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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明日就要启程去中州了,此时生事,也许不好。”叶韶有些犹疑。
“什么?哪里的话,你几时这般畏首畏尾了?”
小猛惊诧之余,言语中净是恨铁不成钢。
“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快刀斩乱麻,大不了杀完直接出发,就不要再管长奕门那些人了。”
“这……”叶韶不语。
“这什么这!走了,跟紧点。驾——”
眼见着小猛快马加鞭,辫发飞扬,远远将自己甩在身后,叶韶放心不下,只得猛一扬鞭,加速追去。
两人纵马飞奔入城,几乎贯穿澜水城全境。从店铺云集,行至人烟渐稀,不多时便已至东郊。
到了离一处背面靠山,三面亮敞的小楼不远处时,小猛率先停下,将叶韶带去了暗处。
他抬了抬下巴,道:“那儿,就是那个什么武林盟主的暗桩。”
“这里是……”叶韶略略张望四周,一股熟悉之感油然而生,“荣山?居然隐在荣山山脚下!”
那栋小楼并未燃灯,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静得出奇。从外面看来,不过只是一幢平平无奇、荒废已久的空楼。
残月映照下,它没于红尘,独立在葱荣草木间。
“数三个数,一起。”小猛恣意地咧嘴一笑,猫眼石耳坠荧光闪闪,像某种为附在耳边才化形得微小的魔物因兴奋而跳动的心脏。
“三、二、一——”
话音既落,小猛向小楼投去一枚烟雾弹,烟雾弹破窗的瞬间,数十位黑衣蒙面的杀手自小楼内冲出,齐齐亮剑。见状,小猛甩出飞隼,暴起相杀。
长久的默契使然,出于本能般,小猛一动,叶韶便也紧随而动。
她一边暗恼自己出手快过思考,不是长久之计,一边忧心小猛的性子,比自己还沉不住气,迟早该要吃亏。
包括叶韶和小猛在内,在场的所有人无一开口,不作言语交涉,全都只一味乒乒乓乓地打斗。
轻鸿剑翻飞不停,将夜幕划开一道又一道血红的口子,杀人盈野。
飞隼亦不遑多让。锁链扬起后,一绞,便有人被勒断脖颈;爪钩刺入后,一挖,便有人被抓破心脏。打来一个算一个,宛若阎王收人。
然而,打斗时间越长,叶韶却越感掣肘。
除了之前从小楼中冲出来那些人,还有许多黑衣人不断赶来加入打斗。
他们以肉作盾,以叶韶为圆心,不计生死般,逐渐向她围困收紧。
混乱中,小猛尚能游刃有余。因为飞隼能够更为便捷地远攻,是以他身边还算松阔。
叶韶眯了眯眼睛。
“小猛!”
她一唤,小猛便在回收飞隼的空当迅速改换方向,反手往叶韶的方向刺去。
同一时间,叶韶偏头躲过,任由爪钩利落地扼住某位杀手的咽喉。
温热的血液甫一溅出,叶韶旋即踏上锁链,冲出杀圈,落到小猛身侧。
“怎么回事?人怎么越来越多了?”她问。
“那也无所谓,大不了杀到天明。”小猛杀红了眼,正在劲头上,神色分毫不乱。
今夜,叶韶是想速战速决的。原本,出口气就成,可眼下……
叶韶开始头疼。
要是久不回去,宋禹楼找来了怎么办?
或者,洛云珠也找来了怎么办?
“不行,不必再多缠斗了,我们找机会撤吧。”她冷静道。
“什么?为什么?”
小猛十分不解,出手更加狠厉了几分,似乎是想把气撒出去,好能更平和地同叶韶说话。
“今夜实在不是时候。”
“怎么不是时候?何时才是时候?”小猛冷哼一声,“你莫不是担心那个少主知道,你同我出来杀人?”
还不等手上出招不停的叶韶有所回应,小猛又嘲讽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不是也来了吗?”
闻言,叶韶微一愣神,她转头便找寻起宋禹楼的身影来。黑影幢幢,人头攒动的间隙中,叶韶果然瞧见了他。
道路尽处,马蹄声急。雪色衣袂迎风摇展,鸦青长丝映月流光。
他到底还是找来了。
叶韶愈发头疼。
算了,也行吧,要是常风他们也来了,便正好一起将这边收拾干净。
这般想着,叶韶再没空过多思虑,她回过神去,专心应敌。
黑衣杀手好若潮水般落下又涨起,一波又一波地从四面八方袭来,灭过第五波后,稍得一息喘息,叶韶同宋禹楼背对着站到了一起。
她恍惚了片刻,忽然大惊。
“你怎么也打起来了?没有动内力吧?没有受伤吧?常风呢?”
“我让常风陪洛云珠逛街去了。”
“你说什么?你怎么能一个人来呢?”
