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钻A]今天要来点运动吗

作者:梻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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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森元也


      1

      刚刚结束高中同学聚会,我带着一些微醺的醉意走在回家路上——身边跟着古森元也。

      有男有女的喝酒聚会之后,男性总会送顺路的女性回家,一直以来如此。何况我们家还在同一个街区,一群人各自离开之前组织聚会的班长还特意额外叮嘱了古森让他多照顾我。

      但我发现自己状态不好之后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回复他的信息,只是通过LINE好友的动态得知他的大致近况……

      班长在之前联络我参加聚会时特地说了“古森作为职业排球选手都特地挤出时间来了哦”这样的话,以此来谴责我年年都以“没时间”作为借口拒绝她的行为。不过这次我也确实没打算拒绝,毕竟医生也建议我多和他人交流……

      “歌月现在在做什么?”清冷的沉寂之中古森率先开口问,他不好意思地笑着抓抓脑袋,“之前看到你动态说辞掉了工作……后来就没怎么发过近况了。”

      “最近面试了几家公司,还在考虑。”我回答。

      “这样啊,原本以为你辞掉工作是打算开布偶店的。”

      “为什么会那么以为?”

      “嗯?因为你一直都很喜欢布偶、手工、毛茸茸的动物,所以有这样的感觉吧?”

      “是吗……”

      是吗。原来我喜欢这些东西的吗?我木然地想。古森说起高中时期,传递到我耳朵里的声音逐渐朦胧起来,这时那些迟来的、错位的情绪这时才缓慢地从胸口溢出,缓慢而粘稠地上涨,将那些存储在体内的空气一点点赶出去。

      它逐渐没过我的肺部、喉咙、口腔、鼻腔……

      “元也。”

      原本说话的人停下来,侧头看我,笑容明朗:“在哦。”

      思维、逻辑、理性全像空气一样从身体里被排挤出去,大脑里只剩下一片混沌。也许是破罐子破摔,又也许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问:

      “如果你现在还喜欢我的话,愿意和我结婚吗?”

      2

      古森元也和寺田歌月高中三年都在一个班,而他在高中入学第一天就喜欢上了对方。

      正是放学后的社团活动时间,排球部列队出去跑步热身的时候,听到不远处操场边有骚动。除了佐久早圣臣,队友们虽然还在往前跑,但视线已经忍不住往那边飘了。

      从前辈的窃窃私语中得知好像是体操部的前辈在教训部内的后辈……但不管怎么说泼水也太过分了,古森皱皱眉,正想脱队,看见一个女生扔下背着的书包,一边脱下外套一边走上前去将衣服披在因运动服被淋湿而透出里面衣服的女生身上。

      她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不知是说给被帮助的女生还是说给泼水的前辈听的:“一年级3班,寺田歌月,你可以明天把衣服还给我。”她说完捡起书包,拍拍灰尘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是同班的女同学……古森忍不住眨眨眼睛,听见隔壁同期的队友难以自抑的惊叹:“好、好帅。”

      ·

      寺田在班里的人缘并不太好。她性格不够柔软,语气不够温和,即使是平时相处较好的同学的请求,与她自身安排相悖时也会不留余地地拒绝——之后就更加独来独往了。

      于是古森总在实验课、家政课这类需要两人组队的课上,在寺田落单之后主动去问她要不要一起。一来二去两人熟悉起来,到后来分组的时候,古森越过教室里同学身影的间隙往她的方向看时,也会看到对方回望的视线。

      她会自然地拿起笔记本,熟稔地做口型问他:要一起吗?

      明明是隔了好几个座位的距离,只是普通的问题,但还是让人有种靠在一起说悄悄话的亲昵感。古森弯起眼睛,夸张地做口型,点头:要!

      ·

      古森的主动与好感总是不加掩饰,很快班上其他人都多少有些感觉到。寺田性格比较孤僻,但古森脾气好,因此经常有人在他面前说一些“关系真好”“总是在一起”之类的话打趣他。

      有一次古森值日,班里的班干部们因为还有个小会议也留在教室里,小会议正式开始前,有男生挑事似的问:“话说古森,你总是和寺田一起,该不会是真的喜欢她吧?”

      “诶?”古森停下擦黑板的动作转回身,笑吟吟地反问,“难道不够明显吗?”

