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掷地仍有声

　　许离，你应当知道，我们是亲表兄弟关系。”沈庭喝了一口奶茶，“我对你只有弟弟对兄长的感情，并无他意，谢谢你的喜欢，但请收回。”
　　许离抓住了他的手，摁在胸口，沈庭猛地抽出手。
　　“阿庭，如果宋川没有出现，你会选择我，对吗？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屋里的一切都按着沈庭喜欢的位置摆，光透过树隙照在地板上，沈庭又喝了一口奶茶，语气冰凉：“许离，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让你旧情复燃的，而是和你彻底断了这根与我和宋川无任何关系的感情线。我对你压根没有喜欢这一类的情感，我们是表兄弟，不可能是恋人。”
　　许离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抱住了沈庭：“可是，哥哥爱你。”
　　沈庭挣脱不出来，被许离死死抱住：“对不起，许离，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许离抱的更紧了，他语气乖巧，抱紧了他生命中那一根最后的稻草，“别动，别怕。我不会做什么的，就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因为哥哥爱你。
　　“宋川有事要跟你说。”沈庭理了理衣襟，向许离露出了脖颈那一片的红痕，“以后，我们别再见面了。”说罢，沈庭关上门离去，宋川进来了。
　　许离见宋川进来了，便收回了那副温柔的神情，那一脸的冰冷跃进宋川眼里。
　　许离给宋川倒了杯水：“好久不见啊，宋川。”
　　“不用，我不喝手下败将的水。”宋川坐在沙发上。长腿蹬起，他又起身站在许离旁边，“确实是好久不见了。不过，我倒是希望永远不见。”
　　许离把水倒进鱼缸里：“行吧，不喝就不喝，那我也不装了。实话实说吧，你和沈庭不合适。”
　　宋川刀刃似的目光划过许离英俊温和的脸：“合适。和你有关系？”
　　“你想想，如果你没出现，现在和他在一起的会是我。”许高唇角向上勾起，宋川，你只是个意外，知道吗？”
　　宋川淡定否决：“你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我出现在他身边是必然事件，我不是意外，而你和他在一起是不可能事件。如果你让他在我和你之间选一个，这在你看来是一道只有两个选项的选择题，而在我们看来只有一个选项。”
　　许离还想说什么，沈庭打开门进来了，阳光披在他身上，像是在发着光。
　　“宋川，下来吃饭了。”沈庭拉着宋川，亲了对方一口。
　　“表哥。”沈庭没看许离，只是在下去前随意地说，“吃饭吧。”说罢，沈庭拉着宋川下了楼，门也关上了。
　　许离怔了一会儿，随后也下了楼。

　　“好多都是你喜欢吃的。”宋川一直在往沈庭的碗里夹菜，沈庭温柔的笑着，“阿庭，多吃点，这个香肠是我弄的，吃点。”
　　沈庭给他夹了一只鸡腿：“你也吃。”
　　许离看的很不是滋味，吃了一点点后便匆匆上楼了。
　　沈静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仍故意问爷爷：“爷爷，表哥怎么了啊？”
　　爷爷明白许离肯定是和宋川跟沈庭产生矛盾了，但在这时也只能揣糊涂：“他说他不太饿，有点困，昨天晚才到咱这儿的嘛，累着了吧。”爷爷和蔼的笑着，“没事，都先吃吧，我吃好了，去睡觉喽。”
　　“好。”沈庭闷头吃了起来，宋川又给他夹了几口菜。
　　饭后,沈庭躺在宋川怀里，呼吸均匀。宋川关掉手机,吻了沈庭的额头，沈庭被他吻醒，又往他的怀里拱了拱，像只黏人的小狗。
　　“宋川，我们晚上就回去，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沈庭看着他，蹭了蹭他的脖颈，“我想晚上去街上吃小吃……”
　　“好。”宋川回道，眼里装的全是沈庭，“我们傍晚走，先去街上逛逛吃好了再回家，好不好？顺便再买点菜，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OK啊。怎么感觉你好宠我。”
　　“我不宠老婆宠谁?”
　　“也是,哈哈哈哈……”
　　“宋川，我怎么还没过十七岁生日……”沈庭红了耳尖，“要忍不住了吧？宋川……”
　　“其实，也还行。”宋川眼含笑意，“阿庭，你怎么比我还急……你太诱人了，对我露后颈，蹭我，接吻的时候喘不过气，还咬我，和我一起洗澡。我要是不想那个，是不可能的……“宋川声音放低，“阿庭，你就逃不掉了。
　　沈庭笑了起来：“嗯……我等着。”
　　宋川在他耳边道:“22厘米,能受住吗?阿庭?”
