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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杳杳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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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瞎子也想当王妃》(2)


      王爷去边关打仗,两月未归。

      槐实一日一日的等,等王爷的马车从街头声势浩大的回来。

      王爷是皇帝的儿子里最勤恳的一个,槐实不止一次听过老百姓说,镇南王是个真为民造福的好王爷。

      他上过最多的战场,领过最多的功,也受过最多的伤。听人说王爷也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王爷若是做了皇帝,就一定不能像现在这样不娶妻不纳妾了。

      王爷会娶个怎样的妻子呢?到那时候,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呢?

      槐实托着脸漫无边际地想。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想念王爷,只是连续做了好几天的梦,梦里都是王爷和他在他房里肌肤相亲的画面,只可惜他看不到王爷的脸,醒来也是愈发浓烈的空寂。

      又过了几日,仆役匆匆跑过来,说王爷回来了,现在人在花厅。

      槐实忘了王爷嘱咐过,自己不能随意出入会客的花厅,一听完仆役说完,就起身摸着墙壁脚步飞快地赶了过去,却不想,花厅里真有客人。

      槐实走到门口,就听到有陌生的声音和王爷的声音一同响起,他连忙转身,但不想肩角磕在门框上,发出闷响,一下子引起了花厅里两人的注意。

      “诶哟,这是——”一个略带轻浮的声音,尾音上挑,还拖得长长的,和王爷完全两个样子。

      槐实不知自己该走还是该留,他在等王爷发话。可王爷没有替他解围。

      他想起王爷之前说的,他不是王府的下人,也不是王爷的禁脔,那他是什么,估计王爷自己都不知道,也说不清楚。

      王爷只说:“我府里的人,槐实过来,见过何大人。”

      槐实有些紧张,他没怎么见过朝堂上的人,生怕给王爷丢了礼节,他哆哆嗦嗦地道了个万福,想着快点踱到王爷身边去,没想在半路被何大人拦住。

      “传说中镇南王府里藏着的宝贝,原来是你啊。”

      槐实不明所以,下意识地寻找王爷的方向。

      “长的倒是标致,可惜了这眼睛,”何大人用手拨了一下槐实腰间的玉佩,玉佩晃了晃,咣当作响,“家里藏了这么个可人儿,也难怪王爷瞧不上外面的女人。”

      “何谊,休说胡话!”王爷冷厉斥道。

      何大人双手作揖,口气虽急,但槐实觉得这位何大人并没有丝毫的害怕,只语调随意地说:“是是是,自然是玩笑话,王爷身正品端,出淤泥而不染,哪里像我们这样的登徒子,成天尽想着莺燕成群。”

      王爷语气仍是冷冷的,“不过是个寄住在王府的孩子。”

      槐实浑身一震,有些不知所措。

      他还是想靠在王爷身边,有陌生人在的地方,他总觉得害怕。可何谊把他拉住,“既然如此,给我可好?”

      “什么?”王爷诧然。

      “我送了王爷兵马和粮草,王爷回赠我一个小美人,不算过分吧?”

      槐实朝着王爷的方向,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眼盲有多可气,如果这时候他能看到王爷的表情该有多好,王爷是喜是怒,是戏谑还是无奈,他若是能看到该有多好。

      王爷许久没有说话,等到槐实心里都无望了,王爷才启唇说道:“我记得你妻妾成群,红颜知己也不少。”

      何谊懒懒回应:“多一个也不多啊。”

      “何谊——”王爷有些动怒了。

      何谊松开槐实,眼神在他身上打量:“王爷向来大方,怎么这次这般犹豫?还是说,这槐实真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好处?我瞧着也没什么特别的,顶多就是长得好看,可浮春楼里的姑娘小子比他好看的可多了去了。”

      王爷压着火,“你不要跟我故作玩笑。”

      “哪敢,不过就是个孩子,王爷舍不得就算了。”

      槐实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王爷也没直接拒绝,好像真的在斟酌考量,是不是要把送出去。

      他一点都不想去什么何大人家里,王爷虽然冷冰冰的,但待他是真的很好,他是贪图富贵爬了王爷的床,可这不代表他还会去爬别人的床。

      王爷没有说话,何谊轻笑了一声,然后说:“罢了罢了,看把槐实紧张的,嘴唇都在发抖,王爷,我和浮春楼里的花卿还有约,就不多留了。”

      何谊刚要走,又转身回来,往前走了两步,用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又说:“崔丞相的女儿年芳十六,知书达礼,色若春花,王爷,这未必不是个选择。”

