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锋

　　风烨能感觉到进教室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这个方向，确切地说是他身后的谢淼。他感觉到谢淼想挣脱他的手，他没有松，反而握得更紧了。
　　“教导主任叫你去他办公室。”班长走到谢淼桌边说。
　　谢淼点了点头，安抚似的捏了捏风烨的手，自己则起身。班长追了出来，谢淼看向她，以为还要交代什么。
　　“我信你。”
　　“谢谢。”谢淼说得礼貌而真诚。
　　铁面阎罗看见他进来，叹了口气，让他坐，指着站在一旁的人，“认识他吗？”
　　谢淼这才注意到那人，那人实在是太不起眼了，谢淼点点头，“认识。”
　　不仅认识，他还救过那人两次，虽然有一次是陷阱。
　　“他说之前跟你同一所学校，被你霸凌过，前几天知道你也在这座学校很害怕。”
　　“是吗？”谢淼虽说用的是问句，但也没有真要问的意思。
　　教导主任也觉得有点荒谬，谢淼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每周学生代表发言都是他，不可能这么久才知道谢淼的存在。只是他调过两人的档案，确实是在一所中学，谢淼也确实记过一个处分。
　　“白信智，你把你刚才说的再说一遍。”教导主任看向那人。
　　“还要再说？”白信智退了两步，他不敢去看谢淼，“以前他经常守在厕所像我们要钱，没钱就打，还胁迫我和朱四海替他收钱，我们两个一直生活在他的阴影中。后来有人看不过去，他就打断了人的腿。后来初三毕业他转学了，我和朱四海升入了本部的高中，但他对我们造成的影响没有消失，有一天朱四海受不了跳楼了。”
　　室内先是一阵很长的沉默。
　　“有证人吗？”
　　“有的，那个被他打断腿的人，我知道他在哪里，就是我们学校的。”
　　“那那个跳楼自杀的人怎么样了？”
　　“……失踪了。”
　　“你有什么想解释的？”铁面阎罗看向谢淼，他向来主张兼听则明，再说这件事疑点很多。
　　“他说的那些我都没做过，我的处分是打架，不是霸凌。”
　　“那逼死人那件事呢？”
　　“没听说过。”
　　“行了，你先出去吧。”铁面阎王又对白信智说，“事情没调查清楚之前先别声张。”不过不声张也没用，事情造成的影响已经不可控了，连校外的都知道了，引起的轰动可不小。
　　现在谢淼身边没有了关于他的议论，但他知道那些声音并没有消失，而是别人怕惹到风烨，他想了想还是打开了手机。
　　他看到那张自己拿着血迹尚未干的那把刀的照片，他的眼神一窒，隔了这么久他仿佛还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身边风烨立马注意到了他的变化，这段时间不论他在做什么，都分着一根神经给谢淼。
　　“别看了。”
　　谢淼摇摇头，“不碍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别人的看法他不在意，但他要知道舆论到哪一步了，不然会一直处于被动的地位。
　　网上倒是真的将事情的经过还原了七八分，只不过将谢淼和丁俊武的角色调换了。甚至将原本已经水落石出的吴赫事件拿出来怀疑了，一通分析倒真的说得头头是道，却忘了那铁证如山的录音。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事被捅到了电视台，校门外经常围着许多记者，都想拿到第一手资料。他们甚至还挖出了谢淼的家庭信息。表面上品学兼优的学霸竟然是霸凌操控者。等舆论发酵得差不多了，再把他留守儿童的信息放出来，呼吁一波关注留守儿童心理健康问题。谢淼还长得帅，把他照片一po，不愁没有点击量。这个新闻绝对能引起广泛的关注，流量和升职都不用愁了。
　　下午谢淼又被叫去了办公室一趟，不过这次去的是校长办公室。
　　“谢淼，校领导通过讨论，一致认为你应该回家修养一段时间。”虽然谢淼是喻川的骄傲，但这种舆论压力他们还是承受不住的，其他不论，已经有不少家长联名上书，说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与这种杀人恶魔在一起上学了。
　　这其实是回家反思的一种体面的说法。
　　谢淼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他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故事中的另一人物——朱四海，人称阿猪仔。
　　出来之后，老李叹着气跟谢淼说：“之前校长就一直有这个想法，被老阎拦了下来。这次愈演愈烈，拦不住了。你也知道外面那些记者怎么说的，体谅体谅。”
　　谢淼没有说话，他能预料到这个结果，也能接受这个结果，但体谅不了。他从大山出来，深深知道教育是多么重要，不然他不会那么刻苦学习。这次后续还不知道怎样，如果没处理好又将怎样？
　　他没有回答，老李叹了口气愈走愈远，谢淼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又消失在转角处。谢淼将头偏向走廊外，如果重来一次自己还会不会这么做？
　　会的，他想。在事情真正发生之前都会，即使那些人后来利用了他的恻隐之心。
