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破月

　　今天天气格外的好。清晨的天空湛蓝透亮，日光穿透天坑内的轻纱薄雾照在岩壁上，一条金色的矿脉在日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点点金光，好似金龙盘踞。
　　“这下可不是幻术了。”亦鸢站在石堡门口深吸一口气，抬脚大步向内城的石阶走去。难得好天气缓解了积压一夜的沉重阴影。
　　昨夜自己安慰云菡时有多冷静，半夜躺在床上的时候就有多煎熬。她能放心是假的，雨芙一个独身的小姑娘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走丢，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她仅一个晚上就脑补了几十种。天色蒙蒙亮时实在躺不住了，便起身出门寻人。
　　破晓前的低温再次让亦鸢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透骨之寒”。亦鸢刚出院门就不得已返回屋内，将公子新给的御寒斗篷穿上了。一应御寒事物全都装备好，这才出门。
　　冬衣加斗篷，虽御寒但加重身上负担，亦鸢不得不使出比平时多一倍的力气，才能施展出轻功在石堡上方来回穿梭。最终，搜索止于城主守卫森严的居住处，然后无功而返。
　　破晓之后，亦鸢全身疲惫的回到了小院。进石门前先将自己眼睫上冻出来的冰霜搓掉，又呆愣了半晌，遂发觉自己这种病急乱投医的找人方式实在是太傻了。人没找到不说，还扯到了昨天的淤伤。若是让水音见了，少不得得说她几句。
　　进入石院，院子里的众人在各自忙碌。
　　侍卫队中已有一队人换上了雪域本地的衣服，装扮得惟妙惟肖，整装待发站在院子中。
　　公子在正中间，几个从未谋面衣着奇异的人围着他。公子隔着人群远远看见了从院门口进来的亦鸢。
　　估摸自己凌乱的模样被公子看到了，他也猜出了自己为什么天没亮就跑出去了。公子隔着半个院子的距离遥遥喊道：“阿鸢你先去找人。”

