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往事

　　很久很久以前爷爷还在的时候倒是有不少人来拜年；后来爷爷奶奶去世了，移民澳洲的叔叔两三年也不见一面；我爸似乎与姑妈不是特别亲近，关于她的记忆非常模糊；我妈娘家那边也是一言难尽；而我们不回流川过年，在哪都是冷冷清清。
　　忽闻楼下传来阵阵谈话声，我心中不免好奇，不知是什么人会跑来我家拜年。
　　我爸妈不叫是肯定不会亲自喊我去见客人的，得看自觉，见还是不见，随便。反正迫不得已才出现在客人面前，失礼的是自己。
　　权衡之下，我决定还是有必要出现的。在下楼前确定一下，我此时的装扮是否适合见客，我试着轻走几步，发现不需要拐杖也可以走上几步，忍一时也不是什么问题。以免拄着拐杖来来去去，会被人问东问西。
　　一切准备就绪后，放好拐杖，我面带笑容，闲然自若地从一楼楼梯转角走出来。来人为一男一女，在客厅正与我爸妈品茶，目测基本可以确定，我不认识他们。一位是君子端方，温良如玉，另一位端庄淡雅，清煦温和。可是我看着他们怎么就觉得有点眼熟呢？不过非富即贵的人大多都是这样。我没有多想，只觉得打完招呼就能走，谁能想到后面的事呢？
　　缓缓走到他们面前，摆出标准的笑容，微微点头，用着不过于疏远不过于亲近的语气说：“叔叔，阿姨好。”
　　“这位是你爸的大学舍友，凌叔叔。这位是他的夫人。”我妈向我一一介绍道，示意让我坐下，同时递了杯茶给我。
　　“是苏敏吧，都长这么大了。”那位阿姨放下茶杯，微笑着说，“那你跟凌云可能会有共同话题，也不用无聊地坐着听我们讲。”
　　凌云！？同姓同名？同人就免了吧。这样的父母，那样的儿子，不搭调。想到这，我放下心来，悠悠地喝了口茶。
　　“凌云，你快点给我进来。”阿姨朝外面大喊了一句，活像平常妇人。忽而回过头来，又是那位款款温柔的阿姨，微笑致歉道，“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这孩子，不靠吼，他都不知道要进来问好。”
　　刚进门，凌云慵懒地伸了个腰，眼睛也不知看向何方，随便打发地说：“叔叔阿姨好。”
　　见到他的本人，我忽而感到有一道雷电劈到我的头顶。要不是碍于面子，我怕我当时会震惊得把嘴里的茶给喷出来。果然上天就是要与我作对，越不想他出现的人，越是要出现。
　　“凌云。”他爸也开口了，语气虽然平和，但依然能感受到其中的警示，“注意言行举止。”
　　此时他才悻悻然地正视我们，眼神落在我身上时，我泰然自若地向他点了点头，而他却是浮夸地往后退了一大步，拍着胸口，长吁一气说：“吓死我了。”
　　“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怎么一句话就把你吓死了？”阿姨茗了一口茶，平缓地说。可言外之意却是对他的表现十分的不满意，在外人面前丑事做尽，恶劣得花样百出。
　　“都是孩子，不必过于严厉。”我爸徐徐地给他们添上茶水，再沏一壶新茶。
　　眼见话题渐渐偏离正轨，于是我妈顺着话题抛出一个大家都感兴趣的问题，将谈话拉回正轨：“凌云也是在流川念书吧？敏敏也是，在读高二。”
　　“也是高二，在1班。”
　　“那可巧了，敏敏也在1班。”
　　“你们认识吗？”停顿0.3秒，我妈和阿姨异口同声的问道。虽然神色没有过多的变化，但看着出来他们确实没有料到竟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而我也是颇为震惊，想到不想便问道：“你不是6班的吗？怎么变成1班了？”
　　“不好意思了，我现在已经是1班的了。”尽管没有直接表达原意，但是他的语气里尽是洋洋得意，我看他是眉飞色舞，飘飘欲仙了。
　　之前就知道他一直想来火箭班，想来火箭班的原因也很简单，不必多想我也知道。于是我便向他道喜：“恭喜了，终于摆脱了师太的魔爪。”
　　“师太？你又惹上什么大麻烦？”阿姨听了我们的对话，一头雾水，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但听也能听出来，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6班的班主任。”凌云抢先一步说，避免他妈妈产生误会。
　　同时，借着这个时机，凌云向我们展示灭绝师太的光辉事迹：“你们都不知道，那个灭绝师太简直就是丧尽天良，无恶不作，放眼整个流川，她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震天下，见到她都要避让三舍。
