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

　　“我的故事讲完了。”
　　顾聂皱着眉头看向夏川卿，一脸不可思议：“真看不出来你以前是那样的人。”
　　“你两个月不和别人说几句话试试，那简直可以把一个正常人逼疯。”夏川卿深深地看了一眼顾聂，“没有人想经历这种事情。”
　　“没事了。”顾聂从椅子上起身，向夏川卿方向走了两步，站在他身后，轻轻地虚搂住他，“所以，川卿，你父亲在这里面起到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才是幕后的那个人，他爱化学爱到狂热，如果不是他，李越是不会和我定金牌这个要求的。”
　　“你很讨厌你父母是吗？”顾聂伸出手摸了摸夏川卿柔顺的黑发，迎接他的不是面前人恼怒的回头一巴掌，而是夏川卿往他身上靠着的温度。
　　“不是讨厌，就是就是有时候看别人有些怨，怨他们不会关心我，也怨他们对那件事的过度处理。”讲完故事的夏川卿有些乏，连顾聂对他动手动脚都没有太大的反应，“然后，还会有些后悔自己年少无知。”
　　“你看到我妈的时候会想起他们吗？”
　　“会啊。”夏川卿的叹息湮灭在他接下来的话语中，“会很羡慕的。”
　　顾聂头脑一热，突然开口：“那你要不到我家当我妈的干儿子，她会很喜欢你的。”
　　“承蒙抬爱，我受不起。”夏川卿挣开顾聂的手，站起来，黑色的眸淡淡扫了顾聂一眼，“和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心疼我的，我只是个陈述者，讲的那些早就与我无关了。而且这么久我都已经习惯这样无情无义的父母了。”
　　“……无情无义，好词汇。”顾聂笑起来，“不过我想了想，刚刚我也是的确多此一举了。”
　　“毕竟等今年十月份，你就正式成为我男朋友了，到时候再把你拐到家里也是堂堂正正。”
　　“滚。”夏川卿强调了一下条件，“省队了解一下。”
　　“不想了解。”顾聂嬉皮笑脸地拿出手机，“叫外卖吗？”
　　“不了，出去吃。”夏川卿拿起挂在门边的一串钥匙，“你请我吃了这么多次，也该我请你了。”
　　“你不懂，那是拜师宴。”
　　夏川卿无语：“谁家拜师宴要请这么多次？”
　　顾聂边走边说，还伸出手指一个一个掰过去：“这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还有夫妻……”
　　“滚。”夏川卿优雅地把顾聂的话打断，“你还有完没完了。”
　　“好，吃饭。”顾聂把手放在唇边，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不说了。”
　　但是，下一秒，这句话就被顾聂抛到了脑后：“话说川卿你是害羞了吗？”
　　“你觉得呢？”夏川卿回头看了眼顾聂，然后不紧不慢地下楼，不紧不慢地开锁。
　　说完，夏川卿自由地岔开了话题：“不远，我们走过去。”
　　顾聂乖乖地应答：“去吃什么？”
　　“甜点，西餐。”
　　“你不是在湖南吗？”顾聂煞有介事地开始尬聊，“湖南的人不是要吃辣吗？”
　　“你不是江苏的吗？不吃辣。”
　　顾聂有些纳闷地勾上了夏川卿的肩：“这是地域黑啊。”
　　“……你可以吃辣？”
　　“当然！”顾聂笑着把自家老底抖了出来，“我妈可以吃辣，我爸不行，然后我就是他们的平均值。”
　　“辣吃多了对胃不好。”夏川卿没有理会在肩上扒着的手，“我已经不怎么吃了。”
　　“不过，我也可以陪你过一次瘾。”
　　“不用了，我就问问，去吃甜点吧。”

　　和夏川卿吃了一顿西式的晚餐，夏川卿的口味也暴露的一干二净。
　　卡布奇诺，咖啡味冰淇淋三角蛋糕，还有咖啡味的甜甜圈。
　　用叉子把意面裹起来往嘴里塞的顾聂：“川卿你怎么吃这么多甜食？感觉像个小姑娘似的？”
　　夏川卿慢条斯理地撕开甜甜圈，放到嘴里，认真咀嚼完毕后开口：“因为不想吃辣。”
　　顾聂默：“不吃辣和吃甜食有什么关系吗？”
　　夏川卿抬头：“那我去吃酸的？还是苦的？”
　　顾聂：“你不补充盐分吗？”
　　夏川卿：“你是不是傻，我把甜食当饭吃吗？”
　　“……恕我愚昧无知。”
　　夏川卿看了眼顾聂，不情不愿道：“以前有段时间，有点低血糖，所以会吃的比较多。”
　　那是什么时候，不用夏川卿多说，顾聂听到他的话就一下子明白了。
　　有段时间，除了那段，还会是哪段时间呢？
　　“现在还会低血糖吗？”
　　“不会了。”夏川卿吃完了甜甜圈，开始喝卡布奇诺，“当时那段时间经常空腹吃辣，然后，饮食也没那么规律，有一次被饿过了，在家站着就晕倒了，醒来的时候过了一个小时，后来就开始吃甜食。”
　　顾聂见状捂胸：“我好心疼。”
　　“去你的。”
　　夏川卿笑着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今晚还学化学吗？”
　　“不了吧，刚刚考完试。”
　　“好。”夏川卿推开西餐厅的玻璃门，“你带我看一看夜晚的江宜吧，自打来这个地方，我还没有好好看过。”
　　“这算是约会吗？”顾聂不走心地问。
　　“进省队再说吧。”