      王爷想起何谊之前说的,崔丞相最近有点动作,西北军马大规模被调动,京城可能有大事要发生,他和何谊的视线对上,瞬间读出了他眼中的意思。

      “王爷千里跋涉辛苦了,小的先行告辞。”何谊躬了躬身,转身走了。

      槐实呆呆地站在原地,他不知道何谊传达了什么消息给王爷,也完全不明白这位何大人的话,他的手在前面的空中探了探,想要去摸王爷的手,王爷却不理他,任他像只小螃蟹胡乱挥着爪子。

      槐实摸了半天摸不到王爷,眼泪扑簌扑簌落下来,两手攥在一起,低着头默默伤心,王爷看不下去了,把他拉到身边:“哭什么?”

      槐实坐到王爷腿上,把脸埋在王爷脖颈里,摇摇头不说话。

      “槐实,你瘦了。”王爷在家很少喊小瞎子的名字,虽然这名字是王爷取的,以前王爷根本不用叫槐实的名字,王爷只要碰一碰槐实,槐实就自己贴上去了。

      王爷似乎也喜欢他这样。

      王爷无妻无妾,府里也没有其他亲人,偌大的镇南王府里只有丫鬟仆役和亭台楼阁,寂静无人声,王爷性子冷漠,只有槐实能接近。

      也只有槐实能被王爷放在心上。

      王爷之前尝试给小瞎子治眼睛,请了许多大夫,开了许多味药,因此小瞎子每天都要喝许多药汤,其中喝的最多的是槐实,那阵子,房里总是飘着一股苦腥的味道,于是王爷就打趣喊他“槐实”。

      挂嘴边久了,后来就真成了槐实。

      槐实对名字没什么概念,但他喜欢王爷唤他名字,好像这样,他和王爷就有了一种特别又私密的联系,世上人这么多,只有自己与他有这样的联系。

      “嗯,瘦了。”

      “为什么?”

      “吃不下饭。”槐实乖乖回答。

      “为什么吃不下?”槐实食量很大,可能是在柴房里被虐待久了,出来之后顿顿饱餐,有时候王爷都奇怪,槐实这平坦坦的小肚子怎么装的下那么多吃的。

      槐实又把脸埋进去,两手圈住,闷着不说话。

      “刚刚那是我多年的朋友,也是同窗,他十句话有九句都是瞎话,你不必当真。”

      王爷说完才开始懊悔,他干嘛跟槐实解释这种东西?

      槐实红着眼睛,从王爷怀里探出脑袋,问:“王爷会把我送走吗?”

      王爷明知他看不见,却依然觉得他目光灼灼,让人心慌,他不答反问:“你愿意跟他走吗?”

      槐实当然不愿意,慌忙摇头,往前去寻王爷的唇,王爷毫不吝啬地低头和他亲了亲,两个月未见的两个人,都在这吻里发现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焦急又冲动,像是在确认答案。

      “可等王妃进了门,我该去哪里?”槐实被王爷抱着放在床榻上的时候,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王爷正在脱衣,听到他的话后停下来。

      “什么王妃?”

      “崔丞相的女儿,或者是忠义公的孙女,反正……总会有一个王妃的。”

      王爷没有给他回答,脱了衣服欺身而上,“每天都在乱想什么。”

      “明明是王爷——”话说到一半,王爷就堵住了他的嘴。

      槐实许久未经事,被不知为何突然来了脾气的王爷折腾得泣不成声,伏在王爷的胸口可怜兮兮地掉眼泪。

      槐实抓着王爷的背,小猫挠似的报复王爷的恶劣行径,还断断续续的狠话:“我不要你了,不要……不要王爷了……”

      “你试试。”

      王爷把他翻了个身,继续欺负。

      *

      槐实说想识字,王爷嘲他:“小瞎子怎么识字?”

      槐实立马不服气了,当即要从床上爬起来,王爷看着他像只刚从洞里冒出来的兔子,紧紧张张探着脑袋往前爬,好不容易摸到榻边,槐实坐过去,两条腿垂着,一副要往下跳的样子,还气鼓鼓地跟王爷说:“王爷再这样瞧不起我,我就走了。”

      王爷抬起胳膊枕在脑后,悠闲地望着他。

      槐实又说:“我走了我走了。”

      王爷不语,眼神落在槐实纤白的后背上。

      槐实的气势已经减了大半:“我就是要认字,瞎子、瞎子就不能读书了吗?”

