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长安

　　当施承毓再次提出让他待顾煊离开时，塞巴斯蒂安玩弄着穗子，状若随意地道：“你像是把他当做礼物送给我。”

　　“如果是礼物，那您可以拒绝收下。”施承毓静静道，他动了动嘴唇，似乎在犹豫踌躇，最终他还是开了口，半合着他从来锐利坚定的眼睛，“这是大行皇帝最后的愿望，我希望您能够答应。”

　　“所以能够告诉我，为什么他一定要让他离开大秦呢？”塞巴斯蒂安沉默片刻，终忍不住将疑问点破，“他为什么不留在长安，或是留在安西，而要费尽周章到安条克去？”他直视着他，“我很想知道原因。你一直很坦率。”

　　所以我更好奇你的隐瞒。

　　“你可以问阿煊，或许他会愿意告诉你。”施承毓道，“而如果您不愿意应允大行皇帝的遗愿，我也不确信我是否还要履行包括瓜分利润在内，所有大行皇帝曾经答应您的事情。”

　　先是请求，再是威胁，他亟待做出决定。

　　“我能见见他吗？”稍缓，塞巴斯蒂安开口道，他转过头，没有再看施承毓的眼睛，“你说的，或许他会愿意告诉我。”

　　，

　　这一次见面要可谓正式许多，虽然还是穿着随意拼成的粗麻斩衰，但顾煊简单绾了头发，眼神也没有那么涣散。“这应该不是个舒服的东西。”他看着顾煊手脚上的镣铐，微微挑起了眉，“施将军害怕你逃跑吗？”

　　“是因为我可能会伤人。”顾煊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用的是颇为纯熟的希腊语（1），“你知晓的。”

　　那看来他精神状态还是不错的，对他和施承毓的对话并未全然漠视，只是懒于动静。他若有所思地审视着他，也不开口说话，顾煊有些受不住他的注视，手指有些不安地交叠转动一会儿，终忍不住问道：“你会带我走吗？”

　　“那你希望跟我离开吗？”塞巴斯蒂安反问他。

　　他专注地观察着顾煊的神情，看到他几番变动的脸色和欲言又止的嘴唇，最后他也没有真的说出答案，而仅仅只是低了低脑袋。“那我会照顾你。”他对顾煊说，朝他伸出了手，“既然你已经不记得我，那我再自我介绍一次，我叫塞巴斯蒂安。”

　　，

　　施承毓一开始的保证是等顾煊戒掉乌香再动身，但过了几日又改变了主意，准备了车驾让他们尽快离开。

　　“听话些。”他对顾煊说，除此之外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再需要嘱咐的了。顾煊上前轻轻抱了他，他温柔地抚摸着他漆黑的发丝，却只决绝道：“不要再回来。”

　　塞巴斯蒂安一直观察着这厢的动静，看到顾煊在听到这句话后身体一僵，稍缓后也推开了施承毓，自顾自先上了车。施承毓倒也没有在意，接着对塞巴斯蒂安嘱托了一些顾煊的情况，譬如用药之事，又向他介绍了平日里服侍顾煊的人。

　　一应妥当后塞巴斯蒂安进了车厢，看到顾煊倚在车帘边，像是在凝望窗边的景色，看到他进来却又撤回了目光。“很留恋这里吗？”他问他，“如施将军所说，今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是的。”顾煊答道，转头看向他时眼神中有一种奇异的光彩，“以后是你来照顾我。”

　　“这样快就接受了吗？”他露出微笑。

　　“是你承诺过的。”他答道，而后他将手搭在了他的膝盖上，微微欺身上前，“我会听话的。”

　　像是害怕被抛下的猫，可他感受不到他对他的留恋。

　　他们当夜在一个小镇中落脚，夜间他看到顾煊换了新的衣服。“你不为你舅舅服丧吗？”他问，他记得哪怕是为皇帝服丧以日易月，现下也不过才十三天，跟他一起离开大秦的仆役都还服着重孝。

　　“这里已经不是大秦的疆域。”顾煊漠然道，理了理他刺绣精致、颜色亦鲜亮的袖边，“你也没有再穿。”

　　他彻底堵住了塞巴斯蒂安的话，而他倒也不太想同他分辩一二。驿站中菜肴多以牛、羊油来提味，而顾煊像是很厌憎那腥膻味，只吃了几口便掩袖坐在一旁。他喝完了汤羹，突然推给顾煊一串钥匙。

　　“什么东西？”顾煊盯着钥匙，而塞巴斯蒂安无谓道，“解你身上的链子的------你不喜欢这个东西，不是吗？”

　　（1）东罗马日常交流一般使用希腊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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