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本尊喜欢他

　　老婆婆停顿片刻，缓缓抬起眼，深邃的眼睛如一片幽静的湖泊，折射出闪烁的光芒。

　　安汀快速打开背包，没有迟疑，取出通行卡递过去。

　　金色的卡片熠熠生辉，老婆婆盯着看了一会儿，呵呵笑起来。

　　“原来是你……”

　　老婆婆抖着手接过卡片，用拐杖杵了杵地面，“我知道我能出去，原来帮我的人就是你。”

　　安汀见她身形干瘦，行动也不稳当，怕她出去了也要挨饿，小心道：“等下集会结束之后，您要不去我店里坐坐吧？我那儿也有些食物，可以先给您填填肚子。”

　　老婆婆咧开嘴笑起来。

　　“好啊，好啊。”她细细端详安汀的脸，看清楚了，笑得更加爽朗，“我这个老太婆最喜欢看到好人有好报——年轻人，你以后会心想事成，万事如意的。”

　　万事如意吗？安汀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想着哄哄老人家开心，便也跟着笑笑点头。

　　其实老婆婆的话太不着调，他也没把这个‘预言’放在心上。比起以后，他还是更担忧现在。

　　他告诉撒先生有礼物，一转头却把礼物送给别人了，这可怎么办啊……

　　撒先生肯定会生气吧？

　　本来好感就不多，现在还搞砸了。

　　安汀愁容满面。

　　回到座位，撒先生立刻跟着看了过来，目光如炬。安汀梗着脖子，目视前方，装作无事发生。

　　“礼物呢？”撒旦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催促道。

　　“啊，礼、礼物……”

　　安汀硬着头皮，不得已打开背包翻找。

　　撒旦矜持地挺直腰身，整了整袖口。

　　哼……不知道这个人类会送他什么东西。不过也无所谓，送什么都行，反正殷回没有，只有他有。

　　拿到礼物又该怎么处理呢，珍藏起来的话，是不是显得有点太郑重了？

　　但是带在身边，他变猫又不太方便。

　　干脆让刘天阳进来一趟，拿回基地放起来算了……

　　撒旦心里暗暗思忖，过了一会儿，余光瞥见安汀从背包里取出一样东西，忙收回视线。

　　安汀深吸一口气。

　　那是一块巧克力小点心，是他整个背包里最贵的东西了，他自己一直没舍得吃。安汀捏着小点心，干巴巴道：“这个送给您，谢谢您救了我这么多次。”

　　说完他就像鸵鸟一样埋下脑袋，自己都觉得寒碜。

　　手心一空，小点心被对方拽过去了。安汀做贼似的悄悄抬起眼，从眼尾偷瞄撒先生的反应。

　　出乎他意料的，撒先生并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也看不出生气，只是拿着小点心没动。

　　于是安汀怀抱着一丝希望问：“您不拆开尝尝吗？”

　　撒旦：“不用。”

　　拆开还怎么带回基地，当然得好好地包装着。

　　安汀却会错了意，以为撒先生不喜欢，整个人都蔫了。

　　他想了想，小声邀请：“结束之后，您想回猫咖坐坐吗？”

　　“不去了。”撒旦惯常性拒绝。

　　安汀彻底绝望。

　　他心如死灰，拉了拉撒旦的袖口，自暴自弃地说，“这不是给您的礼物！”

　　正在小心翼翼往口袋里放小点心的撒旦：“？”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安汀耷拉着脑袋，“您救了我这么多次，本来礼物不是这么草率的，我原本想送您一张通行卡，但是刚才……”

　　安汀把事情的经过解释了一遍，最后声音越来越小，都不敢看撒旦了。

　　“真的对不起，下次我再给您买。”

　　撒旦却道：“没关系，不用买。”

　　安汀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真的吗？”

　　“真的。”他本来也不需要什么通行卡，而且也不想走，现在这样正合适。

　　安汀问：“您不生气吗？”

　　他茶棕色的发梢都透着小心翼翼，撒旦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

　　这个人类就是想得太多，他的脾气有这么差吗，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相当难伺候的撒旦先生倨傲地想。

