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的夏天

　　浑浑噩噩过了两个星期。
　　直到有一天早上少昀发消息说：“朝楼下看看。”

　　沈欣拉开窗帘，探头一看才发现少昀提前回来了！
　　她重拾精神，奔赴到恋人怀里。
　　“没听你说今天要回来呢？”

　　“说了，怕你想得睡不着。”少昀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沈欣紧紧搂住少昀的腰。“嗯，回来了就好。”
　　抱着他，心里也跟着踏实下来。

　　“看你好像瘦了不少，没好好吃饭吧？”

　　“嗯……可能是天太热了，没什么胃口。”

　　“是不是在担心学费的事？”少昀捧起她的脸，定定地看着。

　　“没有。”沈欣视线躲开，少昀便了然。

　　少昀吻过她的额头。“别担心，我早就准备好了。”

　　沈欣疑惑：“准备什么？”少昀之前就在电话里说过他有准备，但没有说清楚。

　　“学费啊！”他捏了捏沈欣脸颊。“要好好吃饭。”

　　“你哪来的学费？”

　　“你忘了，那张你还给我的银行卡。之前给你，是想着你高考填报志愿，用来交学费的，结果你也没用上。”

　　沈欣后知后觉。“原来这个你当初是这个意思啊……”

　　“对啊。不过，幸好你现在考上大学了。这笔钱看来是注定了要拿来交学费。”

　　沈欣下意识拒绝：“不行，我不能拿你的钱。”

　　“你想去上学吗？”

　　沈欣点头。

　　“如果这笔钱能让你上学，为什么要拒绝呢？”

　　“不行。”沈欣摇头。

　　“我是你男朋友，女朋友有困难，我不应该帮吗？”

　　犹豫了一会儿，沈欣找到一个两全的办法。“我跟你打个借条，这个钱就当是我借你的。”

　　“没事，不用还。”

　　“要是这样的话，我不借了。”

　　“好，好，借，借。”少昀没有办法，举双手妥协。

　　从早晨到日落，他们手牵手去散步，走过公园，泡过书吧，看过电影。
　　他们也回到母校，去看望老师。
　　那间奋战青春的教室送去了旧人，迎来一批接一批的新面孔。
　　他们曾经在这里学习、陪伴彼此、萌生情愫，从校内走到校外。

　　“你知道我第一次注意到你，是在什么时候吗？”
　　两人手牵手在操场上散步。

　　沈欣思考一两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你那时候就坐在那儿。”少昀指着篮球场边的一棵大榕树。

　　沈欣想起过往。“哦，那时候秀秀对学长有好感，我陪她一起来。”

　　“你还记不不记得，有一次有个男生把球往你们那砸过去？”

　　“记得，学长出手拦下了，也就是那一次秀秀觉得喜欢上学长了。”

　　“也就是那一次，我注意到了你。”
　　少昀忍不住嘴角微翘。“现在想想，真后悔没有早一点认识你。”

　　沈欣牵起他的手，笑眼柔美。“现在也不晚呀！”

　　少昀一笑：“不晚，只要是你，一点也不晚。”

　　两人十指紧扣，重温曾经藏言于心青涩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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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好几天早出晚归，沈妈不会察觉不到。
　　起初她以为女儿是和闵杰出去玩了，正高兴两人能成。
　　不料在询问闵杰之后，才发现是她自己多想了。

　　这一天早，沈欣听到关门声，立马从床上坐起来。
　　这一声关门，成了她的暗号，意味着妈妈去上班了，而她也要去约会了。

　　沈欣换好衣服走出卧室，发现妈妈正坐在客厅沙发上！
　　两人目目相觑。

　　一开始的喜悦变得慌乱，沈欣佯装轻松：“妈，你今天不上班吗？”

　　“我和同事换了一天的班。”

　　“哦，我去洗漱了。”沈欣钻进卫生间里。

　　“这几天怎么起这么早？”

　　“早吗？不早了。”沈欣自问自答。

　　“这几天你都去干什么了？”

　　“嗯……就是出去走走。”
　　沈欣虽心急赴约，表面上却故作镇定，怕妈妈生疑。

　　沈妈试探道：“和闵杰一起出去玩？”

　　“不是。”

　　“那是不是去找工作？”

　　妈妈之前警告过她，不准和少昀来往，要是让妈妈知道这几天她和少昀在一起，不知会生出怎样的事端。
　　一时也想不到好的理由，沈欣顺着妈妈的话说：“对，看看工作。”

　　吃过早饭，沈欣不慌不忙：“妈，我出去了。”

　　“嗯。”沈妈忙着收拾一些旧物，头也没抬。

　　沈欣轻轻关上门，一路脚步轻盈，小跑下了楼。

　　一到底楼，她看见少昀已经在那了。“等久了吧？”

　　“没有，我也才到。”他搂过沈欣的肩。

　　“你上次说，去见你父母，我想再等等，可以吗？”

　　“当然可以。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们再去。”

　　“嗯。”

　　“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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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上，沈妈往下一看，看见沈欣与一男生手牵手，顿时心中有数。

