在咕咕热气的火锅旁,如静水流深。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晓倩双手捧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大周。
就连一直闹腾的周宁岁都老实巴交。他本来一手拎一根筷子,想要附和着打节拍,但大周唱出两句以后,他突然就不动弹了,坐在那里,沉默地,有点发呆。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记起,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张一秋终于回来了,坐回傅星眠身边。
傅星眠扭过头看他,不想出声打破这童话一样的氛围。只轻轻用眼神询问:“你怎么才回来?”
张一秋看懂了。他将一碗温热的甜汤推给傅星眠,笑了下,意在回答:“去了趟厨房,给你温了碗甜汤,吃太辣怕刺激你肠胃。”
挺神奇的。傅星眠也看懂了。
傅星眠端起甜汤喝了口,温热甜蜜,从喉咙滑下,滋润过胸前,最后窝进胃里,暖呼呼。
大周的歌唱进耳朵里,唱进人心眼里。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傅星眠深吸了口气,呼吸里有深秋夜晚微寒的料峭味道,还有火锅沸腾的热辣气息,以及那甜汤的温软。
脚边牡丹眯缝眼睛趴在地上昏昏欲睡,小葡萄已经瘫在牡丹背上睡着。
阿邻奶奶闭上眼睛,嘴角带笑,粗糙的手掌无声摩挲衣角。
喉咙里痒痒的,感觉有些平时说不出的话,似乎要说出了。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傅星眠对上张一秋明亮的眼睛。
“夜空中最亮的星,请指引我靠近你。”
傅星眠恍惚着伸出手,轻轻摸了下张一秋的双眼。像摘来两颗星星。
傅星眠微微探出上身,凑去张一秋耳边轻声说:“夜空中最亮的星。”
张一秋愣了愣,用气声回应:“这首歌真好听。”
傅星眠摇摇头,表情是想不到的温柔,让张一秋愣了神。
傅星眠说话的热气喷在张一秋耳廓上,张一秋听见细微的爱意,悄悄来临:“夜空中最亮的星,对我来说,就是你的眼睛。”
因为你注视我,我才在黑夜里找到方向。
我不再困顿于迷茫和痛苦。我不再惧怕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摘到了最亮的星星。
有人在黑暗中等来了路灯或日出;有人在黑暗中等来了万劫不复。
而傅星眠等来了张一秋。
是父亲说的——爱情,会把人揉软。
爱情,会让人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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