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世界级偏爱

　　165号灯塔内节日般的狂欢还在继续，但第90层已经坐满了人，决策层围着通讯设备坐成一圈，神情近乎兔死狐悲。

　　空气里弥漫着肃穆的气息，原成光面容疲惫，但声音坚毅。他说：“166号灯塔的同胞你们好，请问你们还有多少资源，还能坚持多久？我们的技术有了新的突破，能够彻底地实现能源的循环利用。”
　　166号惊喜道：“恭喜你们，这是灯塔历史上足以载入史册的重大突破。”

　　“但是——”
　　一阵窸窣作响，对面传来激烈混乱的讨论声。终于，166号发言人询问：“理论上建造能源循环中心，需要多长的时间？”

　　悲痛而现实的明悟在现场的所有科学家心中升起，他们面面相觑，还是原野率先出声：“三个月。”
　　“.......”，166号灯塔说，“哪怕在最低限度下，我们所有的资源，也只够我们支撑三个月。如果还要抽出庞大的资源改造核聚变反应堆，那么估计.......我们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通讯陷入了沉默，一片静寂中，只有电流声在回响。
　　废土上咆哮的寒风夹杂着冰雪席卷而过，而人类起身北望，茫茫天地间，他们仿佛是世上仅存的生命。

　　159号灯塔首次发言：“削减多少人口，你们就可以继续支持下去？”
　　166号灯塔的发言人几不成声，“......倘若削减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还可以支撑半年。”

　　159号：“《灯塔宣言》，还记得吗？”
　　166号那方转来哽咽的错落的回答，人们异口同声，哭噎不止。
　　“种族延续，是人类唯一且首要的使命。”

　　“是的。是的，的确如此。”
　　159号灯塔反复地说，尔后重新陷入了沉默。

　　莫大的悲痛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原野忽然走到原成光面前，从他的手里拿过了通讯器。原成光看了他一眼，任由他抢过。
　　原野说：“166号灯塔的同胞们你们好。我是原野，是这项新成果的发现者。我以我的性命和声誉担保，我的研究一定是可以实践的。我会先在这边用这项技术改造一辆雪地车，然后用它去往166号灯塔，我要亲自为我的理论保驾护航。”

　　他说完，回过头看向90层内面露诧异的人们，嘴角扬起一个微笑。
　　“对不起，擅作主张。但我决心已定，我要亲自将我的理论化为现实。166号灯塔的危机迫在眉睫，但同时也可以作为第一次实验。”原野镇定地说，“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我的理论，我早已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

　　原成光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心里生出一股浓浓的叹息。
　　那是骄傲，还是漫长到几乎无法倾诉的悲伤。

　　“166号灯塔距离我们的直线距离是500公里。以往我们之所以只能探索100公里，是由于所能携带能源有限。而如果真能将我的理论付诸实践，那么理论上，我将在两个月内到达166号。”原野进一步解释道。
　　“雪地车的改造大约需要十天，十天后，我将立刻启程。”

　　原成光说：“我同意原野的提案。”

　　是的。这既是一次挽救，也是一次实验。

　　在场的科学家们纷纷点头。

　　159号自嘲一笑：“159号灯塔附议。”
　　166号说：“在刚才的半小时内，我们在灯塔内部重新进行了一次全民公投。这一次，90%的人同意提案......因此，我们也附议。”

　　通讯再次结束了。
　　165号灯塔紧锣密鼓地召集所有顶尖的科学家和工程师改造大型雪地车，而另一边则在面向群众再次召集废土的探索者。这场拯救提案在次日被广播，灯塔上下都既紧张又忐忑，自从灯塔建立152年来，人们就再也没有互通有无。而166号灯塔的遭遇又令他们深感兔死狐悲，他们意识到这次拯救行动的重大意义，每一个人都议论纷纷。

　　灯塔历以来，他们最远的一次探索也不过是100公里。废土出乎意料地危险，极端气候变幻无常，沿途没有任何补给，500公里，是一次史无前例的长征。

　　而另一面，原野则夜以继日地呆在工厂，他几乎不眠不休地工作，只有极其短暂的时间才能休息。百里玖有一天去找他，他依靠在一旁的栏杆上跟他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热火朝天、人来人往的景象。那钢铁的巨兽浑身泛着森冷的光泽，浓缩的能源如同冷冻的火。

　　百里玖叼着一根橘子味棒棒糖，神态轻松地说：“阿野打算怎么走？”
　　“是问计划吗？”虽然问句没头没脑，但凭借良好的默契，原野还是立刻明白了百里玖的问题。他回答：“已经来不及进行探索队的雪地车改造了，因此，他们最远护送我到100公里就会返航，而我会独自走完剩下的四百公里。”

　　百里玖笑起来，“什么啊，这么炫酷的车居然不是双人座吗？”
　　原野立刻听懂了百里玖的未尽之语，那双深绿色的眼眸微光沉寂，火焰熄于灰烬。他摇摇头：“阿玖，我要一个人去。”

　　“阿野似乎一直没有问过我的来历，一直以来，不感到好奇吗？”百里玖懒散开口。
　　原野迟疑着笑起来：“因为一直以来我都不在乎。阿玖来自哪里都没有关系，但你毕竟留在我身边了。”