　　“有一次语文老师请假，她还抢占别人的课，上的还不是她的化学课，是上人家的语文课。她上的语文课一言难尽，一上来只让我们背20分钟《岳阳楼记》，然后一个一个地拎起来随机选一个段落抽背，苦苦折磨我们25分钟，背不出来的，呵呵……
　　“还有呀，周末的自习，她也要抢来上化学课，那一嗓子，整栋教学楼都能听见，下课的时候，我还听到她以前的学生抱怨，听到她的声音，他们的腿都在发抖。
　　“6班的鼠标都被她砸坏了好几个了，其他老师要用多媒体的时候，问我们鼠标怎么坏的，见我们不敢吭声，都已经心领神会。
　　“我们的生物老师，刚毕业的，一回，想要跟我们班交代几件事的，可没料到师太在拖堂，像是见鬼一样，匆匆落跑了，哈哈哈。”
　　说了长长一串，凌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当准备继续再说的时候，发现几位家长一脸的狐疑，满脸的不相信。为了印证他说的都是实话，将我也拉下水：“不信，问苏敏。”
　　为什么要问我？！虽然小然和若琪经常向我吐苦水，但是奇葩的事情多了，我也记不住，凌云所说确实挺像师太的风格。可我未知全貌不能表态，只是微微一笑，然后继续喝茶。
　　“恶人自有恶人磨，看来你遇到克星了。”阿姨一点也不担心，如沐春风，似乎还是挺开心的，“你之前怎么没有跟我们说过？”
　　凌云摆摆手，还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时机不对，不想说。”
　　一个不认识的阿姨在旁边站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时机，便插了句话，说：“饭已经做好端桌上，可以吃饭了。”
　　“好的，谢谢你。”闻言，我妈浅浅一笑，便领着那位阿姨往外走，“送你出去吧。”
　　不用猜，请来做饭的。前些天不是在外面吃，就是找人来做，说实话我家任何一个人亲自下厨，都是糟蹋食物。
　　“请吧。”我爸站起来，朝餐厅方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爸，你看人家，我们也不会做饭，自己做也不好吃，倒不如学学。”凌云低声在他爸身旁说，碰一碰他妈妈，眨了一下眼睛，“对吧。我们不要像某人，迂腐。”
　　“倒也是，前些天我在超市买清洁用品的时候，听到一个小女生说她家就是请家政公司的人搞卫生的。”阿姨手托着下巴，想了想，不禁有些许羡慕，“现在的人太会享受了。”
　　虽然他们都是低声谈话，但走在最后的我却是全都听见了，可阿姨说的那个人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是我……
　　记得前些天，我和薛颖然逛超市的时候，她问我我家的卫生搞得怎么样了。我的原话好像就是我不搞卫生，请人来搞就好了。话语一落，薛颖然自然是十分的羡慕。
　　忘了脚下有伤，本是极为平常的站立动作，一站却又站不稳，坐回去了，脚踝又是阵阵刺痛。我妈送客回来后，毫不违和，自然流畅地扶我走入餐厅，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不出有任何端倪不妥。
　　可惜偏偏凌云这个死心眼，非要弄清这些不该注意的小细节：“苏敏，你怎么要人扶着，莫非你摔断腿了？”
　　要不是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上，我早就赏他一个大白眼，这人就不能把注意力放在饭菜上吗？非要看我作什么？
　　“凌云，怎么说话的。”他爸语气依旧还是平淡，但总有一种压迫人心的力量，“同学间也不能乱讲。”
　　“知道了。”不知是不是场合原因，凌云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恹恹地回答，然后异常顺从地对我说，“对不起。”
　　“没事，没事。”我妈代我接受了凌云的道歉，顺便解释了我为什么落了个如此下场，“敏敏她这个是不小心把脚给崴了，并无大碍，休息几天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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