      他承认得大大方方,其他人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女生好奇地发表意见:“但是寺田一直也没有什么回应,古森君不会失望吗?”

      “失望?”古森困惑,“只是我单恋而已,寺田为什么要有回应?”

      他说得有道理,但似乎又不那么正确,别人都觉得有些问题,却也找不到反驳的点,愣在原地。

      “抱歉,”熟悉的女声在门口响起,寺田走进教室,“我忘了带习题册,不是有意听到的。”

      其他人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尴尬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她无视沉寂的气氛走进教室,在自己课桌前蹲下翻找到漏带的东西,放到书包里后径直离开。

      她对上古森的视线时脚步顿了顿:“……明天见。”

      “唔?噢,明天见。”

      等到寺田走出教室,古森才感觉到似乎全身的血液都“轰”地冲上头顶。

      他抱着发烫的脑袋蹲下。

      ——被听见了!

      3

      古森愣了好一会儿,整个人才像被按下播放键一样突然向我走近两步:“……好!我愿意!好的!”

      他说他愿意。

      明明莫名其妙提出问题的人是我,明明没有被拒绝,他的回答却让我觉得如此荒谬。

      他根本不知道现在的我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迫于什么才问出这样的问题。难道他不该认为我别有用心、难以理喻吗?

      他的回答并不让我满意——应该说没有任何回答会让我满意。面对他认真的眼神,我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感到无措。很快又为“无措”这样的情绪而愤怒。

      我不知道自己在愤懑些什么,可是庞大而沉重的情绪犹如在笼子里疯狂打转的困兽,找不到出口,也无法停止。

      他回答之后我没有再说话,我们只是沉默着。最终古森慢慢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再睁眼时柔和了表情:“歌月会说这样的话肯定有什么原因,和我说说吧,没关系的。”

      我感觉到指尖发颤。

      我应该闭嘴,我应该缄默不语,我应该吞下每一个想要尖叫的声调。不该妄想散碎飘摇的情绪得到落脚点,不该期待从他人那里得到安慰……也不该将那些负面的、阴暗的、错误的思绪说出口。

      我听到过任何一次没有控制好情绪之后得到的寂静无声。

      可是,大约是酒精的力量太强大了,也大约是古森的眼神太认真了。

      “我生病了——”

      鼻子被堵住带来轻微的窒息感,我忍不住张嘴喘气,想要把话说清楚只能一字一字慢下来,声音如同钝刀子,剐蹭着我的喉咙。我颤着声,慢慢抬起右手,弯曲手指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这里,生病了。”

      4

      “寺田。”

      第二天上午第一节课结束后,古森走到寺田的课桌边上:“午休的时候有时间吗?关于昨天的事,我想和你解释一下。”

      寺田抬头看看他,自若的表情中似乎带着一些了然,她又低下头去:“嗯,好。”

      等到午休时间,寺田率先捧着便当过来找古森:“要去外面吃吗?”

      古森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以为“解释昨天的事”是一边吃午饭一边说,连忙说“稍等”,去隔壁和表弟佐久早说了一声午饭不陪他一起吃。重色轻友的人毫无心理负担地回教室拿上便当,点头:“嗯,去外面吃吧。”

      两人最后在排球部活动室附近找了一处没人的地方,安静地坐下拆便当布、吃饭。

      古森率先开启话题:“就是,那个,昨天你听到我说喜欢你这件事……”

      寺田点头表示自己在听,一边去夹便当里的香肠。

      “……是真的。”古森说,“我确实从开学第一天的时候就喜欢寺田同学了。”

      她没夹稳,香肠又掉回便当盒里。

      “今天特意找你解释是不希望因为你知道这件事而改变对我的态度。”古森用筷子轻轻点着便当盒里压实的米饭,“我觉得和寺田一起很开心,上课的时候、小组作业的时候。就算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也好,不希望你疏远我。”

      寺田问:“为什么我要疏远你?”

      古森抓抓头发:“为了委婉地让我死心……之类的?女生在这方面总是比较柔和善良,为了保护男生的自尊心不直白地拒绝,但是会保持距离。”

      “我不会那样。”寺田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很抱歉,我没办法回应你的心意。”

      “……果然会被拒绝啊。”古森懊丧地单手捂脸,很快又打起精神向她伸出手,“那我们以后还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吧?请多指教咯~”

      看到他的反应寺田有些发愣,很快又伸出右手与他握手:“请多指教。”

      古森眨眨眼睛:“寺田感觉,很容易被人骗的样子。”

      “嗯?”