　　亦鸢在步行在清晨胡和鲁内城的街道，四处观察着。已经走过好几条街道，但仍旧是一片寂静。这里和中原城镇很不一样，没有一点烟火气，别说早点摊、商铺，就连晨起洗漱、做饭的人都没有。行在石头房子中间恍若进入了无人之境，好像这里仍旧是一座尚未被人发现的荒城。
　　双手拢在口鼻上，轻哈一口气，搓了搓冻得生疼的手，继续向着目的地走去。
　　这次出门前没有再冲动，她冷静一番后决定还是先用水音的方法试着找一找。
　　水音昨夜离开前对她说过，在胡和鲁城里有一个情报灵通的组织，如果要探听情报或寻人找物，找这个组织会比求城主有效的多。
　　他们做事很低调，低调到外人完全不知这个组织的名讳，他们隐在不起眼的巷子里。专门做雪域的情报收集工作来谋生，并在雪域的各个大小城镇都遍布探子。据传他们甚至通晓一些绝密又快捷的渠道，方便在各个城镇中穿梭。
　　“不过啊这个组织比较刁钻，管他们要情报得碰运气。”昨晚水音的话犹在耳畔。
　　“什么意思？”
　　“他们所求的是钱财以外的任何东西。”
　　钱财以外的任何东西……
　　这句在亦鸢心中翻来覆去琢磨。
　　终于，她走到了一个荒草丛生的石墙前，石墙的右下角状似不经意地散落着几块石头。亦鸢向前靠近几步，随着角度的变化，石头的摆位变成了一个奇特的图案。
　　“就是这里。”再向前走两个街道，右转的第一个房子就是了。
　　要说之前还有犹豫，现在就只剩下急切。在这偌大的胡和鲁城里寻人，仅凭她一人之力绝对是痴人说梦。现在不管这个情报组织的要什么，自己都该试一试。
　　亦鸢疾走几步，终于到了一个石院前。
　　这个院子的最外围是由巨石砌成。正对着亦鸢的大门是敞开的，从外面望进去，里面幽深黑暗不辨物事。
　　迈步进门时眼睛还没适应黑暗，站在门口驻足了一阵。就这片刻功夫，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响起，说话的人像是嘴里被塞着什么东西，囫囵着的吐出了一团话来。
　　亦鸢站在原地勉强分辨出此人是用北地口音说的中原话“阁下来此，有何贵干。”于是，朝向声音来源的方向说道：“我想寻人，烦请帮忙。”
　　那声音又呜呜啦啦的响起来，这次亦鸢没分辨出他说了什么，只在那人说完后听到了他离去的脚步声。这脚步声节奏不匀，轻重也不一，亦鸢暗暗推测这人应该是腿上有疾。
　　亦鸢就这样站在门口等着，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又有人过来了。这次的脚步声和刚才不一样，一下硬物触地声，紧接着是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三种声音不停循环。
　　这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
　　随着音源越来越近，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黑暗中渐渐显现，在离亦鸢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住了。
　　“来了啊。”苍老嘶哑的声音响起，这仿佛蛇吐信子般的嘶嘶声似曾相识。亦鸢陡然一惊，这是昨天进入石堡前遇到的那个老妪的声音。那老妪在初次见面时就能把自己和雨芙的名字都喊出来。
　　“就知道你会来。亦鸢，呵呵……亦鸢。”驼背老人一步一拐杖地慢慢挪出黑暗走到亦鸢面前，费劲的抬起佝偻的脖子，眼珠上下转动着仔细打量亦鸢，好似一个商人正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末了，老妪自行笑起来：“嗯……嗯，看来是自幼修习得清正武学，筋骨强健又端正，不比那些野路子一早就弄坏了身体。甚好甚好。”
　　亦鸢没敢乱动，站在那里任凭老妪打量：“叨扰前辈了，晚辈此次登门拜访，并非有意打扰，实在是有事相求，望前辈相助。”
　　“中原人场面话还挺多。”老妪浑浊的眼中精光不减，冷笑一声，“相助？小丫头，你当我这儿是做慈善的？”
　　亦鸢闻听此言如遭雷击，无数个念头从脑中呼啸而过。那祁连琰把自己的真实性别给抖出去了？自己是女子的事已经路人皆知了吗？
　　老妪看着面露震惊的亦鸢，眼中流露出一丝自得之色，嘿嘿道：“你这一身假皮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老婆子。小丫头，既然是来求人的，就有点诚意。把这身假皮换了面具摘了再来找我吧。”说完便拄着拐杖走回黑暗的屋内。
　　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统统没了用武之地，如果这是两兵相接，那她还没亮出说辞就已经惨败下场了。
　　亦鸢手脚发木地走出石屋，在门口站立片刻。清晨的阳光照亮了大半个胡和鲁城，但身上的温度反而骤降几分，寒意顺着脊椎爬满整个后背。
　　现在的情况也不算太坏吧。
　　亦鸢延寂静的石路原路返回时心绪已然平静，她思索起这个神秘的情报组织。这个老妪既有本事知道自己的名字和真实性别，想来是有几分真本事的，让他们找人应有几分希望。
　　那现在的问题就只剩自己了。
　　看那老妪的意思，眼下自己需坦诚相见，换上女装除掉面具才能再去登门。
　　回石院寻求公子的帮助，让公子给自己找一套女装。
　　不行，亦鸢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来胡和鲁城的一行人中，只有雨芙和公子知道自己女子的身份，其他人均不知内情。院子里熟人那么多，大家出出进进的，被撞破的风险太高。况且……
　　亦鸢走了个神儿，不自觉的想到上次换女装时公子盯着自己仔细打量的眼神和那个琢磨不透的幽深表情，她腿肚子就有些发软。
　　当时的自己不懂，只觉得不好意思。现在公子心意已明，情丝萦绕缠绵入骨，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都变得别有意味起来。她再没法骗自己用纯洁的上下级思想来揣度公子的一举一动。
　　此时若让她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找公子要女装，亦鸢几乎能想象出公子会是怎样的眼神和表情……天哪，她宁可手无寸铁再战五六个刺客。
　　怎么办？
　　亦鸢斗篷下的手下意识的抚上了腰封的皮口袋，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圆形的小球。

　　雨芙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想着自己可能是生病了。
　　昨夜睡下后即便裹着棉被屋内燃着炭火，脊背上仍感觉有冷气往上窜，缩在被窝里不住打寒颤。加之腹中翻腾不止，虽不疼但也不好受。
　　清早天蒙蒙亮时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颅内眩晕不止，身上每个关节都酸痛，万般难受之下又闭着眼昏沉过去。半梦半醒间看见有人影在明亮的石窗前晃动，又感觉到有人在探她的额头，直到被人护着后颈从床上搀起来，她才堪堪从混沌中醒过神来。
　　南轼将她扶起来后，扯过滑下去的被子想将她重新裹好。
　　雨芙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左摇右晃的坐不稳，南轼稍一松手她就往下倒，折腾了一会儿才将她整个人重新裹好。
　　然后，南轼好像是松开一只手去拿什么东西，雨芙身子一歪直挺挺的向后倒去。万幸她没砸到石床上，而是掉进结实的胸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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