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杯酒不醉人

　　五
　　现世里做梦都是想重返学校，他记得因为要照顾重病的母亲，不得不和班主任何老师请了长假，再后来，母亲一日重似一日，何老师主动找到他说：“我帮你办了休学，没办法，上面查得紧，不许请这么长时间的事假。什么时候你回来，提前和我说，我帮你办手续复学。至于功课嘛，以后再慢慢补吧。”他默默地听完，何老师说一句，他点一下头，最后送别了何老师，他一个人蹲在重症外面的墙角流眼泪。他很想很想上学，以前寒暑假的时候，有杜明在还好，两个人一起写作业一起玩，甚至还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可杜明要是整天去补习班或是去奶奶姥姥家或者其他亲戚家里小住的时候，他就会很孤单地呆在家里，他有时很害怕那种清冷的寂静，如果母亲也出去代课，他会逃到图书馆去待着。后来他在工地上做工，会时常想念在学校的日子，会想这个时间同学们在做什么，该是第几节课了，初三要开始学化学了，他也只是从科普杂志中了解过一些相关知识，还没有系统接触过这门课，他不知道难不难，要是靠自学还能不能跟得上大家······再后来他的胳膊受伤差点废掉，自己食不果腹，心里好像也探知到了复学的可能性越来越渺茫，也就只能默默地望着那些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去上学的孩子们，不由得生出一股嫉妒之情来。
　　穿越回前世的林雲身上，他披着这副文弱又不讨喜的身躯，被厌弃被圈禁被折磨，在偏院的那段日子里，慢慢地也忘了上学这回事。直到，直到去年九月多秋闱期间见到那么多书生模样的考生，他们都是进京来赶考的，或形单影只焦急地四处打问住处，或三五结伴从很远的地方风尘仆仆地赶来，或一路经历舟车劳顿面身容狼狈仍坐在街头捧书苦读。他出去砍柴或是上山采药时看到有老有少、有富有贫的考生们怀揣着那么一腔赤诚的热忱，他的心似乎也被撩拨地心动起来，他有那么一瞬间，又想起了荥州一中井然有序的课堂和同学们爽朗的笑脸，他好想回去，好想上学。
　　他与一个落单的学子攀谈得知，科考是这个朝代里贫寒子弟们唯一的上升渠道，只有经过春闱秋闱大考后考中的人才能有机会做官。无论是为国为民或为自己，对普通人来讲，读书是改变命运最简捷、最高效、最有希望的方式。
　　现在终于进了学塾里，但别人异样的眼光和不友善的小动作还是刺痛了他的心，尽管他再三地安慰自己不要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可仍忍不住将心里揉成一团乱麻。
　　李乔好像看出了他的心事。
　　整晚他熬油点灯地从三哥哥那里借来书忙碌地抄写着，可总是写一写就停住笔了，一会儿又回过神来继续奋笔疾书。李乔吩咐小子砚然在一旁研磨，自己则出去了。
　　过了大约一个半时辰李乔才笑嘻嘻地跑回来，手里拿着一本崭新的印刷本《尚书》捧给林雲。
　　“哪儿弄来的？”林雲看着满头满脸大汗的李乔不解地问。
　　“小的跑遍了城里的书坊，大部分都关门停肆了。这是在东四条街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找到的，我一路问了好些人，恰好问到那书坊的老板，少爷可不必再抄了。”李乔笑嘻嘻地回答，脸上写满了骄傲。
　　林雲，在许久没有感受到的小心呵护里心里仿佛淌过一股暖流，流到指尖，流到眼角，全身上下都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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