      “大致来说,没有人抱着这样的心情可以安心和喜欢的人做朋友的,一般这样的说辞都是缓兵之计,”古森认真地教她防范自己,“等到对方在情感上对自己有依赖的时候,说不定会以朋友关系进行胁迫,就像‘如果不成为恋人就连朋友关系也没办法继续’这种!”

      “但是我认为你不会做这样的事。如果有一天真的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我没办法接受的话还是会拒绝。”寺田认真地回答,“而且……我也觉得和古森成为朋友很开心。”

      “……糟了,感觉对你更加心动了!”

      “哦,抱歉。”

      “不用道歉啦~”

      “但是可以先放手了。”

      “啊,抱歉抱歉。”

      松手之后两人各自吃饭,不时聊几句,有课业上的,也有古森参加的排球部、寺田参加的私塾相关。多半是古森提起相关话题,寺田会回复。直到吃完午饭,寺田收拾好便当盒、包好便当布之后才主动提起:“我有点好奇,为什么你会喜欢我。”

      “嗯……因为,”虽然接触之后有别的感受,但最开始的时候——古森回答,“觉得寺田很帅气!”

      寺田看上去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给人留下“帅气”的印象,一脸沉思的模样:“这样啊。”

      “那我也可以问吗?”古森眉眼弯弯地指自己,“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

      “是奇怪的人。”

      寺田回答:“褒义的那种。”

      5

      “我在吃药。我没办法觉得开心,我不想动,也不想思考。我厌烦一切,厌烦我自己,甚至厌烦这种情绪的本身。”

      我想让自己尽量从情绪中冷静下来,可连说出口的话都前言不搭后语:“医生建议我多和别人交流,但是我很累。我想要装作一切正常,我想要一切恢复到原来那样。我已经足够努力了,可是我……可是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好!

      “为什么我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为什么我会觉得像正常的普通人那样,接受按部就班地生活、工作、结婚、生子是痛苦的?明明大家都做得很好。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格格不入?”

      我看到古森表情细微的变动,忍不住死死抿住嘴唇。早就知道面对他的时候会忍不住想要倾诉,我果然不应该参加今天的同学聚会。

      果然今天我不该答应来的……

      古森严肃了表情开口:“对我来说,不论是不是你口中的‘正常人’,歌月就是歌月,一直都和别人不一样。”

      到此为止。可以结束了。突如其来的情绪已经足够神经质,那样阴暗扭曲的思想也已经足够丢人……

      我看着古森:“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你一样想。”

      ……我想去死。

      6

      “好厉害,完全看不出针脚!”家政课上古森拿着寺田做好的布艺挂件左看看右看看,“而且好可爱。都是绒布为什么我做的就歪歪扭扭的?”

      “慢慢缝就好了,这里的针脚太大,后面会漏棉花,可以再补一点。”已经给老师打过分,寺田也不急着把挂件拿回来,指点还没做完的人尽量再救一救雏形潦草的作品。

      古森只好放下挂件,和针线继续作斗争。他还是不住地瞥寺田的:“娃娃的五官老师只是用记号笔画的,你的五官是用线绣的,平时学过吗?”

      “昨天做完作业之后稍微查过一点相关的教程。”

      “只是查一点教程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吗?令人羡慕的天赋啊!”

      寺田愣了愣:“没有人会觉得缝纫技能的天赋是令人羡慕的吧?”

      “明明很多人都羡慕,至少我就很羡慕!”

      “……这样啊。”

      “果然,”古森重重地叹了口气,表情和缓,“暗示没用,还是要直接开口啊。我真的超级喜欢你做的娃娃,可以和我做的交换礼物吗?虽然我做得不是很好。”

      寺田不甚在意:“你喜欢的话送给你就好了。”

      古森夸张地皱起表情:“你果然嫌弃我做得不好。”

      “没有,只是……”寺田话说了一半,最终在他越来越哀怨的表情下改口,“那我们交换吧。”

      朋友之间交换家政课的手作制品作为礼物是常有的事,只不过古森显得过于宝贵那个被评为“优秀”的布艺娃娃挂件。不仅起了名字叫“小柴”,还非常郑重地挂到了书包上,几乎每天都会非常得意地向寺田本人炫耀。

