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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
傍晚时分,晚霞染红了远空,藏身于大街小巷树上的知了叫得人心浮气躁,许清源坐在阳台上赏着晚霞,想象着白问渠此时也看着它的样子,一只手拿着手机对电话里的人问:“暑假又去打工吗?”
“嗯。”白问渠躺在床上铺的凉席上,床头柜上摆着小电风扇正对着他的脑袋吹小风,姿态好不悠闲。
“干什么工作?”
“还没找到。”白问渠睡了一觉刚醒,脑袋还有点迷糊。
“不像你啊,这都放了两天假,你是不想告诉我吧。”许清源带着点说笑的语气,心里实则五味杂陈。
白问渠确实是不想告诉他,故意打了个哈欠,“要没事就挂了啊,我再睡一会。”
“别睡了,晚上该睡不着了。”许清源道。
“好好好,马上就起来。”白问渠闭着眼睛不耐烦地回应着。
许清源欲言又止,刚准备挂电话,忽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没有话问我?”
“没有。”
“真的没有吗?我怎么感觉你最近都怪怪的。”
“哪有?”白问渠坐起来道。
“你对我的话少了,有时候还刻意躲着我,别以为我没发现。”
“没有吧。”白问渠穿上人字拖,一只手挠了挠乱成一窝的头发,没头没脑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那个我还有事,你要没其他事我就先挂了。”
“你要出门?”许清源问。
“就出去转转。”白问渠望着窗外的大好夕阳道。
“那好,再见。”
白问渠还没来得及跟许清源回一句,那边许清源就挂了电话。
“不会是生气了吧?”白问渠心想着,“生气就生气,不理我最好。”
白问渠下楼,把自行车推出去,锁好门,插上耳机,音乐响起,白问渠跨上车,与紫红色的棉云为伴,沿着门前的水泥路一路向前,感受着风从身边轻抚过夹杂着温热的爽快。
路的两边多是种了庄稼的田地,偶尔能看到几户坐落在路边的人家。沿着路骑了近半个小时,白问渠额头上的汗沿着额角流到下颌,积成汗珠一颗颗又滴落到身上。
天边的颜色又深了一度,白问渠调头往回骑。路上偶有摩托或者货车之类的车辆驶过,不过像白问渠这么有闲心在路上骑着自行车闲晃的还真没有。
白问渠往回骑了一段,眼前忽然一亮,有人也骑着自行车在路的另一边正迎面过来。再定睛一看,白问渠意外发现那身影竟是许清源。
“你怎么来了?”白问渠停下来吃惊地看向许清源。
许清源骑过来,一条长腿撑地,把后座上夹着的矿泉水递给白问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骑车出来转转。”
水还没有拆,白问渠打开,见许清源双颊泛红,汗流不止,“你不喝吗?”
“你喝完我再喝也一样。”许清源说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白问渠拿起矿泉水,没有直接用嘴喝,只是悬空倒了一口咽下去。
“我不介意的。”许清源道。
白问渠擦了一下嘴角,只是伸手把水递回去。
许清源接过也悬空倒了一口。
“你学我干什么?”白问渠感觉有些奇怪。
许清源又故意学他笑而不语。
“我要回去了,你怎么办?”白问渠回过头看着许清源。
“我来就是找你的,当然是跟你走。”许清源在地上蹬了一脚,赶到白问渠并排,把他取下来的一边耳机抢过来戴好,“走吧。”
白问渠斜眼瞟了他一眼,趁人不注意,脚上霎时加速,于是就带着许清源刚戴上的那边耳机跑上了前。
许清源反应过来,脚上如踏风火轮,只听得耳朵风声呼啸而过,眼前的人越来越近,白问渠发觉许清源快要追上来,脚上的脚踏板踩得也像变成了祥云,御风而行。
落日余晖下,两人这么你追我赶了一路,最后也没能分得出一个胜负。
自行车停在路边,两人并肩坐在稻草人旁,远空彤云收聚,眼见着就要跟着还剩下小半边的夕阳藏身于帷幕之下。
“你暑假不去补习吗?”白问渠忽然发问。
“我从来不补习,你还不知道吗?”许清源一笑,眼角就压下来。
“不愧是你。”白问渠双手撑在身后叹了一句。
“你要想补我可以无偿帮你补。”许清源侧着脸看向白问渠。
“没那闲心,我还得挣学费。”白问渠不看许清源,把视线投向远空。
“最后一年了,我希望你能全力以赴,考上一个好大学。”许清源沉着声音,表情跟着也正经起来。
“考不考上好大学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白问渠慢慢把视线投到许清源脸上,“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会越走越远,而我只想待在这。”
“跟我走,让我带你去外面的世界看看,那里会有不同的光景,你应该去看看,说不定也会喜欢上呢。”许清源说着有些情不自禁,一只手就按到了白问渠撑在地上的手上。
白问渠以为许清源是不小心按到的,把手抽回来,蹙着眉头,“又跟你去北京?”
“对,你不喜欢和我待在一起吗?”
白问渠微低下头,犹豫了一下,“那倒不是,只是……”
“只是你以后要是有了女朋友就没那么多时间陪我了吧。”白问渠心里这么想,可嘴上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可是什么?”许清源问。
白问渠随即改口,“可是从这里到北京得十几个小时吧,太远了,我不喜欢坐这么长时间的车。”
“这也是理由?你要不喜欢坐那么长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坐飞机。”
“没那么多钱。”
这对白问渠来说确实是个问题,许清源知道以白问渠的自尊心也不会白白接受自己的帮助,“这个先不说,我只问你跟不跟我去?”