“嗯。”
宋禹楼抬手随意抹去额上汗滴,呼吸还未及时平定,便又提着长凌接起了黑衣人攻来的杀招。
“你让开。”
一旁的小猛打斗之余还不忘特别关照宋禹楼,时不时向他和叶韶中间投来一击,好善意地提醒二人不要隔得太近。
“阿韶并不擅长招架孩子,那么,小猛兄弟也该学着长大些了。”
声音平静而淡漠,语气更是不容置疑。
叶韶知道,宋禹楼这是真的生气了。
她明明答应过他,不会轻举妄动,他拿这话激小猛,也是在用这话敲打她——至少,他们两人中,应该有一个人成熟一点。
“你说什么?”
小猛当然会怒不可遏,立马是黑衣人也不想打了,“咻咻”舞动着飞隼便要教训宋禹楼。
宋禹楼冷着脸,一边出招应付应接不暇的黑衣杀手,一边用剑身弹开令人烦厌的狰狞爪钩。
“哟,看来,你现在也还是有点用的嘛。”小猛讥诮着,回收飞隼的瞬间,接连割断了五根脖子。
“够了,自己人就别起内讧了吧!”叶韶烦得很,猛然杀开一条路,挡去了宋禹楼和小猛中间。
“谁跟他是自己人。”
小猛转而背对着叶韶,又是乱杀一气。
终于,眼见着黑衣杀手再未新增,困斗的包围圈逐渐有了松缺的迹象,叶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频频望向宋禹楼,心知他今夜已经强忍着不适苦苦支撑了太久,却不知他下一刻会不会突然再度吐血倒地。
说什么“她不成熟”,他自己比她又成熟了多少?
叶韶爆出内力,冲破黑衣杀手组成的围墙的瞬间,复又提速,手起刀落,加紧收割。
“宋禹楼!呜哇哇!宋禹楼!哇呀呀!”
这时,耳边好像响起了什么不太合时宜的叫嚷声,一旁的宋禹楼和黑衣杀手打着打着,似乎还踉跄了一小步。
循着宋禹楼看去的方向,叶韶微微一瞥,原来,小楼东墙边,不知何时来了个蓬头垢面的老叫花子。她虽有疑惑,却也知晓,敌人未清,此刻并不是探究的时候。
“宋禹楼!你是宋禹楼!我就知道,哇呀呀呀嘻嘻!我就知道,你会痊愈的,咿咿哇哇哇,你一定会痊愈的!你可是宋禹楼啊!哦啰啰,啪、啪、啪啪。”
真是起哄得厉害。
在这样猛烈的兵器碰撞声、脚步声和喧嚷声中,那边的乞丐还能力争上游发出声,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他声如洪钟,震荡空气,蛮横入耳。那说不清是尖锐还是喑哑的嘹亮嗓音,极具穿透力。知道的是一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五百只鸭子。
叶韶快被吵死了,她呵斥道:“烦死了!哪里来的叫花子,怎么还鼓起掌来了?瞧见别人杀人也不知道避一避。”
在老叫花子手舞足蹈又唱又跳的兴奋叫嚷中,宋禹楼有些难以置信,他喃喃哀恸道:“师父……师父?”
见宋禹楼愣愣地停下了动作,所剩无几的几个黑衣杀手霎时改换了方向,一齐朝着他聚拢。
“强弩之末。”念宋禹楼已然体力不支,叶韶立即旋身而去,护到他身旁。
“喂,宋禹楼,你还好吗?是不是坚持不住了?”
话音刚落,宋禹楼猛然喷出一口血,半跪倒地。
他大睁着双眼,死死地盯住那叫花子。
见状,原本还欢呼雀跃着的老叫花子,突然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神色悲怆起来。
他颤抖着声音,痛苦道:“爬起来!快爬起来!给我爬起来!你是宋禹楼!你是我徒弟!你是不世出的天才!你一定可以克服一切困难!一切!一切!一切!快站起来杀!你一定可以做到!你必须做到!你做得到!”
“师父!”宋禹楼急声一喊,又吐了一口血。
他拄着通体寒光的长凌,半跪在一片血污中,既悲愤,又难堪。
“师父?”叶韶眉头一蹙。
她和小猛对视了一眼,顺势合力击杀完最后一个黑衣杀手,鸣金收刃。
“师父!”
宋禹楼一身白衣染尽污秽,他虚虚地伸出手,再次冲那乞丐喊了一声,其声凄厉如凤凰悲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你怎么会倒下?你怎么能倒下?你倒下了,你倒下了!你不是宋禹楼……”
老叫花子不断地摇着头,似乎痛苦不已。
他跪倒在地,胡乱抓土糊面,又拿头用力地撞了撞墙。见小猛靠近,他双手抱住头,惊声嚎叫着,飞速逃走了。
“师父……”
宋禹楼认命般闭上眼。
他连拄着长凌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摇晃着,好似朔风中将折未折的青竹。
正要自暴自弃地倒下,却被一双温暖又有力量的手不由分说地搀了起来。
“起来,我扶你。”叶韶说。
此时的宋禹楼既羞愤又窘迫,甚至一度不愿去看她。
尤其是,还有小猛在。
宋禹楼原以为小猛会趁机讥讽自己几句。
但他没有。
他收住了通身逼人的戾气,只是静静地站在叶韶身边。
“还有力气吗?我们追过去。”叶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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