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之城 - 镜中人

　　中午的时候，她回到达维尔家。刚进门，看到他在客厅里，正坐在沙发那里看书。

　　她也没什么要说的话，就想径直上楼去自己房间。

　　倒是他先开了口，他说，你去见赛文了吧？我刚给他打了电话。他应该也劝你，不要搀和进会社的那档子事。

　　她不说话，上楼去了。

　　达维尔心里冒火，她到底有什么问题，为什么如此固执？

　　晚餐后，雨初说要去他的藏书室借几本书，晚上睡不着可以拿着读。

　　他看她上了楼，想，今天她情绪好像好些，这几天一直闷在自己房间里。于是，他也跟上去，进了藏书室。

　　他见她盯着墙上的一幅画发呆。

　　那画上是一位女子坐在林间，手中捧着一片翠绿的叶子，她胳膊上盘着一条银色的小蛇，在喝叶子上的露水。那女子黑色的秀发遮住了大半的脸，只露出了秀美的下巴。

　　雨初记得，这幅画她第一次见是在那时，兰塔斯维度转换事件还没有发生之前，俞美，雨初，艾紫她们三人有次要回地球，达维尔邀请她们来家里，给她们饯行。他说这画是他的作品。她那时就好奇，是以谁为原形创作的？她想他那时应该在追求俞美，但这画上的美人，却并不像俞美。

　　他也走近看着这幅画。她没有回头，但知道是他，她开口问，你这幅画，我一直好奇，是以什么人为原型创作的？还是你想象出来的？我总看着眼熟。

　　达维尔笑了笑，说，我在画的时候也没意识到，后来完成了才明白。你当然看着眼熟，因为原型就是你啊！我是那天同你一起去了神殿，晚上开始画的，画的是疗愈女神慧戈雅，而原型是你。

　　雨初心里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难道他那时就种下情根？那时她才刚刚认识他。他画这画的时候，把她想象成他的疗愈女神，但现在呢，她，按他的说法，只是一个头脑不清楚的笨蛋。

　　他看出她有些动容，心里想，她还是爱我的，为什么这次这么坚持，非得忤逆他呢？她以前都不会这样的啊。他又想起刚才她说，晚上睡不着要看书之类，他心念一动，难道是因为......

　　他走上前，抱住她，她吓了一跳，很多天他都没碰过她。他双手放在她的腰间，嘴唇在她耳边摩挲，轻轻撩拨她。
　　他猜想，是不是自己给她的温存太少，所以她才内心不满，搞出这么多事情。

　　他们两人认识五年多，肯定是有过亲密关系的。但雨初有个问题，就是她太害羞，太在乎自己在他面前的样子，很怕露出任何丑态来，所以每每到亲热的时候，都畏首畏尾，想东顾西，根本没法投入。达维尔见她这样，不好难为她什么，又不好说，让她放开些，好象教唆她一个女孩子。这种事情，必得两人都投入，如果只一个人投入，就变得很奇怪，所以他们亲密的时刻，难免到最后就有些索然无味，变成了达维尔在安抚她，有些例行公事的味道，二人也就鲜少做这件事。

　　此刻，他抱着她温存，她却没办法被撩拨起来，她想着他对她说的那些不尊重人的话，把她的无私奉献说成冒傻气，她没有一点兴致，而且，她觉得有些突然，想到，这难道又是他的花招？想以此降服她？

　　她想到此处，挣脱开来，说，对不起，达维尔，我今天没有这个兴致。

　　他被她推开，很尴尬的站在那里，他嘴唇紧闭，脸上变得有些冷酷的神色，他看着她，开口说道，是吗？没有兴致。那么，你会在什么时候，对谁有兴致呢？

　　她想，他又来了，说的什么话啊？跟个神经病似的。但她已经不生气了，因为气力已经耗尽，她只觉得他让她疲惫。他的怒火，猜疑，责问，对她的不尊重，控制欲和蛮不讲理，都让她疲惫。

　　她说，你知道我不擅长此道，无法令你满意。今天我真的没兴致，哪天会有兴致我也不知道。你要对我用强的话，那就随你了。她说着扭头走出了藏书室。

　　他被噎得说不出话。她那话里的暗示，好象他是个色胚。他心里想，他要真是那样的人，怎么会跟她在一起？认识五年，真正的亲密次数，十个手指就能数得过来。

　　雨初回到客房，还小心把门上了锁。她其实也知道，他不会跟过来的。他问她什么时候会有兴致，在她的意识里，尊重是爱的基础，达维尔现在根本不尊重她，她也就没了爱意，更没有兴致做那件事。