      王爷坐起来,在槐实的肩胛骨上咬了一口,然后按着他的屁股把他推下床,命令道:“把本王朝服拿过来。”

      槐实踉踉跄跄下地,嘴上依然不停:“王爷给我找个教书先生吧,我会好好认字的。”

      王爷被他念叨地烦了,“你给本王朝服拿过来,本王就给你找个教书先生。”

      槐实高高兴兴地走到龙门架上把王爷的朝服抱过去,然后服侍王爷穿衣。

      原本王爷是不要小瞎子给他穿衣的,王爷嫌他笨,嫌他动作慢还总是出错,可每次见他穿着透色长衫站在自己面前,低着头露出细长的后颈,仔仔细细地给他系官带,穿玉佩,就又舍不得骂他了。

      这小瞎子什么都不会,却好像在王爷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扎了根。

      王爷上朝之前吩咐了管家,让管家给槐实找一个教书先生,不上私塾,就在王府里学。

      槐实平生第一次认字,心里紧张,在房里等教书先生来,他坐立难安,手心都是汗,好不容易等到下午,管家给他找来一个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名叫曾安,年纪不大,今年刚进了太学,听说镇南王家想找个教书先生,为了赏钱他便来了。路上问王府的管家,教的是何人,管家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支吾道:“寄住在王府的一个孩子。”

      曾安有些疑惑,等看到他的“学生”时,心里更是诧异。

      这怎么……是个瞎子?

      曾安还以为管家在找他的乐子。

      小瞎子“腾”地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拜了礼:“先生好。”

      曾安本来还觉得教个瞎子认字会很麻烦,却没想槐实倒让他吃了一惊,虽说看不见,但学习热情很高,识字也勤奋,曾安教他一个字,槐实便默默地复写十遍,直到不用曾安给他指点,不到一周,就能顺顺利利地把学过的字写出来。

      槐实自从开始认字,每日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扑在上面,管家给他端饭过来,他都不吃,最后还是王爷下了命令,说他不吃就不许写字,槐实才委委屈屈塞了半碗饭。

      王爷这半月也是忙碌,边关夷族蠢蠢欲动,宫里各方势力也勾心斗角,崔丞相,忠义公,还有何谊代表的南方诸派,都在皇帝身子抱恙之后行动起来,王爷作为最受瞩目的帝子,在京城里的一举一动,免不了受人监视。

      至于槐实这边,小瞎子有事可做,倒也安稳,王爷便安心处理政务,没再管他,只偶尔在晚上到他房里睡上一觉。

      小瞎子不用每日盼着王爷回来,于是多了许多时间读书。

      “曜,耀也,光明照耀也。”

      曾安握着槐实的手,给他一笔一笔写笔画:“竖、横折、横、横……这字笔画这么多,槐实为何非要学这个字?”

      “这是王爷的名。”槐实用手指顺着干墨的印迹,一点点把这个字记到心里。

      “镇南王?”曾安心中一惊,“槐实你——”

      槐实笑了笑,解释道:“王爷是我的救命恩人。”

      “原来如此,是我多想了,对了槐实,你为何要认字?”

      在曾安看来,这槐实虽然眼盲,但在王府里锦衣玉食,已经比许多人幸运,实在不必花费时间在这种徒劳无功的事情上。

      槐实写字的手突然顿住,他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他摇摇头,过了一会,只说:“人总要认识些字的。”

      看来他不愿说真话,曾安也就不再多问,俯身握住他的手,继续教他。

      王爷这天从宫里回来,一进到小瞎子的房里,就看到一个年轻男子站在小瞎子的椅子后面,半个身子伏在小瞎子的背上,一只手好像环着小瞎子的腰,另一只手握着小瞎子的手。

      小瞎子的嘴角竟然还噙着笑!

      王爷心神一凛,他走进去,那两人正学的入神,丝毫没有发现王爷的到来。

      王爷“咳”了一声,曾安先抬起头来,他从未在见过王府里见过这人,可看他通身黑底金绣,相貌堂堂,一派华贵,只是冷冷地望向自己,就让人觉得心底冰凉,曾安立马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镇南王了。

      他连忙起身走到王爷面前,躬身作礼。

      王爷没有看他。

      槐实这才知道是王爷回来了,立马放下笔站起来,可又想到先生在这里,不能和王爷亲热,于是就站在桌边和曾安一样拜了礼。

      王爷本来想着小瞎子几日未见他,应该乐呵呵地冲到他怀里才是,没想这小瞎子反应竟如此冷淡,只是行了礼,连挂在嘴边的微笑都没了。

      王爷问曾安:“你是何人?”

