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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
宋之微对家没有留恋,她绕到东宫盛开凌霄花的墙头去,一等就等了好几个时辰,终于等到第二日李怀砚经过。
她并不知道,李怀砚走这条路,其实会耽误许多时间,浪费许多脚程,但李怀砚无论春夏秋冬风雨雪,都会从这里经过,都会抬头望一望。
她都快等睡着了,盛夏阳光刺目地倾洒下来时,她终于看见了远处撑伞遮阳的李怀砚。
“太子哥哥!”
她冲他招手,跟墙头上与风一起招摇的凌霄花一起。
李怀砚以为自己眼花了,他也不是第一次晃眼瞅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趴在他家墙头了。只是虽然以为是痴念,却还是忙把受伤的手给背到了后背,他同书童道:“找人把那凌霄丛修整一番,那般茂密,恐生蛇虫。”
宋之微听到了他徐徐朗朗的声音,却被内容听得糊里糊涂,怎么的这家伙不跟我招呼啊?
她噘着嘴,想摘朵花或者叶,亦或是枝条什么去丢他,方才低头,真就与一只通体青绿的小蛇大眼瞪小眼了。
“啊!!”
宋之微大叫一声,抬手就把那才冒头的小青蛇给打飞了,她也不往后倒,反倒是往前爬,直接就翻了进去。
心慌之下她以为自己必然摔个狗啃泥,也就视死如归地咬牙闭眼,却感觉到身子在下坠之势中被人接住了。
她猛然睁眼,就看见李怀砚那双犹似在漆黑夜空中璀星的眸子。
“太子哥哥……”
李怀砚看着人有些吓得呆呆的她,又看了眼那被她打落在地,显然弱势,滋溜一下逃跑了的小青蛇,不免一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之微在他怀里不安分,动如被逮到的兔子那样,却又不停往他怀里蹭,她伸出手往他脖子上揽,今日她未着轻便武装,就因为想着回来见他,手上的广袖滑了下去,无意间露出伤痕累累的皓腕。
李怀砚也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背,只是余光有一片青淤乌紫,像是在圣洁的一片雪地突兀地开出的恶灵幽花。
他侧头,宋之微也感觉到了他侧头的动作,就擦着她的胳膊,酥酥麻麻的。
遭了。她心想。
竟忘了自己习武的资质愚钝,总是磕磕绊绊身上全是伤,一心只想着打扮好看点来见他了。
她赶忙又收回手,拂下衣袖将手藏至身后,她圆圆亮亮的眼睛盯着李怀砚的额头,那伤处方才结痂。
她瘪嘴骂道:“那都是些有眼无珠的莽夫,竟不识得太子哥哥!”
她从他怀里落脚在地,未避免露出胳膊,就用手指扯着袖口很是滑稽地去捧起他的脸,她咕咕囔囔地问:“痛不痛?”
“只是皮外伤。”
“他们打落了你的冠!”宋之微见他此刻发束得极好,只是有那么一两缕因为短而落了下来,她猜想是昨夜那些没有眼力见的人打落他冠时不甚削掉的一缕。
她眼眸里蓄气,又委屈又倔强,生生要掉下眼泪来。
李怀砚抬手,她便明白对方用意,在对方的手靠近自己手腕时迅速收回,又立马擦去眼角的晶莹,露出盈盈笑意。
李怀砚自然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担忧,也不为难她,只道:“小之微近来可好?”
她没有那样小了,可他还是那样唤她。
宋之微点头,像小时候那样主动去牵他的手,她说:“太子哥哥,再带小之微去学堂念一次书吧。”
“以后就不要来了。”她又说。
……
何靡持起笔,这是当初李怀砚送给宋之微的那支,准确来讲,应该是宋之淞赠予李怀砚,而因为宋之微抓周抓到这支笔,他便又割舍赠予了她。
可是如今这笔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笔在她手中转动,笔杆是紫光檀木,雕着寒石岁菊,笔毛上还有墨色——这是之前宋之微写过的,她没洗干净就收起来了。
后来,宋之微与李怀砚诀别,她把笔丢到了地上。
宋伊水因病去世,宋家为控制朝廷,也不让宋之微去驻守边境了,他们是真吃人不吐骨头,竟让才及笄的她顶替自己的姑姑,嫁给自己的姑父,成为新后。
“太后娘娘可还记得?”
何靡回头,就见李怀砚站在不远处,她有些局促,道:“这是我三哥的笔。”
他看着他,神情落寞,道:“是啊,太后娘娘,这是镇北将军的笔。”
何靡的手收了收,心想这样讲是不是有些伤了他的心。
可对方似乎只是落寞了那么一瞬,便主动迈近了一步,李怀砚又道:“可这笔,当初由镇北将军赠予在下,又由在下赠予太后娘娘……”
“……小之微误入歧途,又抛弃丢却,兜兜转转被在下拾到,可是否还属于在下呢?”
“之微心狠,可又是否还属于怀砚呢?”
