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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
十几分钟后几位医生拎着大箱小箱的推门而入,初步诊断完,还是强烈建议把人带到医院里,再做个CT检查。整个过程,蒋学义都老老实实,不做任何反抗。
尹棕进门后,弯下腰,捡起了那只滚到墙角的可怜巴巴的树懒玩偶。随手拍了拍它身上的灰尘,把它摆在了玄关处的置物架上。
蒋学义的脸半边惨白,半边肿胀。蜷缩着双腿,依坐在沙发上。他目光滞留某处,眼眸充血。蒋学义缓缓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揉了揉自己耳朵。
疼得他皱起眉毛,这才老老实实地把手放下。
尹棕撞见这一幕,不忍于心,撇过脸。内心无奈又复杂。不费脑子就能想象的到,没来之前,那个场景有多令人窒息可怖。
看着孩子这幅让人心痛的模样,他心理也不好受。尹棕心疼地说:“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不讲,我心里过意不去。孩子就算再怎么错。你也不能狠心,怒气上来就打他。更何况是正处青春期的小孩,自尊心强心气儿高。你这样的做法,只会…”
他抬头看向身旁若无其事的林晏姿,她神色冷漠,轻轻撬开唇齿,又紧紧闭合。一声不吭。
像是摆脱了某种罪名。背过身,开始收拾包,准备带蒋学义去医院。
她咬着腮帮子,高声怒斥,“就是因为他错的太深。执迷不悟,不知悔改,不懂自省。所以我才给他这次教训,要让他记住!不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就可以胡作为非,为非作歹!”
林晏姿越说情绪越激动,控制不住地小声低吼起来,“从小到大,我缺他什么了我。养条狗都知道听主人的话吧!我是造孽还是受天谴了?!”
越到后面,她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小,“是个正常人…都接受不起吧?”
尹棕顿时失语,小幅度摇头。他并不认可林晏姿这种思想,同样更是心疼她的遭遇。看着眼前珍视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和自己诉说。
再公平公正的天秤,也会在此刻倾斜吧。
这样的思想已经陪伴她半个人生,根深蒂固,难以撼动。即便是再讲,个人的思想也难以在话语间转变。
随即,他的目光浅浅转移,落在蒋学义腐朽残败的肉身上。沉思默想。
他深吸一大口气,做足思想准备。才愿意当个和事佬,想牵连一下母子关系。
尹棕不知道怎么劝说,只能硬着头皮来,小声和气地说:“教育孩子,并不是说只提供物质呀。还有很多需要做家长的…”
“你没有孩子,你又能知道什么。你知道当家长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吗?”
尹棕抿了抿嘴,“抱歉。可我也曾是孩子,只是物质条件并不能使一个小孩,快乐健康的成长…”
林晏姿猛得转身。瞪大突兀的眼珠,红着眼眶,身体隐隐一颤,抖着嗓子,“那我也没有办法了啊!不用再说了,我自己会处理好。”她撩起鬓边碎发,别到耳后,恢复镇定,“真的,谢谢你这次来帮忙。”
林晏姿快速拉上背包的金属拉链,提上高跟鞋就往外走。站在门口前轻瞥了蒋学义一眼,眼神示意他赶紧出来。
尹棕本想搀扶着蒋学义,但没被接受。
蒋学义神色无常。整个人的佝偻着,走路也一瘸一拐,重心不稳。他尝试直起腰,迎来的无非是更剧烈的疼痛。
尹棕担心地伸出手,想要扶一把。又被蒋学义拒绝,摆手避开。
蒋学义强撑着身体,尽管疼得他眼泪汩汩地溜。他一边扶着墙艰难前行,一边又把自己破碎的自尊,慢慢拼凑。
尹棕仍是劝阻,说楼梯的台阶很窄,提议把蒋学义背下去。
“尹棕,你不用管他。”林晏姿嘴唇微微颤抖,依然大步向前走,说得果断且决然,“他说了,不让动。”
那天夜里,蒋学义再次被推入手术室。一股寒凉的气息瞬间拥上来,蒋学义被冻的嘴唇发抖。白织光灼晃人眼球,麻醉剂慢慢注入,逐渐模糊。