　　沈庭红了脸，轻声道：“或许……吧。”
　　宋川的下巴贴紧沈庭的额头，他也困了，把对方楼紧，轻声哄道：“乖乖，睡吧。”
　　沈庭合上了眸子，在宋川的怀抱里很快就入了梦乡。
　　在梦中，主人公只有他和许离。
　　那时他不过五岁，天天跟在表哥屁股后面，亲戚们都说他是许离的小跟屁虫。许离刚开始不喜欢自己这样，用手在自己身前扑拉着，想让自己离他远点。可自己依旧不依不挠，拉着许离的手，在对方身边停留不去。
　　后来，家里有事，自己只和对方相处了三天后便离开了。再见面时，便又过了两个春秋。
　　那天是过年，所有人都欢聚一堂，吃饺子，吃汤圆，喝酵子茶。沈庭不喜欢过节，特别是过年，因为他不想看见沈报业和许莉莉。他也不喜欢吃饺子和汤圆，因为沈报业和许莉莉在过年时会回来，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是这个所谓的“家”的阴暗面与腐朽。
　　许离刚吃完汤圆，拿了根淀粉肠给沈庭。沈庭有点茫然，接过淀粉肠后看着许离，隔着空中纷飞的雪花，许离的目光扫过他，移至墙边的小雪人。
　　沈庭低声说了句“谢谢”，而后大口大口地把淀粉肠吃完了。许离没回话，只是在他吃完后又拿了一个烤红薯给他，两人坐在同一个屋檐下，看着同一片雪景。
　　许离在沈庭家里呆了两天，后来一直断断续续地来往。小时候两人相处的久，大了之后相见时亲昵的像是亲兄弟。
　　十四岁那年过年，除夕夜两人在家门口放烟花，仙女棒被沈庭抓在手里，许离掏出打火机将它点燃。
　　燃起的火光掠进两人眼底，沈庭一边笑着叫他，一边用两根仙女棒在夜空下画着爱心。
　　“哥，哥！快看！好看吧！给你的小爱心！”
　　“哈哈哈哈，好看。”
　　许离给他拿了一根朝天棒，沈庭好看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
　　沈庭举起它，有点焦急地道：“哥！我不会放这个！我看他们放的好吓人……”
　　许离温柔的笑着，他点燃了朝天棒，站在沈庭身后，手掌覆上沈庭的手背，像是在抱着沈庭。等烟火冲上夜空点亮黑夜时，沈庭笑了起来，许离也笑了。
　　许离吻了沈庭飘起来的发丝，沈庭的耳尖红了。
　　那天晚上，沈庭躺在床上，玩累了，就快睡着了。
　　许离熄了灯，临走前在沈庭的额头上落下一吻，道：“暑假见，阿庭。”
　　许离离去之后，沈庭睁开眼睛，冰凉的手指轻轻触碰过许离留下的吻。
　　要说自己真的没喜欢过他，那是不可能的。
　　许离不敢对自己说“我喜欢你”，他怕伤害到自己，便对自己说“我不喜欢带有血缘的爱情”，以打消自己对他的顾虑。
　　如果当初许离向自己表白了，可能以后真的就没家川什么事了。
　　可惜了，造化弄人，一个太小心，一个太胆小。
　　在14岁以后,沈庭的生活又跌入了无尽深渊之中。整个世界都是黑色的,他看不见路，只得在黑暗中用手探路。手掌覆过之地皆是没有温度的水泥地和松软的泥土，直到宋川握住了他的手，为他打开了深锁自己的心门，那一抹阳光才得以照进来，驱散身后可怖的黑暗。
　　所以，他选择了宋川。
　　因为对方能给自己想要的爱，而自己也想爱对方。
　　这次，沈庭正巧在宋川刚睁眼时醒了，宋川吻了他的额头，起来后两人打车走了。
　　沈庭坐在车上，向三人告别。
　　许离的目光依旧是这么温柔，沈庭错开了两人对视的目光。
　　那些尘封的记忆在梦里复苏，沈庭知道自己对许离没感觉了。
　　唯一的感觉，便是表兄弟的亲情，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淀粉肠在油板上躺着，发出“滋滋”的油响声。沈庭咽了口口水，对煎肠阿姨说:“阿姨，来五根淀粉肠,三根辣的，其他的不要辣。”
　　“……”宋川扫码付钱，见沈庭边吃边往前继续走，也只能快步跟上。
　　沈庭在一个烤鸡腿摊前停下了，鸡腿在架子上被烤的皮红漫香，香气窜进两人的鼻腔。沈庭回头看宋川，双眸投射出来的目光可怜巴巴的。宋川拎着那几根淀粉肠,拿出手机准备扫码。
　　“老板，要四个，那种小一点儿的……”
　　沈庭又拉着宋川进了面馆，找了个位子坐下了。
　　沈庭小声说：“俺作为一个纯纯正正的阜阳人,but俺真的不喜欢格拉条,咱们吃热干面吧，或者试试土豆粉？你觉得呢……那我一个人吃两种？”
