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王妃她不是软柿子

　　盛音音打发走了彩霞，立刻便站起来走到床边的小圆桌子前，毫不犹豫地将紫金凤钗从锦盒里拿出来狠狠地掷到地上。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数枚细小的碎粒从地上迸飞起来，零零散散的铺了一地。

　　正在气心头上的盛音音不由得一愣：

　　紫金凤钗是金子和珍珠做的，这两样都是经用不易坏的东西，怎么好端端的碎了？

　　她心里疑惑，躬身将凤钗捡在手里细细察看。

　　只见金凤口中衔着的那串珍珠坠子末端最大的那颗珍珠不见了。

　　“竟然是它碎了，倒也稀奇。”

　　盛音音轻蔑地哼了一声，将凤钗丢回盒中：

　　“再没听说过谁家珍珠是这么不经摔的。从前我的那些珍珠首饰，便是掉到了地上也没有一件摔坏的，怎得他们静王府的东西比我们家的还不如？真是中看不中用！”

　　说到这儿，她心头的怒火顿时从七八分烧到了十分：

　　“平日里看着威风，一到了正经时候就露怯！就像他，外头都说什么权倾朝野什么不可一世，依我看，照例是个脓包，要不然，怎么会由着这帮刁奴们糊弄！”

　　回想余管家急急忙忙将她挑剩下的那些首饰匆匆回炉，她对刁奴们相互勾结以次充好，拿劣货来充数一事更加确信无疑。

　　好一个余管家！

　　前些时候他就和那个抛弃糟糠之妻的无耻之徒柳正望同流合污，如今竟然又为了钱财与匠人们合起伙来骗人，真是胆大包天！

　　可饶是这样的人，身为主家的齐梁竟然放任他继续做王府的管家，还真是对外恣意妄为，对内姑息纵容呐！

　　好一个徒有虚表的静王！

　　眼下他纵着余管家欺他骗他，前些时候又惯着苍佩那样下狠手的谋害他，这等不能明察秋毫的无能之辈竟然做了自己的夫君，自己将来数十年竟然都要和这等庸碌昏聩之人共度，再联想到今晨路旁匆匆一瞥的闻不离，两相比较，愈发觉得失去了珍宝而得到了烂泥，心里顿时犹如刀绞，顷刻间便泪如雨下。

　　起初她还只是掩面小声抽泣，后来越想越气，越气越恼，越恼越委屈，泪水愈发和泉涌一般倾注而下，索性扑倒在床上抱着枕头大哭起来。

　　恨、怨、不甘，全都化作不断涌出的泪水，由心而发，不可终止。

　　直到有人在她的肩头拍了两下，她这才吃惊的发觉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身边。

　　“音音你怎么了？”

　　盛夫人的话语里满是焦急和关切。

　　“没，没什么。”

　　盛音音慌忙直起了身子，一边用绣帕擦去脸上的泪水，一边在脑中飞快地想着敷衍之词。

　　忽然一眼瞥见床边小圆桌上放着的锦盒，她心中立刻有了主意：

　　“凤钗，紫金凤钗，被我不小心弄坏了……”

　　她一边抽噎一边用手指了指锦盒。

　　盛夫人一听弄坏了皇家的东西不由得心头一紧，但眼看女儿哭得眼帘红肿自己也禁不住鼻头发酸，哪里还忍心再责备她？只得拿话宽慰道：

　　“不妨事，不妨事，有娘在这呢，别管摔成什么样，为娘总有法子让它完好如初。”

　　说着，便示意李麽麽将凤钗拿过来。

　　李麽麽连忙将凤钗从锦盒里取出来，小心翼翼地交到夫人手上。

　　盛夫人将凤钗端放在手心，仔细察看。

　　除了金凤的凤尾有些弯折，还有金凤口中衔着的珍珠坠儿失了一颗主珠之外，别无他伤。

　　这可让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不是娘亲夸口，这个都是小事一桩，你只管放心就是。”