　　“我是为你而来的啊。”百里玖侧过脸，露出一个烂漫明媚的笑脸，他的声音信誓旦旦，像在许下笃信不疑的诺言。
　　“所有的苦难我们共历，正如所有的荣光我们共享。”

　　原野怔愣着说：“原来你知道了啊。”
　　“你说你把自己的理论名为为百里定理这件事吗？”百里玖“咔嚓”一口咬碎了橘子糖，“我知道哦。呜啊，青史留名，阿玖超感动。”

　　“总之”，百里玖说，“答应我吧，阿野。如果不答应的话，我保不准会偷偷钻进你的雪地车里。”
　　“整整四百公里的雪路，我怕你得寂寞症死去哦。”
　　原野啼笑皆非，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只是盯着那人饱含笑意的眼睛，就无法说出一句拒绝。

　　虽然他分明知道，他最好拒绝。

　　“我们共享荣光。”原野握住他的手举到半空中，他们十指交叉相握成拳状，仿佛古老的中世纪时在信仰面前立下誓约。从此荣辱共度，休戚与共。

　　增加一个人就要多添加一份资源，但百里玖在众人面前据理力争，绝不让步，气氛陷入了僵持，最后原成光凝视着他问：“你为什么非要和原野一起走这段路，剩下的400公里非常危险，你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我没有让他上车的理由。”
　　“因为，”百里玖说，“我愿同他一起死去。”

　　无论如何，他不可能让原野一个人踏上这样九死一生的旅途。

　　原野笑起来。
　　他抓了抓头发，似乎很苦恼的样子，但扬眉笑起来的模样一如既往。“我申请为我的理论换取积分，我用这些积分换取阿玖所需的一切资源。这样可以吗？”

　　原成光看着他一意孤行的儿子。
　　他凝视他的骄傲，注视他的反骨，但他恍然明白，他已经成为天空中翱翔的鹰，他忍受孤独，获得强大，他想要不受约束的自由。

　　他投了赞成票。

　　-
　　十天后，165号灯塔的探索队伍浩浩荡荡地再次出发了，这是一次意义非凡的探索，出发当天，灯塔内许多人都前去送行，他们目送一支英雄的队伍远航，探索者的车队众星捧月地将那辆显眼的雪地车围在中间，他们挥手告别，然后有序地离开灯塔，驶向漫漫冰原。

　　在上车之前，百里玖注意到车队里有很多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们依旧身手矫健，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互相击掌口中念叨“老朋友，好久不见”。
　　百里玖在其中见到了那位45层阅览室里曾见过的那个老人，那位老人曾送给他一盆向日葵，两年来，那盆向日葵一直准时地在夏季盛开。昭示着一个又一个悄然到来又悄然离去的春天。

　　百里玖上前去打招呼，他迟疑着问：“您怎么会在这里？”
　　老人笑呵呵地回答：“怎么，看我老了就当我不中用了吗？还早着呢。”
　　百里玖连连摇头，“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可他张口结舌，也不知该说什么。他想说废土实在太危险，在极端的气候下，老人可能挺不过返程。

　　“向日葵还好吗？”老人问。
　　百里玖：“它每个夏天都开花。”
　　“真好。”老人注视着废土冰原，脸上挂着孩子般茫然的微笑，“我父亲告诉过我，在核战爆发之前，地球上生机勃勃，动物无处不在，一年四季都有花开。”
　　百里玖弯起眼睛：“嗯，一定非常美。”

　　“我已经老了，不想在灯塔内浪费资源。”老人笑眯眯地看着前行的队伍，探索者们穿好装备钻进雪地车，火红的防寒服如同一簇簇跃动的火焰。
　　尔后他转头，专注地注视着荒芜的废土，眼神有一种独特的深情。他说：“我要在大地上死去。”

　　-
　　166号灯塔，全民公投的第十天，灯塔内满是凝滞的气息。风雪片刻不歇地来回呼啸，女人抱着孩子站在灯塔边缘，小心翼翼地探身往下望，她神情麻木，泪水在脸上沉默蜿蜒。
　　灯塔周遭的大地上，竖立着无数人形的冰雕，透过层层冰霜，隐约可以辨认出男人、女人、老人的脸颊。

　　十天前，他们视死如归地从灯塔上一跃而下，只着单薄衣物的他们在短短数分钟内就被冻成了冰雕，尔后沉重如岩石般砸进地面，后跳的人化作的冰雕砸在前者的身上，有时直把前者砸成了冰屑。

　　在所有仰脸死去的人之中，有十数座冰雕在所有冰雕山的最上方，那是166号灯塔通讯发言人的脸，是大部分决策层的脸。决策失误的痛苦和愧疚令他们崩溃，他们含着莫大的悲痛欲绝，在交接完事务后便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以死谢罪。
　　他们的身体在最上方，希望后人可以以此为戒。每一个孤独悲痛的幸存者都可以唾弃他们的脸。

　　而在极端的严寒中，他们的身体可以在冰层下保持数百年，直到春天到来，温度回升，细菌才会加速分解他们的尸体。但到那时，他们也终于看见了暌违已久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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