　　倒是安汀送通行卡让他有些不爽——送了干什么，赶他走吗？

　　撒旦哼了一声，重新把小点心拿出来。知道这不是礼物了，他三两下拆开包装，捏着小点心的包装壳，送到安汀嘴边。

　　“吃吧，这有什么好舍不得的。”他在基地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

　　熔岩巧克力入口即化，丝滑香甜，安汀小口小口地咬着，心情像被栓在氢气球上，飘飘悠悠地升起来了。

　　他咽下一口，眉眼弯弯的，再次邀请：“那您等下还去猫咖吗？”

　　撒旦想了想，点头同意。

　　反正他已经铺垫好了借口，就说小路被原主人接走了，也没什么关系。他想。

　　*

　　回到猫咖，安汀把暖灯全部打开，请老婆婆和撒先生进去。

　　“我们店里的小猫都很听话，可以随便摸。”

　　老婆婆哒哒地进来，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猫，还有点新奇。金吉拉蹲在门口，按响按钮：“欢迎，爱你。”

　　“哟，还会说话呢。”老婆婆弯下腰，乐呵呵地把它拎起来。

　　安汀对谢颖小声吩咐了句，不一会儿谢颖就端上来一杯暖胃的热牛奶，和一大块干净又松软的戚风蛋糕。

　　“下午店里歇业，不对外接客，您可以慢慢吃。”

　　“谢谢你。”老婆婆拍拍谢颖的手，又看向她身后的谢怡，顿了一下，再望向谢颖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不容易啊……你也辛苦了。”

　　她叉起一小块蛋糕，送进口中，原以为没有牙齿吃起来会很费劲，却不想蛋糕做得非常蓬松，口感嫩滑又清淡，恰到好处，不知不觉就吃完了大半块，再是一整块。

　　吃饱喝足，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老太婆要走咯。”她愉快地理了理白发，慢慢走到安汀身边，“有没有照相机？”

　　安汀一愣：“怎么了？”

　　“给你们拍个照片，我带走也好留个纪念。”

　　“噢……”

　　虽然有点突然，但对方一片好意，安汀便没有拒绝，“也好，那就拍吧。”

　　老婆婆又笑眯眯地补充：“把小家伙们也抱出来，一只都别落下。”

　　猫咖还从没拍过大合照，安汀答应着，挑了个卡座作为布景，又和池梦他们一起去找猫。

　　可是找来找去，始终就是少一只。安汀点了点，脸色一变：“小路呢？”

　　他在小路平时喜欢的软垫细细翻找，还是不见缅因猫的踪影，困惑地原地打转。谢颖谢怡她们也帮着找，满脸焦急。

　　一旁的撒旦突然出声提醒：“是去找它原来的主人了吧。”

　　安汀一愣，谢怡恍然大悟：“对哦，那位先生说过，小路不在店里的时候都是去找他了，这次可能也是这样。”

　　安汀却怔在原地，那股怀疑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怎么可能，这么凑巧？

　　他抿了抿唇，试探：“那您觉得，小路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撒旦毫无防备，语气轻松：“晚上吧。”

　　安汀：“……”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还想说什么，老婆婆正好开口了：“都齐了吗？”

　　安汀只好先压下疑惑，“还差一只。”

　　老婆婆皱起眉毛。

　　“这可不太妙。”她低声咕哝了句，又问，“少了哪一只？”

　　“一只缅因猫，叫小路。”

　　听见这个名字，老婆婆却一副了然的样子，视线极快地扫过撒旦。

　　“没关系，那就这么着拍吧——来，都进来站好，两个小姑娘再凑近一点。”

　　老婆婆举着相机退到远处，撒旦作为‘无关人员’，也和她站在一起。

　　正要按下快门，撒旦忽然冷冷道：“你是什么人。”

　　老婆婆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什么人？我老太婆一个，能有什么身份。”

　　“别废话，本尊清楚你是异能者。”撒旦丝毫不为所动，“你不愿亲口交代，本尊可以读心。”