　　雨初太单纯，她不知道，男女之间的那件事，可不只是为了兴致。

　　第二天早晨，雨初打开房门，看见达维尔也是刚起床，从对面卧室走出来。

　　她说，我要回去。你不可能一直把我囚在这里。

　　她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他说了他对她的真实看法以后，他看她的表情中就有一丝厌恶，好像不想再装了。

　　他看看她，说，我看你还是在这里再住一段时间，免得会社的人纠缠你。也看看那大夫开的药效果怎样，如果不行，还要再找别的医生继续治疗的。

　　她看着他的样子，冷漠高贵，俯视她的目光，好像是神在慷慨赐福。

　　她忽然神经质的笑起来，克制不住的身体前后抖动，无法自抑。他静静看着。

　　她终于笑够了，她说，你留我做什么呢？我就是这样一个头脑简单的笨蛋，按照你的逻辑，我来解释一下我的人生吧，五年前，会社想利用我，但他们没成功，我背叛了他们。然后，你又来利用我，我做了你想要我做的事，你很满意，与我相爱。如今，会社又想利用我，你就急了。是这样吧？我的人生不过是被你们这样的各色人等利用，直到失去价值。

　　他脸上表情不知是震惊还是愤怒。

　　她想，他们怎么走到今天这样地步？但她已经停不下来了，只能顺着情绪的惯性继续说出心里的话。

　　她睁大眼睛盯着他，这时有眼泪流下来，但她没有退缩，任凭它流淌，透过泪幕看着他，他的形象有些扭曲，她接着说，你说我不爱你，有什么根据？你这么想，大概是因为，我不肯来这里，和你生活在一起。你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吗？告诉你，我跟你在一起很压抑! 所以不想来这边，做你的太太，像只宠物，每天等你下班。你明白了吧？我们曾经是肩并肩的站在一起，但现在我的立场改变，维系我们关系的东西不在了，我想 …...她狠狠心，决定说出口，我想，我们两个人都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以后怎么办。我劝你放手，别再管我的事。

　　她说完了，好像卸下了重担，觉得轻松很多，她抹去了眼泪，这才看清他的表情。

　　他眼圈红红的，脸上说不尽的委屈，这时，他低下头，啜泣起来。他没有哭得很大声，却十分哀恸。
　　他说，你说这些的目的，如果是想让我心碎痛苦，那你达到目的了。你去收拾行李，我今天就送你回去。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她默默看他痛哭，他看上去像是，深爱至此，被爱的人捅了一刀。她的心里疼痛难忍，但想到他最近对她的态度，就忍着不去安慰，这样她的痛也得不到缓解，这痛如此真切，背上冷汗也下来了。
　　她想，早晚有这么一天，与其让他蒙在鼓里，胡乱猜测，不如揭开真相。她其实心里抱着某种理想主义的期待，那就是他知道了一切，痛哭过后，仍然爱她。但这是一着险棋。她也想过，如果失败了，失去了他，该怎么办？
　　她想，先做了，以后再想这个，如果总是思前想后，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达维尔家厨房里，一个负责打扫的年轻佣人对管家说，您知道我刚才看见什么？那管家在记帐，并没有停下手中工作，那佣人继续说道，我刚在楼上打扫，看见雨初小姐和少爷，雨初小姐说了一大通，然后又哭了一大通，少爷听她说完，站在那里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我都不敢上去劝，看他们的样子，吓死人了！然后少爷让雨初小姐收拾行李，要送她回去。他们这是怎么了？要分手吗？
　　管家瞥她一眼，慢悠悠的说，一看你就没谈过恋爱。分手？哪那么容易？

　　他们二人从光华之城的星际通道回到地球，在地球落地后，有兰塔斯在地球安插的人开车来接，一路上他们俩没说一句话，达维尔表情木然，目视前方。

　　到了她家楼下，她想，该告别了，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再见。她想说点什么，但也似乎无话可说，就下了车。他居然也下了车，跟着她走到门口，她转身面对他，他没有碰她，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他说，雨初，我最后再提醒你一件事情，如果你又和会社的人搅在一起，我便从此不再见你了，你也找不到我，我会切断我们之间的意识联结。你这次只能选一方，我，或是会社。

　　他说完就转身上了车，车子开走了。

　　她像行尸走肉似的，开门，上楼，再开门，关门。

　　进屋站在窗前，她家住十楼。她心里痛苦，恨不得跳下去，一了百了。但她知道，她不会真的那么做的，她或许是个笨蛋，但决不是他说的那种。

　　这时他的意识传过来，让她多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他过一段时间来看她。

　　他就是这样，总要控制别人，忽然给你一巴掌，之后又揉揉给块糖。

　　她想，真是够了。她没用意识回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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