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回雪

　　玉萦雪只觉得一颗冰冷的心已经沉到了底——不，不会的，是她听错了，是这次近两个月没能见到陌哥哥，以致觉得他的声音也陌生了！不会是陌哥哥的，决不会是他！他不会和别人这样亲密地在一起的，不会……一定是她听错了，一定是她听错了……
　　可是，这是他的声音的呀！只是，为什么会这样陌生，这样让人感觉不自在，就像是一个人在模仿着他说话，虽然模仿得很像，但终究还是和他的声音有本质的区别的！只不过，也许这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她想离开，悄悄地离开，却又不甘心，不甘心近在眼前，却不能去见一面！不甘心陌哥哥真的会放弃自己，真的会忘记那些他很少说的誓言！是，她要看看，要亲眼看看南书陌的眼睛，要看看他是不是在说谎！也许他这样做也是有苦衷的，也许并不是他……
　　她真的不敢相信，真的难以相信，不，那一定不是陌哥哥，不是他的！只是声音相似的一个人罢了！她慢慢转出藏身的大树，呆呆地看着坐在耿丽波身边的那个男子。
　　是南书陌吗？是她的陌哥哥吗？可是，为什么她这次不能一下子感觉到是他，为什么这种感觉如此陌生？
　　可那张脸……那张脸就是烧成灰她也是不会忘记的呀！声音也是他的，可为什么却丝毫没有以前的那份对她的感情？
　　他是南书陌，可是，却已经不是她的陌哥哥了！
　　南书陌猛地抬过头，吃惊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玉萦雪。似乎是第一次见到她似的，惊愕和失措使得他的动作完全停滞了！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呆呆地看着她，目光中难以掩饰的震惊和讶异！这更是使得玉萦雪心如刀绞，南书陌，她的陌哥哥怎么可以如此对她？怎么会真的就和耿丽波在一起，还和她如此亲密！他真的已经决定放弃声名狼藉的自己了吗？
　　玉萦雪的眼泪一下涌出，泪眼朦胧中，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模糊了，却还是清晰地看到南书陌的一只手正一动不动地揽着耿丽波的纤腰。耿丽波也有些吃惊地仰面，随即却极为安静地看着玉萦雪。看到她面色苍白，耿丽波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甜美的微笑，随即又抹去。那张微微娇晕的秀脸似乎更见妩媚，她张了张嘴，脸色微沉，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很复杂的情绪，犹豫着还是没有说话。
　　玉萦雪那一瞬间几乎失掉了呼吸，她真的难以相信！陌哥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用这样的眼光来看自己？以前他看自己的时候，虽然也有痴痴多情的一面，但更多的是温柔和体贴，更多的是不会让她发现他这样的多情，不会让她发现的深沉感情！即使他狼狈地躲闪、掩饰，但总还是一丝痕迹留在他眼底。可这回却是赤裸裸的凝望，赤裸裸地流露出对她的容貌的惊讶和艳羡，就像那些初见自己的肤浅男子们！而这些是陌哥哥最痛恨的，他最痛恨别人用这样的目光看自己的！如果他看到有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他一定会生气，会用阴冷的目光把这些目光逼退！可是，陌哥哥现在竟然也对自己，这样了吗？是因为他们不再有任何关系，所以他就这样大胆而赤裸地“欣赏”她？还是他过于惊愕，没有想到玉萦雪会发现自己和耿丽波在一起吗？可是，明明是他已决定和耿丽波在一起，他又怎么可能会惊愕？也许他还是对她有情，所以……
　　可是，看着南书陌那样呆愣着的神情，看着他那只还留在耿丽波腰上的大手，她再也忍不住，冲出树林，沿着白洛江畔飞奔而去。
　　“雪儿！你……”耿丽波终于再也忍不住，忙高声叫道。甩开腰上的大手，咬着唇，追了几步，却又犹豫地停下脚步。
　　“……雪儿！”南书陌忙也跟着犹豫地叫，声音暗哑而呆板，就像是应该是叫的时候，而并非出自他本心！
　　玉萦雪却是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要飞快地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曾经带给她欢乐，如今却心痛神伤的地方。

　　白洛江下游的沙滩边，一排村民栽种用于防堤的柳树。此时也只有一点干枯的树叶零星地挂在枝头，但高高的柳树下的已干白的野草和小灌木却还能遮挡住那一直停留在江边的一只小舟。