　　声声蝉鸣，气竭声嘶，试图在短暂夏日绽放仅有的一切。
　　恋人说笑，耳边诉不尽情意绵绵，似乎要与这蝉鸣比一比永恒与热烈。

　　吃过晚饭后，沈妈时不时往楼下瞧瞧，又看看时钟。
　　电视里的男欢女爱，比不上现实中她的女儿正与别的男人私会。

　　终于时钟拨到六点整时，她看见远处两人身影渐渐清晰。

　　少昀目送沈欣走进楼道，不由得跟上来，从身后抱住她。

　　沈欣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心砰砰直撞胸腔。
　　她转过身，与少昀面对面。“怎么……”

　　话未落，他头一低，唇上温热传递，交换彼此心跳。

　　沈欣好不容易得有一丝喘息之机：“我得回去了。”

　　少昀抵着她的额头：“再一分钟。”
　　不容沈欣拒绝，吻再次落在她唇上。
　　一步一步，两人挪到墙角。
　　他们与时间赛跑，多一秒缠绵，便从时间里偷得多一分的快乐。

　　过了五分钟，不见沈欣回来，沈妈时站时坐，不住地往下观望。

　　怕女儿被骗，又怕他乱来，沈妈终于忍不住跑下楼。
　　“沈欣？”

　　沈妈突然一声如一道闪电，惊醒梦中的沈欣，她下意识往少昀怀里去。

　　“沈欣？”沈妈走近，看清两人搂抱。

　　沈欣赶紧从少昀怀里撤离，两手背在身后，通红个脸。

　　少昀问候：“阿姨好，我是送沈欣回家。”

　　沈妈看了一眼少昀，又瞪着自己的女儿。“这么晚还不回家？”

　　“我这就回去。”沈欣语气微弱。

　　“走！”沈妈拉着沈欣的手，一边拖着她上楼，一边教训：“你是去找工作，还是去找男人？！”

　　沈欣瞬间脑袋发蒙，胸口一沉，闷闷的，说不出话。即刻所有的情绪化作眼泪翻涌、滚落，打在结结实实的石砖上，沉默，沉默。

　　“阿姨，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少昀眉头不展。

　　沈妈停住脚步。“我怎么管教我的女儿，轮不到你这外人插手。”

　　沈欣低着头，脸已羞得发烫。

　　“阿姨，您别骂沈欣，都是我让她出来的，您要骂就骂我吧。”

　　“别以为我不敢骂你。”

　　沈欣拖着重重的的鼻音：“妈，我们回去说吧。”

　　“我警告你俩，别再来往了！”

　　“为什么？如果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请您告诉我。”

　　沈妈不顾少昀的问题，拽着沈欣回家。

　　沈欣感觉脚步很轻，似乎妈妈拖着她，替她承担了一些重量；同时她也觉得脚步太重，每走一步，都需要极力说服自己，回到那个家去。

　　一到家，沈妈开始算账。“怎么回事？”

　　“我……”沈欣泣不成声，说不出一句话。

　　“偷偷和男生约会，搂搂抱抱，这要是让街坊邻里看见了，你不害臊，我都替你羞死人！还骗我说是去找工作！你现在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妈，对不起。”沈欣双指绞缠，用力扣着指甲。

　　“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你懂事乖巧，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沈妈语气里尽是失望。

　　沈欣无话反驳，只能说对不起。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听妈妈的话，她想做好妈妈理想中的女儿。然而，理想终究归理想。

　　“真不该当初送你去边海城打工！现在工作干没了，你倒是带了个男人回来。”

　　“妈，你可不可以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别人怎么说，她可以不在乎，唯独没办法接受来自父母，这个予她血肉的亲人的羞辱。

　　“嫌我说话难听，当初你背着我，和人偷偷谈恋爱，怎么不怕我闹心？”

　　沈欣揪着指甲边的一道皮，使劲一扯扯进肉里，立刻流出血来，她一手拼命按住。手疼了，心里好受多了。

　　“妈，我不是让你现在接受他，但是求你给我们一个机会，给他一个机会，试着去了解他，好不好？”

　　“不需要了解！你看看你，和他在一起，学会了撒谎，现在还敢顶嘴，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不知检点的女儿？早知道这样，当初说什么，我都不会生下你，我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个地步！”

　　沈妈咄咄逼人，句句难堪入耳，化针刺扎入心肺。
　　这个曾经带她来世的人，现在否定了她的存在，控诉她的存在是一次错误的酿造。

　　“妈，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我真的……真的很伤心。”

　　沈妈神色忧愁，拍着自己的胸脯。“那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让我也很伤心。”

　　沈欣急促的心跳渐渐放缓，语气也软下来。“妈，对不起。”

　　“回屋好好反省去。”沈妈说得口干舌燥。

　　在夜里，记忆格外清楚。往事排开，待细数。
　　久违的失眠又复发了。
　　今晚陪她清醒的只剩下眼泪。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不愿意了解少昀，甚至对他怀有如此偏见？

　　思绪愈想愈混乱，问题无穷无尽，答案无处可得。
　　在纷杂的想法中，她突然闪过一个冲动念头。
　　她希望少昀带她离开这里，去流浪，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无名无姓过一生。
　　她甚至也想过与父母决裂，与家里人不再往来。
　　可如果她一走，邻里乡人在背后又该怎样议论她的妈妈？

　　她没有，没有一点点勇气。
　　在她的血液里，她的基因，她的行为，从内及外无一不刻着父母的模样，这是怎样也无法否认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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