      寺田无奈地看他秀了几次,在某天也把他做的那个挂件挂到了书包上。

      大约挂了三四天,挂件又从她的书包上消失。古森提了一次,她不漏情绪,只是回答:“怕掉了,放到抽屉里了。”

      后来家政课做的布偶等手工制品,寺田都会问古森喜不喜欢,只要他点头,就会送给他。而关于古森提出的“交换礼物”,又会被以“房间里没地方放”的理由拒绝。

      古森偶尔会看见她盯着他书包上的挂件看,沉静的眼里有几分莫名的艳羡。

      7

      “不是……不是所有的‘喜欢’都是一样的。”

      在去地铁站的、几乎没有行人的街道上。一个精神病人连说带比划地妄图向一个健康健全的人解释她脑子里认知里的东西。

      我多怕古森听不懂。

      我多怕他也会觉得我的自我内耗、我的痛苦、我无路可退的窒息感是那么微不足道。

      可它也确实是那么微不足道。

      “元也你会夸我的手工厉害,会羡慕我的天赋,但是……但是我的父母并不会。他们不需要我有那样‘无用’的天赋,只希望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当下阶段’该做的事情上。”关于拒绝他礼物迟来那么久的解释,也是那么微不足道。

      情绪已经完全失控,我只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哭,看着自己控诉,看着自己歇斯底里。

      “学生就该学习、毕业了就该好好工作、到年龄了就该结婚生子……他们并不是,不爱我,他们给了我他们能给的全部。”

      他们已经做到了他们能做到的最好,只是,只是……

      我哽咽着几乎要说不出口:“只是,他们的爱是有条件的。

      “你必须是一个符合他们期待的孩子。你要听话、你要优秀、你要做他们认为对的事、说他们认为对的话。这里也……”我握拳拍拍脑侧,“也要感恩地接受他们所有的‘为你好’。”

      这是我第一次向别人告知这些年来我的发现,我怕我的推论是错误的,我也恐惧着那样的内容竟然是真理。

      我不知道我在怨恨他人,还是在怨恨自己:“可我不是他们期待的样子!我总是在失误,总是在让他们失望。我不知道我有什么价值,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有什么意义……我甚至不是一个健全的人!”

      我对自己也是那么地失望:

      “那么多年过去了,直到现在,我没学会怎么爱别人,也没学会怎么爱自己。”

      古森除了开始的时候递给我了手帕,后面一直都在安静地听着。等我擦了眼泪、平静下来一些之后才说:“独自忍耐这样的痛苦那么久,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只是如果,如果我能够更加让你信赖的话,是不是就能更早帮你分担一些?”

      “不是、不是的……”再次上涌的酸意让我说不出话,我只能不断地摇头,等平息下情绪,艰难地把话说出口。

      “这样……一点都不‘帅气’。”

      8

      “咳咳。”古森装模作样地故意清嗓引起正在做习题的寺田的注意,等她抬起头来才继续后面的话,“我们打进全国大赛了哦,暑假的时候来看比赛吧?”

      “暑假要去上私塾,应该没办法去。”寺田手里的笔尖点点纸面,“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尽量去的。”

      相当于是被拒绝了,古森却高兴地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寺田一头雾水:“怎么了?”

      “毕竟之前春高的时候你只说‘去不了’,还是第一次回答我说‘尽量’。”古森双臂搭到她的桌面上,“了不起的进步。”

      “‘尽量’不代表一定能去……说不定只是我搪塞你的借口而已。”寺田补充。

      “但是你答应我会‘尽量’了。”古森依旧保持乐观。

      寺田略略皱起眉头看了他一会儿:“果然,古森你很奇怪。”

      “诶~褒义的那种吗?”

      “……嗯。”

      ·

      但事实如同寺田说的那样,“尽量”并不是一定。井闼山在排球全国高校联赛中第一天的比赛她并没有来看。晚上两人通讯时,她的回答依旧是“尽量”。

      古森站在旅店外吹着夏夜带着白日余温的风,心情没有丝毫的沮丧:“那为了增加让寺田看到我在场上大显身手的机会,我们得打进决赛才行呢。”

      “抱歉。”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后还是再次重复,“抱歉。”

      “不用道歉啦。”古森说完之后抓抓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虽然确实会有点沮丧。但是因为你说了‘尽量’,保持着期待的心情也是不错的体验哦~”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手机听筒里传来金属磕碰、木头摩擦的声音,然后是隔着一些距离如同耳朵被蒙住时听见的,缥缈的开门声、女人说话的声音。

      “歌月,我切了一些水果,吃一点再继续做习题吧。”

      “妈妈你放着吧,我等一下吃。”

      “那我放在这里咯,今天有爸爸特地买的玫珑瓜哦,就是希望你在学习上能继续进步,未来考上东大找份好工作,安安稳稳地生活。那我们也就少操心了~”

      “……嗯,我知道的。”

      “继续加油!”