他紧靠着最后的意识,强睁着眼。盯着墙上的电子表,看着秒数跃动。苍白无色的嘴唇,终于扯出干瘪的笑意。
北京时间十点三十八分。
笑着笑着,无意识地掉落一滴眼泪。顺着皮肤表面慢慢顺滑到耳朵里。那只时时耳鸣的耳朵里。
这个时间点,徐任应该到机场了吧。这么晚,还会打电话给自己吗?应该会忙着训练吧,这样…短暂的遗忘自己也好,明天的比赛,很重要。
夜空寂静明亮,圆月悬挂天边。
徐任拿着手机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心神不宁地眺望夜高空,星落稀疏,月色朦胧秋照人,落下一片寂寥。电话那头,冰冷的机器人女声再次传来。
已经是第十三遍了,徐任挂掉电话塞回口袋。回想起从蒋学义离开别墅那刻起,那些怪异的话题和异常的情绪,完全不像平常的他。
况且,这个点儿,也不可能睡觉。
临上飞机前,徐任又点开了通讯录,紧盯着上面显示的拨打十三次的记录,沉声不语。直到广播开始呼叫航班,徐任才拖着自己的行李走进VIP室。
他每走几步,心就愈发沉重万分。可能是心有余悸,上了飞机后,他坐到位置上。手指灵活地切换到微信界面,发了条信息给陆延文。又觉得发信息陆延文不一定看得见。又准备打语音视频。
此时,空姐面带笑容地说:“您好,先生。飞机快要起飞了,麻烦您把手机调到飞行模式吧。”
“好,行。”
徐任:阿文,我已经上飞机了。
徐任:现在我联系不上学义,能不能帮我你今天晚上去他家看看,确保他人平安。有消息后,你再联系我。
第二天清早,蒋学义被阳光照得刺眼,他恍然睁开眼,发现自己的眼睛肿得不得了。又有些懊恼、后悔自己昨天下午哭得太厉害。
抬眸看见挂着的时钟,现在已经是上午八点。比赛估计要开始了!
移动身子,四处张望,一只手臂垂下去摸索自己帆布包里装的裤子。手抓住裤子,急切地前后左右的口袋在口袋里,摸索过来个遍儿,却怎么也摸不着手机,找不到半分踪影。
怎么办?!找不到,完全找不到手机!现在徐任已经开始比赛了吗?他要是打电话给我,我没有接…会…干扰到他比赛的情绪。比赛怎么办!
“你不用找了。吃饭吧。”
他停顿了半秒,寻声望去。
此时,林晏姿提着饭,轻悄悄地走过来。把饭放到床头柜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蒋学义与她对上视,眼神光陡然覆灭陨散。
他懂了,不管是那个备用机,还是以前的老手机。现在他所有的电子设备,全部都被林晏姿扣下。
蒋学义微微蠕动薄唇,双臂撑着床垫,颤抖着坐起来。打开饭盖,筷子插入圆润饱满的米粒里,舀入口中,吃着吃着他的泪就掉了,掉进饭里。
林晏姿绷着张脸,眼底泛起阵阵冷冽的波纹,“过几天,我们就准备出院。我会提前办好你的出院手续的。”她说着,从包里翻出几张白纸,展开铺平递到蒋学义的跟前,“这是你的转学申请书,早上我已经去过华复那里签过字,盖过章了。”
“你还没有询问过我的意见…”蒋学义放下筷子,抬起红肿的眼睛。
“不需要过问。”
“嗡——”的一声响,蒋学义呼吸停滞,盯着学校那一栏赫然写着“南临一高”的名字。身子恍然一顿,颤抖着握紧拳头,指尖嵌入肉里。
转而冷不丁地盯着林晏姿,迅疾地抓起那张纸,撕得稀巴烂!撕得稀碎!
他嘴唇发抖,“我不会转去南临!”
林晏姿收起了那摊纸屑,伸手轻轻地把它们一一铺平。
诡异平静地看着失控的蒋学义。声音冷静得令人发疯,很是绝情,“去不去,你说的不算。我把你转到南临一高,刚好你爸爸也在那里。既然你不让我管你,那好。你就去爸爸那里住几天。”
刹那间,林晏姿的包里响起熟悉的电话铃声。蒋学义征了征,掀起被子,想要爬下床,却不料被针管阻碍住。他还是慢了一拍。
“嗬!给我!还给我!”蒋学义叫道,“不能挂!不能…”
林晏姿从包里慢悠悠地拿出了,徐任买给自己的备用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备注,显露出厌恶的表情。毫不理会地关上机。
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林晏姿有些面色难堪,她扶着把手顺势坐下,又立刻不满地说:“关系要断干净。这种人只会影响你。你不仅仅是身体病了,你脑子!你心理都病了!”