　　原先他无意去管，但方才提及小路时老婆婆看他的眼神，让他知道这人并不简单。

　　如果要伤害安汀，他不会容忍。

　　老婆婆笑起来。

　　“哎，人老了，不中用咯，果然瞒不住你。”她说，“读心就免了吧。异能不异能的，老太婆知道的净是些不该知道的事，知道了一又说不得，二又阻止不了，还不如不知道。”
　　“放心吧，我不是基地的人，更不是你的敌人——我对你们没有恶意，只是进来找个人，现在已经找到了，自然就该走了来日。要真有什么发生了，我也只是尽微薄之力，来日能帮得上忙就最好了。”

　　等待的时间有点长，小猫们在地毯上挨挨蹭蹭的，很快玩闹起来，还有几只不老实的跃跃欲走。安汀焦头烂额，管了这只又去拦那只，好不容易才让小猫们都留在取景框里。

　　再直起身，殷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身边，离他很近的距离。

　　安汀缩了缩肩膀，但想到是拍合照，便也没说什么。

　　老婆婆按下快门键，一连拍了几张，相机即时地吐出成片。她低头看了看，再抬起头时，就见撒旦紧紧盯着安汀，眉心微蹙。

　　老婆婆笑了，脸上的皱纹也随之舒展，露出岁月的痕迹。

　　“既然和你们有缘，我再给你一句忠告。”她低声说，“时间不等人，有些东西过去了就永远消失了。世事如此，人也一样。”

　　撒旦猛地转过头，老婆婆直直望向安汀和殷回，笑容别有深意。

　　“那是个好孩子，你可要早点看清自己的心，别等到失去了才后悔。”

　　说完这句，她拿起其中一张照片，拄着拐杖，慢慢地走了出去，嘴里还是她常说的几句话。

　　“虚无终将灭亡……所有人都将回到真实……”

　　*

　　夜幕笼罩。

　　安汀穿着睡衣坐在床上，心事重重。

　　下午他才和撒先生告别，晚上小路就真的回来了，他越想越觉得蹊跷。

　　今天下午临走前，他明明关好了门窗，小路一只猫怎么能自己跑出去呢？还有之前一次，小路原先还穿着恐龙玩偶服，后来莫名就自己脱掉了，却连拉链都没拉开。

　　还有小路那些特殊的本领，会算数、懂人话……

　　“喵呜。”

　　缅因猫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下一秒，一团黑影便灵活地扑到了床上。

　　小路像往常一样蹭了蹭他，用尾巴卷上他的手臂，接着自动自觉地在他怀里躺好了。

　　安汀浑身僵硬，最后一丝理智被反复拉扯。

　　这能是撒先生？这不能吧！！！

　　没有得到反馈，撒旦不满地支起脑袋，拿肉垫扒拉安汀的袖口。安汀颤了颤，慌忙象征性地拍拍他，接着关掉小灯，钻进被窝。

　　“睡觉吧。”他说完，闭紧双眼。

　　安汀不知道的是，同一时刻，撒旦也难以入眠。

　　他在黑暗里屏息许久，等安汀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才慢慢睁开眼睛，绿眸隐隐发光。

　　老婆婆的话像一声惊雷，正正砸在他心底最隐秘的地方，连带着长久以来积压的情绪，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不想看安汀和殷回在一起，想让安汀一直留在他身边。

　　所以，他对这个人类，真的是喜欢吗？

　　撒旦翻了个身，与安汀相对。

　　夜色里，这个人类的轮廓格外柔和，睫毛安静地垂下来，再往下是可爱的鼻尖，淡粉色湿润而饱满的双唇。

　　撒旦盯着他的双唇，鬼使神差地凑过去，慢慢靠近，却在即将触碰时猛然醒悟。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像是有什么砰地炸开了。

　　撒旦顿了顿，紧接着，黑色制服的男人出现在床边。他身体紧绷着，垂眸看了一会儿，打开通讯器，调出和刘天阳的通讯框。

　　【撒旦：怎么追人？】

　　消息发出，撒旦盯着屏幕，不耐烦地等待回应。

　　身后却传来安汀的声音。

　　“撒先生……”

　　撒旦动作一僵，缓缓转过身。

　　安汀已经半坐起来，拥着被子，声音轻轻颤抖。

　　“您怎么会在这里？”

　　撒旦墨绿色的眼眸难得流露出些惊慌。

　　他刻意抬高下巴，稳住声压，故作平常：“我只是刚好……”

　　安汀打断他。

　　“您就是小路，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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