　　宋川无语了一下子，而后道：“不中。都吃一种，你吃什么我吃什么。”他刮了一下沈庭的鼻梁，“小吃货。”
　　沈庭撅着小嘴，要了两碗热干面：“肠给我，我先替你尝一下。”
　　宋川拿出一根给他，沈庭大口大地咬了起来，边吃边道：“哎，宋川，前面有个奶奶，做烧饼馍的，特别好吃，马上去外面买几个呗……跟你说，她做的烧饼馍夹淀粉肠巨无霸好吃！”
　　“好好好，吃，买。”宋川回道，语气像在哄小孩，“吃完再出去买。沈庭，你非要把肚子吃的受不了了，是吧？”
　　沈庭见热干面上来了，急忙去接，递给宋川一双筷子，闻言温柔的笑着，边撕开鸡腿的肉，边回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没事，来，吃饭。”
　　宋川轻皱着眉，拿起筷子吃饭。
　　沈庭把撕好的鸡腿肉给宋川：“宋川，特地撕给你吃的，吃一块吧。”
　　宋川夹了两块，把剩下的都给了沈庭：“你吃，你喜欢吃这个，就多吃一点。”
　　夏意迫近的长街里，人群消匿之处有一个卖烧饼馍的小摊子，摊主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
　　沈庭拉着宋川，在奶奶面前驻足。
　　夜色已深了，路灯也亮起了。
　　现在还不是小吃街最热闹的时候，不过所有前来占位摆摊的摊主都知道，不过多久便会迎来一波又一波的顾客。像是归家的候鸟，衔来为别人维持生计的筑巢枝。
　　“奶奶，要四个烧饼馍，夹淀粉肠！”沈庭笑得温柔，和宋川手拉手。
　　老奶奶见有顾客来了，脸上的皱纹缩在一起，她立马和起面来：“好嘞。小伙子，你们先在旁边等一下啊，我现在给你们做。”
　　“好。”宋川问好价钱，随后扫码付了款。
　　沈庭站在老奶奶旁边，一边看她做烧饼馍，一边问道：“哎？奶奶，上次和您一起来的那个爷爷呢？今天怎么没有看见他啊？”
　　老奶奶闻言明显地愣了一下，叹了口气后继续烤着淀粉肠，声音像是树上落下的枯叶：“他……上个月走了。本来想着这个月一起去吃好的来着，可惜他没能撑住，先走了……”老奶奶神情惋惜，眸子里隐隐约约闪着泪光。
　　宋川闻言也叹了口气，道：“节哀顺变。”
　　沈庭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道：“奶奶，对不起啊……”
　　“没事，别说对不起，你不知道嘛。”老奶奶回道，“本来，是想和他一起买杯奶茶喝呢，年轻人都喜欢喝，家里的小孩也喜欢。说奶茶又甜又好喝，唉。”老奶奶叹了口气，“肺癌晚期，没办法救了。”
　　沈庭一听是肺癌晚期，受了刺激，往后退了几步，正巧撞进了宋川的怀里。
　　“宋川，我们去给奶奶买奶茶吧。”沈庭低下了头，轻声道。
　　宋川拉住他的手，往奶茶店走去，回头对老奶奶说：“奶奶，我们先去买别的东西了，待会儿再回来。”
　　老奶奶应了声，随后两人才走。
　　待两人回来时，宋川和沈庭的手里提着奶茶。沈庭把两杯奶茶放在摊子上，老奶奶有点吃惊，手上给他俩打包的烧饼馍被沈庭接过。
　　老奶奶推辞道：“不能要这奶茶，真不能要，你们喝吧。”
　　“奶奶，我们想用奶茶跟你换两根淀粉肠，加辣的，好吗？”沈庭的眸子里闪着星光，老奶奶吸了吸鼻子，边说谢谢边给他夹了几根肠。
　　“宋川，我觉得……没什么，心里有点难受。”沈庭低着头，边吃边道。
　　“我知道你为什么难过，”宋川在灯光昏暗处吻了他的额头，“因为奶奶，是吗？她也是得了肺癌去世的。”
　　沈庭抹了一把脸，声音闷闷的：“嗯。”
　　“人总有俟河之清之时，也有千岁鹤归之情，古人丧偶会孤鸾舞镜，而现在也会有人星离雨散，离别乃是人之常情，古今常事。”宋川道，声音透过层层树叶，穿透长街，“幸好，人是人，有自己的意识，有丰富的情感，可惜了，人只能是人。”
　　沈庭点了点头，宋川的一席话让他想起了《小王子》中的一段话。
　　“《小王子》说，想要和别人制造羁绊就要承受掉眼泪的风险。我们不怕掉眼泪，但是，要值得。”
　　宋川握索了他的手，回道：“嗯，要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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