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夜雪

　　当天傍晚，程皙和刘雯雯，还有何茹换好校服，举着拍立得在教室后排拍照。

　　窗外粉紫色的夕阳，颜色愈发深。
　　拍完照程皙捂住相纸，“等下，马上就可以看了。”
　　刘雯雯趴在窗台上，“诶，皙皙，何茹，我现在真不想时间过得这么快呀。”

　　何茹：“谁不是呢，不过高考完有那么长的暑假，可就轻松了。”

　　程皙：“好了！快来看！显色还不错。”刘雯雯和何茹凑过来看这张照片。
　　刘雯雯：“哇！皙皙，你快用手机拍照发给我，我要去发朋友圈。”
　　何茹：“我也要，我也要！”

　　“咳！”陈弈在后门儿，“你们干嘛呢？”
　　程皙举起手里的拍立得，“拍照呀。”刘雯雯和何茹，对视了一眼，刘雯雯说：“皙皙，我和何茹出去买点儿吃的，等会儿回来。”

　　程皙：“我也一起去呀！”
　　刘雯雯喊道：“我给你带回来！”她们两个走了，教室里只剩下程皙和陈弈两个人。程皙回到自己座位上，把照片小心放好，“陈弈，我给你拍张照呀。”

　　“好。”陈弈走到程皙座位边上，“在哪拍？”
　　“你坐我这儿吧。”程皙起身，给他让位，“我先去开灯，有点暗。”

　　程皙开完灯，在陈弈对面找好角度，“我拍了。”陈弈的脸色冷冰冰的，身上也没穿校服，穿的是一件深灰色的牛仔外套，里边的是一件米白色的卫衣，脖子上戴了条链子，链子中间有一个方形的吊坠。

　　陈弈翘起二郎腿，黑色工装裤旁边的银色扣子，默默的吸人眼球。他手上握着自己的手机，肩膀向一侧倾斜，眼神深邃的看着程皙。

　　程皙：“好了。”教室里进来了几个同学，其中有一个男生和陈弈搭话儿，“陈弈，回来这么早？”

　　“嗯。”陈弈没回头看和他说话的男生，调整坐姿，撂下翘起来的二郎腿，手上翻转着自己的手机，“程皙，一起拍一张？”

　　程皙瞥了几眼回到教室里的几个男生，纠结了两秒后说：“好。”陈弈勾着唇角，挪了个位子，让程皙坐回到她的座位上。程皙手上快速调好举拍立得的高度，她面颊红扑扑的，按下快门。

　　“陈弈，这张好了。”程皙手里握着刚从拍立得里拿出来的照片，“等下，我用手机把它拍下来。”
　　陈弈拿起来拍立得，摆弄了两下，“不能出两张？”
　　程皙：“对，不可以。”

　　“那你记得发我。”陈弈的手按到程皙脑袋上，胡乱揉了一把，“我去买东西吃，要帮你带水和吃的吗？”
　　程皙的脸颊还在持续发烫泛红，耳朵尖儿也红红的，她低着脑袋说：“不用了。”

　　——
　　高考前一天，姜萍兰做了一桌程皙爱吃的菜。水煮鱼的香味儿，顺着门缝儿飘进程皙的房间里。

　　程皙放好三模的卷子，推开门儿，“妈！你做水煮鱼了？”
　　姜萍兰：“对呀，你明天高考，给你做鱼吃，还有你爱吃的红烧鸡块儿和凉菜。你爸还给你买核桃了，待会儿你吃几个核桃。”

　　“好，妈，我爸呢？”程皙瘫在沙发上，翻起了英语单词书。

　　姜萍兰：“你爸去帮你根伟叔叔搬家了。”
　　程皙抱住沙发抱枕，“哦，妈，我还挺紧张的。”

　　姜萍兰开了厨房的窗户，一阵穿堂风吹进屋子里，“别紧张，也别想那么多。皙皙，我们要好好发挥呀。”

　　“好！”程皙歪着身子，“妈，高考之后，我想去我姥姥那儿住两天。”
　　姜萍兰：“行，你姥姥这两天还念叨着你要高考了呢。”

　　高考结束当天下午，天空中落下来一场瓢泼大雨。程皙从学校里跑到校外，外套被淋湿了一大片。

　　姜萍兰在校门口接到程皙，姜萍兰把程皙搂进怀里，“皙皙，快走！你爸的车在前面那条街上。”

　　陈弈和刘思浩在学校前门儿的超市里出来，刚巧撞见这一幕，但程皙没看到他们俩，她走得快，很快就有雨水飞溅到她的裤腿上。刘思浩的手臂搭在陈弈的肩上，“程皙？那是她和她妈？”

　　“去吃什么？”陈弈换了个话题，他脸色黯淡，黑眸里像是有挥散不尽的阴霾。

　　刘思浩：“你家那边儿不是新开了一个火锅店儿，咱俩等会儿嘉轩一起去尝尝。”
　　陈弈甩开刘思浩的手臂，“嗯。”

　　刘思浩：“我妈这两天念叨我高考之后的事儿呢，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真不想回家。”

　　大雨滂沱，雨声掩住了周围喧嚣的一切。

　　“喂？啊，那你还来不？”刘思浩背过身子，接电话，有几个路过的女孩儿，撑着雨伞过来，凑近了看陈弈和刘思浩。

　　刘思浩：“陈弈，嘉轩说他要回家吃，咱俩绕到后边儿那条街打车走吧。”