“我就是有病!你满意了吗?你到底想这样对我多久?”蒋学义忍着泪,把饭推到了一边,红着脖子,扯起嗓子质问她,“我已经被你逼了十七年了,我到底怎么做!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满意?”
“在我养你的这十七年里,你让我引以为傲的是少数。让我满意的事,更是屈指可数。”林晏姿瞪大眼睛,喋喋不休地指责。“我白天上班,晚上回家还要做饭。赚的钱,都花给了你。做得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可你现在这幅样子。真得够让人失望透顶。”
“难道。你有你的难处,我就没有难处了吗?!”关于钱,关于她付出的一切。就是无形的针,总在某些时刻,扎进皮肉里,攒足劲儿,刮切刺挠。
蒋学义崩溃无奈,不停哽咽诉说,“我从早到晚都要写题,写到手抽筋,写到恶心!上课没表现好,考差了、退步了,你都要数落我。每次,我都提醒吊胆。回到家,我在家,我自己的家。都觉得呼吸都是窒息的!”
“那你学习,不是你应该的吗?!”
林晏姿用力的拍着自己的胸脯,“我才是那个可怜的人吧?生下你!就是不该生你。我早就享福了!”
“……”
蒋学义顿时语塞。他真的体会到什么是绝望,那是一种漫游在虚无缈缥的困境,没有回应没有声响,只有漫长无界的空白。
“对。或许,你说得对。真的,不该生我。”蒋学义垂下脑袋。指尖发白,双眼空洞无神,面色发灰,思忖了几秒,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崩溃的情绪,“妈,我想死。”
“那你就去死啊。”林晏姿根本不当回事,只觉得是小孩子的玩闹,执拗脾气。便冷着脸,提起包,走得很快,背影很冷酷。
“以死相逼?蒋学义,你现在颓废到装都装不明白。”
蒋学义轻笑了一声,眼眶血红,鼻头发酸。冷嗖嗖地望着她的背影,“那您呢,您从头到尾只在乎你的形象,装这么多年。您不嫌累,我都替您累。所有人,在所有人群里,只有您坚持不懈,牢记初心作出一副假惺惺的人设。为什么不能接受现实?活在自己的乌托邦里又有什么好处,依旧是空虚,虚假!”
“闭嘴…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您什么时候认可过我。”
到了走廊外,头疼欲裂的林晏姿,眼前一黑,再也坚持不住。她倏忽间瘫跪在冰凉的地板砖上,不到三秒,整个人昏了过去。静悄悄的医院长廊里,顿时哗然一片,所有人都拥了上去。
“怎么啦,女士!还能听到说话吗?”
“嘴还往外渗血呢,脸色太白了。”有人张头望,“有没有医生呐!医生——”
拿完单子的尹棕,听到这边的嘈杂声,连忙从大厅里一路狂奔,等看到倒在地上的是林晏姿时,慌张不已,“晏姿!晏姿,医生!!快帮我叫叫医生!”
蒋学义听到动静,刹那间大脑停滞,全是空白,拔掉了针管。因为下意识地想要直起身子,疼得额头冒汗,强咬着牙,跨着步小跑,动作滑稽又可怜。
扒开门,蒋学义瞳孔地震,脖子往后缩了缩。那副画面就像一把千吨重的铁锤,沉甸甸地往蒋学义的胸口砸。
只见尹棕抱着臂弯处,显现出自己母亲毫无生气的脸,无助慌张地快速冲着某处跑。
蒋学义钉在那里,觉得全身血骨瞬间抽离开来,他手脚发汗,小腿肚发软,麻木感席卷全身。只好狼狈地依靠门框,当支撑架,张开嘴大口大口喘息,手指不断痉挛颤抖。
整个人都像是死透了。
身体一寸一寸的滑下去,“噗通——”蒋学义的膝盖顺势砸到了地上。
那刻,他的恐惧和后怕陡然间上涌,脑子里闪过想要收回所有话是念头。他跌跌撞撞地从病房里跑出去,一直沿着刚刚尹棕的步子走。
蒋学义怕了,什么都怕了。最该接受现实的人,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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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茶碎碎语:第六十章了,剧情进程还剩下一小半

谢谢大家不离不弃的陪伴!多多评论和支持一下^_^就是小茶小小的动力~
ps:小小的修改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