　　小舟上，原拓飞依旧用一顶村民常用的斗笠遮住自己的面部，时不时地掀开一角，看看远处江岸上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的动静。
　　“萦儿！”原拓飞看到玉萦雪忽然那么迅急踉跄地在江岸上奔跑，大异于她一向的行止，想也不想地飞跃上岸，穿过柳林，直追了过去，一伸手就抓住她衣袖。
　　玉萦雪根本无心再去睬他，使劲夺袖，狂奔而去。
　　原拓飞诧异，忙跟着也飞掠而去。
　　玉萦雪一直奔跑到精疲力竭才停下脚步，扑倒在一棵粗壮盘旋的松树下，瘫了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萦儿！你到底怎么了？”原拓飞赶到，蹲下身子，轻拍她肩头。
　　玉萦雪一动不动。
　　“萦儿？”
　　原拓飞不由奇怪，她去找南书陌，难道没找到？没找到也不至于就如此悲伤绝望吧？那么……
　　“萦儿！你见到南书陌了？”
　　玉萦雪呆呆地看着面前大树褶皱的树皮，闭了眼，两行新泪又顺着脸颊流下来。
　　“萦儿？”原拓飞心疼不已，忙叫，“萦儿，你发什么呆呀！看来你是没见到他了？没见到就没见到嘛！如果你那么想见他，下次我帮你找他来就是了！”
　　玉萦雪脱下左手的那只玉镯，呆呆地看着。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怎么想也还是觉得陌哥哥不会那样的，即使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可她这时候看看这玉镯，想到十几年来的情意，又怎么能轻易相信呢？可是……
　　“别哭了！”原拓飞轻声道，伸手欲替她擦泪。
　　玉萦雪扭过头，自己抹干眼泪，“我不信！我不信！”
　　“你不信什么？”
　　玉萦雪不能说出口，一串串泪水不断地滴落那玉镯上！陌哥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和耿姐姐在一起！又怎么可以不跟自己说一声……但凡他说一声，她也可以接受，永远地放弃也可以！可是，他却说过，他永远不会变的，他说过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的！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去另找他人？难道都因为她的出身，原先的那些誓言就全部变成可笑的谎言了吗？难道这一切都这么快就变卦了吗？不！陌哥哥决不是那样的人，他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怎么可以是那样的人！
　　他不会是那样的人的！不会是！那一定是陌哥哥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他没必要那么做的呀，为什么要那么做呢？这又是怎么回事？她玉萦雪是怎么也想不通的，怎么也不能想得通的！虽然她经历是少了些，可是这样的事，这样的事……这样的事一定有奇怪的地方，是不是？一定是她见识浅薄，所以才有这样的误会的，是不是？可是，不管怎么样，他怎么可以在自己面前那样做呢？他怎么会？他怎么会这样对她？不会的，一定不会的！陌哥哥对她一向那么好，从来不会这么做……
　　但不管怎么样，她是亲眼所见，是亲耳所听，这叫她不由不信啊！难道陌哥哥是那种人，是那种可以接受很多女子的情意……不，不会的，他一直不是那样的人的，他不能是……如果他真的是那样的人，她又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原拓飞见玉萦雪那样失魂落魄，并不能知道确切实情，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有不再说话，在一旁守着。
　　一阵琴音忽然悠悠传来，原拓飞扭头。一个头发雪白的老婆婆正笑意盈盈地抱着一具琴，轻轻地又弹了几下。
　　原拓飞慢慢站了起来，道：“鬼琴婆，你……”
　　鬼琴婆孟三娘咧嘴一笑，低头，挥手继续弹琴。原拓飞回头看了看还在发呆的玉萦雪。鬼琴婆突然欺近，几根琴弦崩断，全部击向原拓飞；身子却已跃到玉萦雪身边，伸手一拉她腰带，带着玉萦雪向白洛江上游奔去。
　　原拓飞猝不及防，被那几根琴弦弹中身上几处大穴，眼睁睁地看着鬼琴婆带走玉萦雪而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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