　　过来的女孩儿里，有一个留着斜刘海儿，挡在了陈弈身前，“帅哥，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陈弈：“不了。”他礼貌的点头，刘思浩在一边儿却来劲儿了，他掏出来自己的手机，“他不加，我加呀。”

　　斜刘海儿的女孩儿，害羞的笑了笑，“好吧。”在她身后的几个女孩儿，也跟着哈哈的笑出声儿来。

　　——
　　燥热的风，温柔的吹进程皙的房间里。家里的冰箱里在运作时，会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就是这个声音叫醒了睡到中午的程皙。家里没有人，饭桌上有姜萍兰做好的饭菜。

　　“嗡嗡嗡——”
　　WW：【皙皙，出来找我玩呀。】
　　Xixi: 【好呀，你在哪儿？】
　　WW：【我就在学校附近的汉堡店，快来！】

　　汉堡店里的空调温度调的是18度，室外的温度是零上三十二度，冷热交替，程皙坐下打了两个哆嗦。程皙点了个她爱吃的虾堡。

　　刘雯雯：“皙皙，我选好备选的学校了。”
　　程皙：“哪里呀？还是北京的学校吗？”
　　刘雯雯喝了口她点的柠檬气泡水，酸得她挤眉弄眼的，“不是，还是选了上海的学校。”
　　程皙坐到刘雯雯旁边，“雯雯，抱抱。”

　　七月初，程皙填报完志愿，跑到姥姥家住。午后的暑气缠人，程皙捧着冰镇西瓜吃，电风扇对着她孜孜不倦的吹出风来。程皙反复点开和陈弈的聊天对话框，连续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Xixi：【在吗？我请你吃饭呀。】
　　Xixi：【陈弈，我报了北念大学。】
　　Xixi：【陈弈，我今天路过你小姨这儿了。】
　　Xixi：【我还欠你顿饭呢。】

　　过了一个多小时，程皙窝在沙发上睡着了。她醒过来，身上多了条毯子。程皙揉了揉眼睛，手臂支起来，“姥！你要出去买菜吗？”

　　程皙姥姥在门口儿穿鞋，“对，出去买点儿排骨，回来做给你吃。”

　　“嗡嗡嗡——”
　　not bad.：【嗯。北念很好。明天晚上请我吃饭吧。】
　　Xixi：【好，那明天见。】

　　程皙和陈弈约在新一区的奶茶店见的面，陈弈比程皙先到的。他坐在那个熟悉的位置，曲背玩手机。他上半身穿了件深灰色的短袖，后背的蝴蝶骨凸起，下半身的阔腿牛仔裤是拼接的，一半是深蓝色，一半是黑色。

　　“陈弈。”程皙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撂下手机，抬眸看她，“嗯。”

　　程皙坐到陈弈对面，“我还以为你走了。”
　　陈弈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表，“下周走。”

　　“啊？这么快！”程皙水亮的大眼睛，藏不住的情绪，她此刻的脸上有难过和失落。

　　陈弈耸了耸肩，没看程皙的脸，“嗯，等以后有机会再见面。”
　　程皙：“嗯，我请你吃前面那家烧烤吧。”她想到了，高一那年冬天，她第一次在烧烤店门口，遇见陈弈的场景。
　　陈弈：“行，好久没吃了。”程皙是跟在陈弈身后出的奶茶店，他推开门，有夏日里闷热的风，吹到他身上。程皙脑袋里乱乱的，险些撞到他背上。距离太近，让程皙在恍惚间，又闻到了他身上的雪松香。

　　晚上六点多，烧烤店里已经坐了好几桌人。店里有个服务生小哥认识陈弈，上来招呼道：“陈弈来了。”

　　陈弈单手插兜儿，“嗯，来个你们家特色的烤盘儿，要土豆片的。”

　　肉串和土豆片儿的烤盘儿是一起上来的，陈弈把土豆片烤盘儿推到程皙手边，“他们家特色，尝尝。”

　　程皙硬挤出来一个笑，“好。”土豆片又薄又脆，上面有一层红色的调料，吃进嘴里是咸辣口味的。
　　陈弈：“好吃吗？”
　　“嗯。”程皙又多夹了几片儿，装出来一副开心的样子。
　　陈弈的身子向后仰，“程皙，我周一走。”
　　烧烤店里越来越热闹，吵闹声此起彼伏的。
　　程皙提高了自己说话的音量，“你说什么？”陈弈拖动他的椅子，身子前倾，“我说我周一走。”他观察着程皙脸上表情的变化。

　　程皙垂眼，想躲开陈弈极具侵略性的眼神，“啊，那还有三天。”他们两个人都沉默了几分钟，她再抬头，竟然看到陈弈的脸上闪过了一瞬的落寞。

　　吃完烧烤，程皙和陈弈又在新一区的街上走了会儿。新一区的街灯五颜六色的，街上还有几个卖小吃的小摊儿，吵吵闹闹的，各处都充满了烟火气。

　　陈弈：“程皙，我送你回去。”
　　街灯发出来的暖光，照在陈弈身上。暖光下，他精致的五官，不再像平常那般的锐利。程皙斜睨着陈弈瘦削的侧脸，轻声说：“好。”

　　出租车停在北程中学的后门儿，程皙下车后，忍着一天没落下来的眼泪，终于决堤。她还有些话，没有跟他说。

　　夏天夜里的风吹得起劲儿，路边种的金叶榆，树叶不停颤动。程皙流着眼泪，顷刻间，茫然的意识到，她要和她高中三年的青春说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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