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野

　　作为中国四大传统节日之一，中秋节在男女老少心目中有一个具象——月亮。
　　据说此夜月亮最大最圆最亮。

　　年承旭坐在窗外的木质横台上望着夜空，一直在等那些透着光的乌云飘散。

　　月圆饼也圆，中秋节与家人分吃月饼，是以家人团圆的寓意。可是苏启明不会做月饼，现在正在方圆几里地的几个邻居家进行“社交走访”。
　　以此，苏启明就能得到香喷喷的手工月饼，带回来给年承旭吃，像极了为家里嗷嗷待哺的弟弟奔波劳苦的大哥。

　　苏启明跑回来时还提着一个瓷壶，将东西胡乱放在一边，先从胳肢窝捞起年承旭抱进屋里：“晚上凉，进去吧。”

　　年承旭在沙发前盘腿坐下，不多时苏启明就端来矮脚木桌放在他面前，上面摆放着方才在厨房切好的月饼，还有瓷壶和一个小杯子。

　　“这是桂花酒，”苏启明说着，拿起瓷壶往小杯子倒，“我在回来之前就喝了米叔给我倒的一小碗，挺好喝的，但是这会儿脑袋晕乎乎的，我再少喝点，你不能喝。”

　　年承旭望着苏启明，眨巴眨巴眼睛。
　　苏启明逃避视线，拿起一块月饼递到年承旭手里，“吃吧吃吧。”

　　年承旭的视线从望变成了盯。
　　“……”
　　苏启明强装没看见。

　　吃着喝着，苏启明有些上头，直接拿起瓷壶干，还起身走到窗外的木台上举壶望月，对着乌云包裹的月亮夸赞道：“这月亮真圆真大啊！”

　　就这样，十五岁的少年人用一壶桂花酒把自己喝飘了。

　　看着苏启明歪歪扭扭地躺倒在沙发边，年承旭眨了眨眼睛，回头盯了瓷壶两秒，然后拿起来凑到嘴边舔了舔。

　　好像什么味道也没有。
　　苏启明可能喝得太干净了。
　　年承旭抿了抿舌尖，又捧着瓷壶仰起头往嘴里倒，果然一滴未落。

　　年承旭静止了一会儿，把瓷壶墩回矮脚木桌上，起身去窗外的木台坐着继续望月亮。

　　直到深夜，那连绵不断的乌云终于飘开，月亮温柔地发着光。
　　年承旭牢牢地盯着月亮，半晌都没能拥有什么情绪感受，索性跳过这一步骤，连忙起身去屋里叫苏启明看月亮。

　　“唔……嗯……”
　　苏启明比起当年被一杯白酒干翻，如今一壶桂花酒下肚，年承旭抓着他摇是能被叫醒来的。

　　“看月……亮。”年承旭趴在苏启明脸上，狐狸眼亮晶晶地说道。

　　苏启明迷迷瞪瞪地爬起来，跟着年承旭走到窗外的木台上，然后抬头一看——

　　“我操，”苏启明被自己吓清醒了不少，“怎么这么多月亮啊？”

　　年承旭不知道苏启明在说什么，回头又看了看月亮，还是只有一轮挂在天上。

　　夜里的秋风一吹，年承旭打出个喷嚏，苏启明当即又清醒了一些，三下五除二地抱起年承旭往屋里进，皱眉道：“你看看！你感冒了！现在这儿坐着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拿药。”
　　年承旭望着苏启明，点了点头。

　　吃完药躺在床上，年承旭被苏启明一下下轻拍着哄睡。
　　年承旭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上去没有一点儿睡意，精神极了，苏启明就又皱起眉道：“你干嘛睁着眼睛，睡觉。”

　　年承旭侧过脸望着苏启明，还伸出手比划，道：“月亮……真圆……真大……啊。”

　　就像是在学苏启明之前夸赞月亮时那样说话，可是年承旭却做不到将语气也完整得学下来，再加上说话磕巴，整句话听下来让人心里莫名难受。

　　苏启明抿住双唇，又张开，语气跟着舒展开来不再皱着的眉轻缓了许多：“嗯，月亮真圆真大啊，闭上眼睛睡觉吧。”
　　这次年承旭很乖，用力地点了点头就闭上眼睛。

　　第二天苏启明到了学校就开始拿出美术本画月亮，可是左画右画没一个长得像月亮的，他本想画个又圆又大的月亮送给年承旭的，直到放学都没画出满意的来。

　　骑车捎年承旭回到家，照顾着年承旭吃完饭，苏启明就又开始画月亮，可又想当个惊喜，不想提前让年承旭看到，也不好意思让年承旭看到那些他不满意的月亮，只能借口上山砍柴，趴在山脚的大石头上画月亮。

　　最后眼看再画就天黑了，苏启明只能在美术本里选出一张他最满意的月亮，然后把纸脚小小地折起当作标记，把美术本别在裤腰上去砍柴。

　　年承旭洗完作业，苏启明还没回来，于是和往常一样，从抽屉里取出自己的美术本画画。

　　想起昨晚吃的月饼，年承旭就先画了一个月饼。
　　然后想起昨晚没喝到的桂花酒，年承旭静止了几秒，写下“桂花酒”三个字，然后换红色的水彩笔在上面大大地打了个叉。
　　尽管没有丝毫的情绪表露，但还是让人觉得他气呼呼的。

　　想起今天在学校的时候陈争给的好几袋塑装的月饼，年承旭丢下红色的水彩笔，从书包里掏出那些月饼——
　　他一个都没吃，全都带了回来。
　　想要全部给苏启明吃。

　　将月饼一个一个地摆在桌上，年承旭从左到右看了一遍，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这种摆放方式，又似乎很满意有这么多的月饼可以给苏启明吃。

　　年承旭拿起水彩笔，又开始画这些月饼。
　　想要画下来，等苏启明吃的时候，看苏启明最喜欢吃哪个，然后喜欢吃哪个，最后喜欢吃哪个，然后在画的这些月饼下面标记数字“1”“2”“3”……

　　直到天快黑了，苏启明才扛着一截原木回到家，年承旭听见动静就起身跑出去。

　　苏启明脸有些红地清了清嗓子，把原木扔在地上，从裤腰取出美术本，按照折脚标记翻开递给年承旭，像个酷哥似的说道：
　　“给，这是我送你的月亮。”

　　年承旭抬头望着苏启明，眨了眨眼睛，一下转身往屋里跑。

　　苏启明愣愣地眨眼，然后心跳咚地一下——年承旭该不会是嫌他画得丑吧？
　　也对，毕竟这是从一整本美术本里挑出的最满意个一个月亮，说白了连他自己也不满意。
　　可是，心情怎么这样……
　　闷闷的，好难过。

　　就在这时，年承旭又跑了出来，手里的美术本变成了一堆塑装月饼，头发跑得乱糟糟的，脸也跑得有些红，但眼睛亮极了，只不过说话还是那般磕巴：
　　“给，这是……我送你……的……月饼。”

《少年的狂》
何彦松x年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