　　说着便站起身吩咐李麽麽道：

　　“李麽麽，你在这儿给音音梳妆，我去去就来。”

　　李麽麽连忙点头答应。

　　盛夫人又宽慰了女儿几句，这才出了门，径直往下间去了。

　　李麽麽见夫人去了，自己也不敢耽搁，连忙命丫头悄悄地走到井边打一盆冷水过来。

　　很快丫头们便端着一盆冰凉的井水回来了。

　　李麽麽将帕子放在凉水里浸湿又拧干，给盛音音敷在了眼眶上。

　　略敷了一阵之后，又顺着她的眉心往太阳方向抚捋了几回。

　　很快，盛音音那红肿的眼帘便平复如常了。

　　李麽麽见消了肿，便让丫头们奉茶过来。

　　待盛音音吃过茶后，又命丫头们取洗脸的水和脂粉膏子来。

　　洗面画妆自然不在话下。

　　一切完毕，李麽麽扶着盛音音走到妆台前坐下，伸手接过丫头递过来的织锦长巾轻轻地搭在盛音音的肩上，又从妆奁里取出那把家常用的梳子，笑着对伺候在一旁的小丫头说道：

　　“你们在门口等着，一会叫你们再进来。”

　　丫头们答应了一声，悉数出去。

　　李麽麽看她们都去了，这才用手指蘸着桂花油将盛音音头上滑落的青丝分成几份，照原样盘了起来。

　　盛音音面无表情地由着李麽麽打扮自己，闷闷的想自己的心事。

　　李麽麽看她愁眉不展神色黯淡误以为她还在担心凤钗损坏一事，连忙笑着宽慰道：

　　“小姐不必忧心，一会儿夫人回来，咱们将那金凤或修或补，总不让别人看出来就是了。”

　　盛音音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李麽麽却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的话，连忙又接着说道：

　　“从前小姐的外祖在京城里开金坊，那些金凤银龙也不知道做出过多少个，说句大不敬的话，眼下这枚紫金凤钗虽说手艺不错，但若放在二十年前却不够看的，一会儿夫人拿了钳夹过来给它掐扭几下小姐就知道啦，这普天之下，再没有咱们家修补不了的东西。”

　　盛音音被她的这番话勾起了一点儿好奇心：

　　“外祖不是在通化镇开糕点铺子的么，怎么又到京城开金坊了？”

　　李麽麽说道：

　　“还不是因为那个昌王，若不是他领兵叛乱，咱们家何至于要离开京城奔赴通化镇老家？一路上风餐露宿夜寐朝行，马都跑死了两匹，饶是这样紧赶慢赶可还是在到达通化镇前遇到了强匪。小姐不知道，那些亡命之徒早就杀红了眼，偶遇着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肯轻易放过？”

　　说到这里，她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被砍杀的家丁仆从、受了重伤的老爷和夫人、被歹人强掳上马逃脱不得的小姐，还有路见不平仗义相救的轻骑统领闻山。

　　想着从前种种，李麽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盛音音听的正在兴头上，连忙追问：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李麽麽只好继续往下说：

　　“后来，后来咱们遇到好心人出手相救，化险为夷。”

　　“好心人相救……”盛音音沉默了，猛然间想起什么似的脱口而出地问道：

　　“那个好心人可是闻伯伯？”

　　李麽麽被她这一问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慌忙笑道：

　　“怎么会？怎么会是闻老爷呢，不是，当然不是。那个好心人不过是偶然从那里经过的一位豪侠罢了。这位豪侠心地极好，不仅救了咱们的命，还帮着咱们将已故之人下葬，又护送咱们到了通化镇，这才拂袖而去。到了通化镇老家，老太爷寻到了叔伯老爷，这才购置了房舍买了铺子安定了下来。后来夫人出阁，老太爷担心夫人在婆家吃苦，便将家里仅剩的金银细软都当做嫁妆送了过来，老爷也是从那时开始交上好运道，不出两年便考取了功名进京做官。”