      门被关上,木头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然后是通话被切断的盲音。

      古森将耳边的手机拿到眼前,屏幕亮起,显示通话结束的界面。他还在犹豫是否要拨号回去,手机率先震动,跳出收到来自寺田LINE消息的提示。

      【我会尽量去看的。】

      短短半分钟的对话,却像密不透风房子破损的一个小口,让古森窥见一些寺田说出的话、做出的抉择背后的缘由。他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呼出。

      【好~那我也会尽量让比赛在最后才结束哦!】

      ·

      井闼山在这一年的排球高校联赛中获得决赛冠军。

      但寺田还是没有赶上任何一场比赛,她到场馆门口的时候,甚至连颁奖仪式都结束了。她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喘着气,无措地看着退场的观众一个个迎面走来、与她擦肩。

      手机震动起来,显示古森来电。她连续快速喘气压下不稳的呼吸接起电话:“抱歉,我没赶上……”

      “我看到你啦!”

      寺田抬眼望去,不远处井闼山的队伍里,挂着冠军奖牌的古森不断跳起来向她招手。他笑容灿烂地向她比耶:

      “我们都很努力哦!”

      9

      “最开始,我会对歌月有好感确实是因为你挺身而出帮助体操部女生的样子很帅气。”古森向我走近一步,不好意思地笑笑,“有点肤浅的理由对吧?

      “啊——直接说出来果然还是会不好意思——”他又退后一步自己在原地打转,握拳低声给自己鼓气之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认真地面对我。

      “但是后来了解更多的你之后,各种理由都有。不仅仅是最初的印象,因为你很努力、很优秀,因为你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因为你只有对我的态度是特别的……这样那样的理由吧?”

      古森伸手揉了揉发红的脸,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总而言之,我喜欢的歌月,不止是‘帅气’的样子,是完整的、会哭会笑、有优点也有缺点的人。你不需要做到什么,也不需要逼迫自己成为什么特定的样子。

      “只要你站在我的面前,我就会不由自主地爱你。”

      10

      三年级分班,古森和寺田依旧在同一个班级。为了“庆祝”两人依旧同班,古森提议以后互相叫名字,寺田在这方面并没太多的想法,于是答应了。

      在暑假前的三者面谈,各位学生的家长来到学校。古森郑重地向自家母亲介绍了在学校的“好朋友”寺田,母亲笑容有些揶揄地打量他两眼,才温和地和寺田说话。

      寺田的妈妈来得迟,到的时候差不多也到她们和老师面谈的时间,她走之前古森正常地告别:“一会儿见,歌月。”

      “嗯,一会儿见,元也。”

      ·

      结束面谈之后古森还有社团活动,送母亲到校门口之后折返回校舍拿东西,在准备上楼梯时听见楼上传来有些耳熟的女声:“你还记得自己的目标是东大吗?现在也只是勉勉强强的程度,哪里还有时间精力去恋爱?”

      “我没有恋爱。”

      “那之前叫你名字的男生是谁?歌月,我对你很失望!”

      “我们只是朋友关系。”寺田提高了音量,又慢慢克制着回到正常说话的语调,“他性格比较开朗,人有点……奇怪,对班上的同学都习惯叫名字。”

      “那就好,你要记住你在这个阶段最重要的事是什么,不要忘了。一些奇怪的男同学,保持距离就好了。”

      “……我知道的。”

      古森在楼上的人走下来之前悄声拐进边上没有人的教室,安静地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他难以遏制地觉得有点失落,但是——

      第二天在学校时,寺田一如既往地和他打招呼:“早上好,元也。”