“你为什么非要我跟你去?”白问渠看着许清源质问道,“就算你把我当成好朋友,可是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事事都带着我。”
“我……想要你待在我身边,你明白吗?”随着夜幕降临,许清源脸上的神色也黯淡下来,他怅然地看着白问渠。
视线相接,白问渠没有领会出来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为什么会想要自己待在他身边呢?除了给他添麻烦外,什么也帮不上,而且自己一跟他待在一起浑身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种让白问渠摸不清,也不舒服的感觉。
白问渠摇头,“我还没想那么远,以后再说吧。”
“走了,回家。”白问渠站起身拍拍屁股,走在前面,推着车往家门口走。
他走了几步,发现身后好像没有动静,白问渠回过头看了一眼,许清源推着车站在路中央,也望着自己。
“我回家了,再见!”许清源道。
“再见。”
对了,那年暑假是去打了什么工呢?
冬日寂寥的大学校园里,白问渠追溯着记忆,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里,灿黄的树下有一长条石凳,他坐下来,一只手撑着下巴放在腿上。
啊!是去帮人看摊子了!
想来也是有趣,有些不想遇到的人就是走到哪都能碰到。
小破县最像点样子的公园里充斥着各种游乐设施,一到暑假白天晚上人流自然也比平时要热闹了许多。这人多的地方就有商机,所以不少卖衣服的就在这里摆起了摊,有的店主本来就有实体店,但眼睛又瞄准了这儿,一个人分不了身就得雇人,所以白问渠就成为了看摊子的廉价劳动力。
夜幕降临,公园里亮起五颜六色的小灯泡,一圈圈从树上绕到树下,一棵连着一棵,星星点点散落着,至于有没有美感那也因人而异,反正看着倒添了几分热闹。
极具动感的广场舞音乐响起,各位吃完饭,从四面八方闻声而来的大妈大爷熟练地站好队伍,开始了他们这一天最期待的活动时间。
白天站了一下午也没卖掉几件衣服,晚上人多了,按照前几天的经验,生意也该会好一点。
毯子上小喇叭里循环播放着:“两件五十,两件五十,一百块四件,专卖店卖的,吊牌价五六百,七八百一千多的今天短裤短袖两件五十!拿去跟专卖店几百几千的衣服对比一下,买贵了包退,起毛买错了质量不好不要钱,先到的先挑,质量不好不要钱!”
刚开始听,白问渠还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店主也是真敢说,但是站久了也就感觉没什么,毕竟干一行,爱一行,自己的摊子还是得经营好。
“褪色吗?”一大妈走到毯子前随便牵起一条裤腿翻了翻。
“不褪色的,要是褪色不要钱。”白问渠在摊子后面拿着蒲扇坐在小板凳上道。
“真的不起毛吗?我女儿从上海给我带了一条五百多的裤子,没穿几天屁股上都是毛球,你这几十块的裤子质量能有这么好?”
“应该是有吧,我也没穿过,反正也不贵,您要不买两件试试?”白问渠扇了几下盘旋在腿周围的蚊子。
大妈咧着嘴,摸了几下觉得不行,又拿起一件红红绿绿的短袖对着自己的上身比了比,里里外外看了几眼,“两件五十吗?”
“是的,要不要替您包一下?”白问渠站起身,以为她是要买了。
“二十块能拿走吗?”
“?!”白问渠下巴一掉,“大妈,我要这么卖给你我得自己赔钱给老板啊!”
“就这衣服二十块不少了,你看这么薄一层。”大妈把衣服往白问渠面前扬了扬。
“三十总行了吧!”大妈让步道。
“两件五十。”白问渠一点也不让。
“四十?”
“五十。”
“买一件二十总行了吧!”大妈好像吃了个大亏,摊手道。
“二十五。”白问渠眼见着生意做不成,打开喇叭,又坐了回去。
“你这孩子!真不会做生意!”大妈埋怨了一句还没走,看了一会儿。
“诶,你多大啊?”大妈忽然感兴趣地问道,“我看你没有三十吧?”
白问渠心里冷哼一声,“还没有二十呢,大妈。”
“那不也没有三十嘛。”大妈嫌弃道,“不上学吗?”
“打暑假工。”
“这样啊,”大妈感觉有些可惜,“我家隔壁那姑娘都快三十了还没嫁人,她那妈整天急得头发是大把大把地掉,我看你和她倒挺般配,就是可惜你年纪小了点。”
白问渠冷冷看着大妈。
“你爸妈是干什么的?怎么让你这么大点孩子出来打工呢?”大妈大有闲情跟白问渠唠一唠。
“一个死了,一个改嫁了。”白问渠扇着扇子,努力保持着平心静气。
“啊!太可怜了!怎么会这样呢?”大妈好似能感同身受,脸立即拉了下来,关切地看着白问渠。
白问渠舒了口气,重重地拍了一下刚落在手背上的蚊子,可惜没拍中让它给跑了,白问渠猛地站起身,把衣服塞到大妈手里,“二十给您。”
“那四十两件怎么样?”大妈又问。
“随便拿,”白问渠拿出一个方便袋,“您挑吧。”
大妈又挑了一件,付完钱才心满意足地走开。
耳边终于清静了会儿,白问渠坐下继续和蚊子做着抗争。
没过一会儿,又有人走了过来,“老板,多少钱?我全包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白问渠心里大叫不好,把头往黑暗里偏了偏,缓了一下回道:“大哥,这都是中老年妇女穿的,你买着干嘛?”
“帮你早点卖完不就可以早点收工。”许清源走到摊子前面还真假装要买,仔细挑拣着。
“我就从来没有卖完过,一天能卖完四五件就不错了。”
“你这一天工资多少?”
“五十,卖得好会加一点,不过我看我也干不了几天了。”白问渠怅然道。
“怎么了?”
“生意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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