何靡心一怔。
她真喜欢极了李怀砚的人设。
发乎情,止乎礼,不妄自菲薄,不好高骛远,对爱人真诚,誓死天涯地相信对方,又怀揣着那一点看似妄想却也足够了的把握竭力探问。
何靡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
宫墙内,殿羽中。
水气氤氲,温热适中。楚九呈抬手试了试水温,边走边解衣带至落地铜镜前。
他图方便,连同外袍与里衣一道脱下,身形具显,线条如山涧沟壑流畅。他人高大,肌肉虬结却不夸张,给人一种极致的美感又散着强烈的坚毅之气。
只是,铜镜内,围着他锁骨上脖颈一圈,有“缝补”的痕迹。像是用铁丝穿进刺出的,与其说是“缝补”,不如说是“拼接”更为恰当。
他转过了身,在铜镜中照了照自己的背,神情漠然,纵使是从后颈那拼接处起沿着脊椎往下一样是用类似铁丝的东西缝合起来的,看来十分吊诡又显得猎奇恐怖。
脑海里闪过一些如同天地寂灭,百鬼亡命时哭嚎的画面以及喊叫声。楚九呈迅速移开眼,在褪下的衣物中捻起那片白梅瓣。
心骂自己脑子卡屎了,当时为什么要把梅枝插发上,丢了不他妈的省事?
他捻磨着已经熟蔫的白梅瓣,不知是想通了觉得无妨,还是腹诽自己傻逼行为的无奈,竟笑了笑,随后将那瓣白梅丢到浮满花瓣的浴桶里去了。
他道:“我洗澡你们也要看?”
他倒是赤|条条,但也毫不扭捏羞涩,他手撑着浴桶,道:“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但我想该给人机会的,自然不该剥夺人家的权利。”
几团灰雾嗡嗡了一阵,才派出代表来道:“你对她的执念还挺深。”
“你们不深吗?”楚九呈口唇内舌尖玩弄着牙,至始至终没有回头,“你们是因爱生恨。”
“那你倒是善良。我们都是恶灵。”
楚九呈哈哈笑了几声:“善良倒不至于,不然我不会几次三番把她推出去。”
“你别做得太过,她对你也没见得手下留情过,下次选世界,不如让她经历一下你的人生。”灰雾几团笑起来,“让她也感受一下剥皮抽筋,削骨淬体的滋味。”
他们说着便开始商议,认为此计甚妙。
楚九呈沉默了好一阵,才道:“李怀砚是她很是用心创造的角色,与她自己现实理想挂钩,必然感情不同,爱上轻而易举,你们恐怕要失望了。”
“你呀你……”灰雾并不认可楚九呈,认为他是在自欺欺人,口吻讥谑又带怜悯,“还真是冥顽不化啊。”
“滚出去吧,我要沐浴更衣了。”
灰雾叨叨骂了他两句,道:“那你得快点,柳三妹醒了。”
……
柳渃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在那虚无的漩涡中,自己被二姐抛下了。
梦魇缠绕着她,如同利剑化为柔韧的丝带,捆缚着她浑身,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她惊叫着,从榻上翻了下去。
摔醒了。
她大口喘着气,庆幸只是一个梦。
清醒后脑海中是最后一刻被“柳湄”带走的画面,心又不免窃喜。
只要跟着二姐姐,只要不是一个人,她就不会孤单,不会想念。
她脸蛋上浮着笑容,想着既然都结束了,她们就再也不会那样痛苦了,天下之大,一隅一角,总有她们的容身之所。
她们可以去浪迹天涯,也可以寻一处安家,桃李桑麻。
可是……二姐呢?
她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几日,只觉浑身无力,但尽力撑着地支起半边身子,打量着布置陈设精美却略带着几丝压抑的周遭。
她看见纱窗上投映的高大影子在移动。有人从外廊走了过来,推开了门。
她唤了一声“楚哥哥”,又问:“这是什么地方?”
楚九呈边靠近她边抬手扎发,本也未擦得多干爽,但一路过来倒是被廊风吹得舒服了。依旧是利索简单地在后脑绾了个小鬏,然后把人从地上抱了起来,强硬地又给放回榻上了。
“楚哥哥,我二姐呢?”她想下榻,却被楚九呈用严厉的目光喝止住。
他倒水来塞到她手上,说:“她有事儿。”
“何事?”
楚九呈勾着薄唇,也不是真笑,就那样冷冷地说:“你自己二姐你不清楚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如何知道是何事儿?”
说完就往桌边去,他听见柳渃又问:“那苏野宁,死了吗?”
楚九呈自己给自己也倒了杯水,简洁了然地说:“死了。”
柳渃垂眸,不知是何心态,她喝了口水,漂亮的眼珠子顾着四周,问:“这是何处?”
他道:“你二姐的新家。”
“既然你醒了,我就不在这守了,我还有事。”楚九呈觉得也算是有了交代,欲开溜前还不忘摆款儿嘱咐她,“哦对,别瞎跑,免得你二姐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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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看来这个人也有点小秘密在身上的×-×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