　　说到这儿她停了下来，从镜子里留神细看盛音音的脸色，见她面色平静，似乎并没有听出什么破绽，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其实盛音音心里并非没有起疑，只是料定了继续追问也问不出个究竟，这才顺着她的话茬儿说道：

　　“原来是这么个缘故，今日我才算知道了。”

　　李麽麽笑道：

　　“可不是呢。所以我说小姐只管放心，等夫人一回来，保准即时便恢复原样。”

　　盛音音点头“嗯”了一声，忽然想起那颗碎掉的珍珠，便随口说道：

　　“只是那颗珍珠却不好寻。看起来比龙眼还大些呢，咱们可上哪里寻去？”

　　李麽麽笑道：

　　“小姐担心的是。若那颗碎掉的珠子果真是珍珠，咱们家可当真无处寻它；可世上的事儿偏偏就是这么凑巧，小姐你猜怎么着？”

　　盛音音问道：

　　“怎么着？”

　　李麽麽笑道：

　　“那颗珠子并非珍珠，而是太平州无间海里的光华瑟瑟珠，这可不就是‘要过河有船，雨落当头有伞’么？”

　　盛音音有些吃惊：

　　“太平州无间海的光华瑟瑟珠？这可是个怎样的东西？难不成也是娘亲的嫁妆不成？”

　　“可不也是么？”李麽麽此时已经将那几根辫好的小辫盘回髻上，一边把梳子收回妆奁，一边将搭在她肩头的织锦长巾取下，唤了侍立在门外的丫头拿出屋外，这才回身笑着说道：

　　“可不又是托了您外祖老太爷的福？那时节昌王尚未叛乱，老太爷也还在京城里开金坊，其中一家叫宝兴金坊，做的就是皇家的生意。那时当今天子和静王的父亲还没有登基，尚是太子。那一年太子迎娶了保义郎的千金做太子妃。这保义郎的千金可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大美人，太子娶了她自是宠爱非常，特意命咱们家的宝兴金坊为太子妃做几样与众不同的首饰。老太爷得了令哪里敢怠慢，立刻便满地里打听哪里有奇珍异宝，果然从一个经营珊瑚生意的商号那里打听到了太平州无间海的一样宝贝。”

　　说到这里，李麽麽停了下来缓了缓嗓子，又接着说道：

　　“这样宝贝就是光华瑟瑟珠，又叫烟霞珠。听商号的人说，之所以叫它烟霞珠，是因为这珠子虽然在屋子里看起来同寻常珍珠没什么两样，但一旦到了屋子外头经由日头一照，立刻便会由珍珠白色变为退红色，不仅如此，在珠子的周身还会耀出一圈烟紫色的光晕，真真如烟似霞，仿若簪霞戴暮一般，因此才得了烟霞珠这个美名。老太爷听说世上竟有这样稀奇的珠子哪里还肯多耽搁，即刻便带了家丁赶往千里之外的太平州，足足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从渔人的手里买下两大两小一共四颗珠子。其中那两颗大的分别做了一枚七尾正凤和一枚小巧的偏凤，那两颗小的做了一副耳环。可等老太爷欢天喜地地将做好的首饰送到太子府的时候，太子妃却只收下了那枚偏凤和耳环，将正凤退了回来。太子妃说，这只正凤虽美但缺了相配的耳环，不成一套，还是先留在金号，等来年配上了耳环再送来也不迟。老太爷自然不敢说不，回到家以后便小心翼翼地将正凤收好，又连夜收拾了行装准备次日就赶往太平州无间海再寻两颗回来。哪知当天夜里昌王就发动了叛乱，一时间狼烟洞地兵来将往，太子带着家眷逃出京城，咱们家在城里也再也待不下去，只能舍弃了家资遣散仆从，只留下我们几个无家可归的人一同逃往通化镇老家避难，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颗千金难得的光华瑟瑟珠就留在了咱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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