      ——但是,他是褒义的“奇怪”。

      ·

      高中时代过得很快,寺田如愿以偿地考上东大的经济学专业,古森则没有马上接受职业球队的橄榄枝,和佐久早一样先在体育大学学习。

      同在东京,但是两人都有各自的事要忙,并不能时常见面。但他们的联络并不少,经常会卡着0点特地打电话给对方送上生日祝福,古森去别的地方比赛会特地写明信片寄给她,寺田也会做一些精致的布偶作为回礼。

      毕业之后两人都很是忙碌了一段时间。寺田入职了一家大银行开始做风险管控,古森则是进入EJP RAIJIN正式成为了职业排球选手。

      古森在比赛训练之余还有喘口气的时间,但是寺田忙得昏天黑地,开始还能在睡前和他通话说一说一天的忙碌、职场的压力,后来慢慢变成在一天的间隙里通过LINE互发消息。

      一条条错开时间、延迟回复的信息显示着:她的职场经历似乎不太顺利、她似乎因为什么事和父母起了冲突、她似乎对人生感到迷茫……

      如果能遇上两人都有空的时候,他们还是会约好见面,哪怕两三个月才能见面一次。然而随着次数的增多,寺田越发沉默。她总是心事重重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可每一次都什么都没有说。

      在同学聚会前的最后一次见面时,古森捧出提前准备好的玫瑰花,眉眼带笑地说:“都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我想歌月应该在情感上对我有所依赖了吧?

      “那我现在要以朋友关系进行胁迫咯,如果不和我成为恋人的话……”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寺田落荒而逃。

      并且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没有回复他的任何消息。

      11

      “等一下。”古森把红透的脸埋进臂弯蹲到地上去,声音透过衣服的间隙模糊地传达给我,“等我一下,我要平复一下心情。”

      他话语中“无条件的爱”才只让我鼻子泛酸,还没来得及落下热泪,就被他打断。他显得那么窘迫,导致我都无法专心思考他说的内容。

      终于他还是拍拍脸站起来,他向我伸手轻轻触碰我的太阳穴:“所以生病也没关系,不要紧,我会陪着你慢慢好起来的——如果你刚才的求婚还算数的话……好吧,就算不算数我也放心不下你一个人。”

      古森元也果然是一个奇怪的人。

      从我高中认识他起,他总是很乐观,不害怕直抒心中的感情、不害怕表达喜欢与羞窘,也不害怕错误。

      而我的生活就像是以我为中心的泥沼,他的无畏让我恐惧:“你不怕和我的婚姻是错误吗?”

      “果然,你想反悔对吧?”

      “我不是……”我下意识地想要否认,还是慢慢地顺着情绪的脉络,告诉他我卑劣的想法,“我不是认为我做好了结婚的准备……我只是,因为父母在‘人生的这个阶段’的催促和逼迫感到痛苦。

      “我只是……想要通过婚姻,逃脱家庭带给我的压力。我不知道我是否喜欢你、是否想要和你结婚,但是对我来说,你是‘可以’的选择。”

      而我和他不一样,我总是在害怕。

      “我怕我会对不起你的喜欢,我怕我会把你拉进泥沼里,我怕因为我想要逃避痛苦而选择的方式,对你来说的错误的。”

      古森说:“但是你喜欢我。”

      “……什么?”

      古森又慢慢涨红了脸:“虽然这么说有点自大,但我也不是什么自虐狂或者笨蛋。之前也是……”他的声音慢慢小了下来:“多少感觉到你喜欢我,有八九分的把握,我才告白的啊。”

      我张了张嘴,竟没能说出否定的话来。

      “然后,理性来说,如果是对你好的话,我应该告诉你,”古森咳嗽两声清嗓,“如果家庭对你来说是牢笼,希望你不要为了逃离这个牢笼而选择婚姻的牢笼。

      “而且我也知道因为生病的缘故,你的情绪不稳定,之前的话也只是一时口快,说不定明天早上起床之后就会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你后悔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是,就算知道这些,在你后悔之前,在今天,在现在,只要你问我,我的回答永远是:

      “是的,我想和你结婚!”

      或许古森的话重新让我回忆起方才“无条件的爱”的感受,奔腾的情绪再次像海啸一样将我席卷,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眼前的一切反复地模糊又清晰,光怪陆离却又真实可触。

      我抓住古森想要帮我擦眼泪却越帮越忙的手,在情绪的间隙里抽泣着:“果然……你好奇怪……”

      “但是,”他眉目温柔,“是褒义的那种,对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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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古森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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