　　谢淼刚回到教室就听见风烨到校长室去理论了。
　　“不说保护自己的学生，竟然帮着外界来向自己的学生施压，谢淼为你们争光的时候你们是怎样的，现在又是怎样的？好一个百年名校。喻川越来越没落是有原因的。”
　　谢淼一来便听到了风烨的控诉，他赶忙进去，风烨一看他来倒没有说话了，拉着他就打算往外走。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着，听到身后一声不大不小的“你们感情可真好”。
　　“走，别理他，我也不读了，陪你。”
　　“好啊，”谢淼笑着说：“你不读了，我也不读了，怎么知道学习进度？”
　　风烨撇撇嘴，没有说话。
　　很快谢淼被勒令回家反省的消息便传遍了全校。也很快大家发现校霸又回到了以前的那个校霸，甚至变本加厉。
　　如果说风烨以前是不听课，以后脑勺示人，那他现在可以说得上是严重扰乱课堂纪律了，偏偏他还是个刺头，老师拿他没办法。如果说风烨以前是不好惹，身上散发着冷气，现在是随时能出去跟人干一架一样，从眼角到眉梢都是散发着戾气，连胖子他们都不太敢在他面前大喘气。
　　短短一天，风烨已经跟人干了四五架了，原因无他，那些人议论谢淼。渐渐地风烨所在之处甚至都没有人敢大声说话，班里氛围肃静，连老师在他们班上课都自动拉低了几分贝。
　　风烨其实挺想早点回家陪谢淼的，但既然答应了谢淼，他也只能留在学校给其他人不痛快了，是以他到底捱到了放学时间才冲回家。
　　谁知一进家门，家里空无一人。他拿起手机准备拨电话，电话还没拨通，门就开了。
　　谢淼看到风烨吃了一惊，“回得这么早。”他本来打算恰着风烨到家的时间先他一步赶回家的。
　　风烨耸耸肩，“我可没早退，我只是能跑就没有走。”还狂催司机，当然这点他是不会说的。
　　“我去了就趟以前的学校。”风烨没问，但谢淼知道风烨应当想知道，便主动交代了。
　　他向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
　　风烨一愣，他是不太想谢淼接触到这些的，更不想他独自面对这些，“怎么不等等我，我陪你去，”又问：“怎么样？”
　　“只有一个老师愿意为我作证。”
　　“怎么会这样？”
　　“我不讨喜的，”谢淼替风烨将碎发捋上去，顿了顿，“只有你这么傻。”
　　“怎么会？你全天下最好。成绩好，条又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
　　“孤僻。”
　　二中不以成绩论成败，但也不以品行论英雄，那里只看谁拳头硬，后台高。
　　“谁说你这是孤僻，你对我就不孤僻。”
　　“那是你。”因为是你，我孤不起来。
　　“谁规定要对所有人热情的？明天我陪你去二中，谁要再说你孤僻，打得他满地找牙。”
　　谢淼笑了笑，“明天不去二中了，去找朱四海。”
　　“我陪你。”
　　“当年朱四海跳楼的事情登报了，没死，我找出了当年的报纸，只是让朱四海本人出来更有说服力。”
　　“嗯，明天我们一起去找。以后这种事都有我陪你。”
　　谢谢。谢淼在心里对他说了声。
　　谢淼对朱四海了解得并不多，甚至他是近几天才知道原来阿猪仔就是朱四海的。他只能靠着从老师那里打听的只言片语来搜寻。
　　新泽乡不大，街坊邻里都是互相认识的，随便一问便能打听出朱四海家的具体位置。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扫了眼二人，不由心生警惕，这二人和这个偏远的小村庄格格不入，她不由想到以前欺负四海的那些人。
　　“请问这是朱四海家吗？”
　　“不是。”
　　妇女刚说完，门后就有一个声音问：“娘，是谁啊？”
　　风烨趁着妇女愣神的间隙挤了进去，他本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吓唬一顿朱四海再说，谁让他以前对谢淼恩将仇报，可真见了那人还是退到了一边。
　　朱四海黑黑瘦瘦的一人靠在轮椅上竟显得小小的，他一支裤腿下空荡荡的，脸上带着疲惫，整个竟不像十几二十岁的青少年，更像饱经风霜的中年人。
　　没长个了，好像。谢淼默默地想。
　　朱四海看见风烨出现，不解，等看到谢淼的时候，不解就变成了颓然。
　　“当年是我对不起你。”
　　“不必说得我们有多大的恩怨一样。”
　　朱四海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凄然，“这是报应吧，原以为我帮着丁俊武害你，他就会对我好点，没想到你走后变本加厉了，你呢？是来报复我的吗？”
　　谢淼摇摇头。
　　“哦，不是啊，”他的语气有些失落，“我原来还想着你来报复我，我心里能好过些，跳楼以后，我天天都想着这是报应吧，我亲手赶走了那个像垃圾堆一样的学校唯一一个愿意帮助我的人。”
　　“如果你良心过不去，下周一，喻川中学替我澄清。”
　　谢淼说完就拽了拽风烨的衣袖走了，风烨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跟上去，而是等谢淼出门后，恶狠狠地瞪了眼朱四海，“要是不来，把你两只手也给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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