      曾安答:“小的是槐实的老师。”

      王爷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他冷着脸打量曾安,脸又尖又长,尖嘴猴腮的惹人厌烦。

      王爷走过去,看到桌案上摊着几张纸,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王爷想到刚刚小瞎子的笑,心里突突直响,他看小瞎子眼神耷拉着,指头绞在一起,上面还沾着黑墨,一副被打扰的样子。

      “槐实学的如何?”

      “回王爷,槐实学的很好,很聪明也很勤奋,已经学了小半本的千字文。”

      槐实现在有些得意,特别是先生说给王爷听的时候,他虽然看不见王爷的表情,却能猜到王爷心里也该是为他高兴的,小瞎子的身板都挺的直了一些。

      奈何王爷丝毫都没有高兴,反而怒气更甚。

      王爷对曾安说:“行,你先下去吧。”

      槐实着急道:“可我还有半个时辰——”

      王爷皱了皱眉,“明日再学。”不容置喙的语气让槐实噤了声。

      曾安走了以后,槐实摸着桌边,往王爷怀里钻,王爷却一把推开他。

      “王爷?”小瞎子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

      “认字认的很开心?本王都没见你那么笑过。”

      小瞎子不明白王爷话里的意思,王爷走上前,把小瞎子桌上写到一半的“关关雎鸠”拿在手里,王爷声音冷冷的:“他就成天教你写这个?他告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了吗?”

      小瞎子摸了摸上面的字,点头说懂。

      “什么意思?”

      小瞎子认真回答:“关关和鸣的雎鸠,相伴在河中的小洲上。”

      “你知道这话是用来做什么的?”

      小瞎子有些羞赧地低下头,把王爷手里的宣纸拿过来藏在身后。王爷看到小瞎子脸上浮现出两团可疑的红晕。

      连日不休的疲惫、宫里斗争的烦乱,以及小瞎子莫名其妙的变心,夹杂在一起,让王爷火气更盛,“好啊,原来你求着本王给你找教书先生,就是为了这个!”

      “嗯?”

      “一个白面书生就把你迷成这样,看来王府是关不住你这只雎鸠了,好,本王放你走,放你走。”

      小瞎子一听心里立马凉了半截,“王爷您说什么?”

      “本王让你走。”

      小瞎子慌乱道:“去哪里啊?”

      “随你去哪里,你不是和你那位先生亲近的很,你去找他啊!”

      “什么亲近的很,王爷不要打趣我,”槐实往前紧紧揽住王爷的腰,“我和先生什么都没有,他只教我写字,什么都没有的。”

      “那他怎敢碰你,除了本王——”王爷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他意识到自己未说出的话有多荒谬。

      他难道想说,除了他,不允许任何人碰小瞎子吗?

      太荒谬了。

      “他没有碰我,先生只是教我笔画,我又看不见,只能让他握着我的手写。”

      王爷这时候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把槐实推开,“对外,本王都说你是寄养在镇南王府里的孩子,出去了也没人敢说你什么,你若是嫌王府待腻了,要离开,本王也不会怪你。”

      槐实先是愣住,反应过来之后突然开始号啕大哭,把王爷吓了一跳,“王爷,你说过永远不会赶我走的。”

      王爷没有看他,甩开他的手,转身走了。

      管家看王爷走了,偷偷走进来:“槐实,这是怎么回事?”

      槐实立马把眼泪抹掉,摇头说:“没什么。”

      “你快去哄哄王爷,王爷这么疼你,一定不会真和你生气的。”

      “王爷疼我?”

      “王爷还不疼你啊?你要学字,他立马给你找来了教书先生,从宫里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看你,槐实,咱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

      槐实想了想,确实也是。

      再说了,现在离开王府,没了王爷撑腰,他一个瞎子什么都没有。还有,要他从现在开始和王爷再无关系,他心里好像也有点空落落的。

      到了晚上,槐实沐浴之后,问管家,王爷在哪里,管家指了指王爷的屋子:“把自己关在里面,看了一个下午的奏折。”

      槐实于是走过去,敲敲门。

      王爷没有理他。

      槐实又敲了一会儿,王爷无动于衷,还自己把屋子里的蜡烛吹灭了。

      晚风吹得槐实有些冷,槐实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后来没有办法了,王爷还是不搭理他。

      槐实想了想,想出一个主意,他挪着步子到台阶前,脚尖探了探,往前一踩空,立即发出了一声痛叫:“啊——”

      半晌之后,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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