　　两个人最后去了太湖边。
　　江宜濒临太湖，这个曾经蓝藻爆发的湖泊曾经一度臭气熏天，现在却在人为治理下恢复成了鱼米之乡，山清水秀的模样。
　　晚上的太湖一直很热闹。
　　今天不是个好时节，没有正好遇到太湖的音乐喷泉，也没有遇到什么光怪陆离的灯光晚会。
　　湖边有的是那些卖闪闪发光小玩意儿的摊贩，还有，就是点孔明灯玩的孩子们。
　　大人们终归是矜持些的，没有像小孩子一样跑来跑去，夏川卿和顾聂也佯装大人的样子，坐在花坛边上看夜景，顺便聊天。
　　顾聂说的的确挺对的，两个人这样真的很像谈恋爱。
　　周围其实不乏小情侣，夏川卿和顾聂坐在这里也不显得太突兀。
　　“川卿，这样有没有谈恋爱的感觉？”
　　“没有。”夏川卿掰着自己的手指头玩，“我没谈过恋爱。”
　　“那这是初恋啊！”
　　“嗯，不过其实也不算。”
　　顾聂：“……说话不要这么大喘气好不好，我刚刚差点就去买烟花庆祝了。”
　　夏川卿说的一本正经：“我的初恋是化学。”
　　顾聂凉凉地补充：“但是因为一系列原因，你和你的初恋分开了，并且相看两厌。”
　　“答对了。”夏川卿一点也不给他“初恋”面子，回答的分外爽快。
　　“那，我和化学，你更喜欢哪一个。”
　　“……”
　　夏川卿哑了火。
　　顾聂异常灵敏地决定换个话题，然后就听他这未来男朋友说：“化学是我曾经的一切，家庭熏陶作祟，它成为了我的信仰。”
　　顾聂下意识觉得夏川卿还有话没有说完，于是试探性问道：“那我呢？”
　　“你是我的无良同桌，兼无德学生。”
　　“为什么反差这么大？不应该我比化学重要多了吗？”
　　“是啊，但我不想说。”夏川卿笑了笑，“怕你骄傲了。”
　　顾聂被那一笑晃的眼睛花了，随即他道貌岸然地说：“我不会的。”
　　夏川卿挑眉：“哦，我不信。”
　　顾聂认认真真地看了夏川卿几眼，确定这位不是在开玩笑，然后有些泄气地让步：“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
　　“算了。”夏川卿有些惊异自己的底线如今越来越低，“今天的考试你很努力了，那就奖励给你吧。”
　　夏川卿看着湖边零星的灯光和孔明灯的色彩，温和地笑着，笑容像是荆棘里开的红玫瑰，上面又在新鲜的露水和陈旧的执念：“你啊，是我唯有的，仅有的，所有的……”
　　“……救赎与信仰。”

　　休息了几天，顾聂的生活慢慢地再次规律起来。
　　学校，家，有时候还有夏川卿的公寓，三点一线。夏川卿仍是每天兢兢业业地给顾聂批阅试卷，评讲习题，余下化竞的同学们则是去了杭州，上第二期的课程。
　　总之顾聂没去。
　　按他的原话，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男朋友教他化学，他可舍不得去听那些老头子们叨逼叨。
　　然后，“如花似玉”的夏老师罚他默写□□的氧化机理五遍，外加手绘一副反式尖晶石模型。
　　除了类似的小插曲，顾聂还经常收到林伟的关心慰问：
　　“顾聂你自学到哪里了？”
　　“学的怎么样啊？”
　　“有没有什么不懂的？”
　　“不懂就问啊。”
　　“有什么不懂的就发给我，我不懂就帮你去问那些教授。”
　　每每听到林伟这样的话，顾聂都有一种把自己的夏老师拉出来给他看看的冲动。
　　“学到含氮化合物。”
　　“挺好的。”
　　“暂时没有。”
　　“好。”
　　“没关系，我去找了一个老师，去年的金牌氚神，以后有机会我请他来给我们化竞班上课。”
　　在一旁做普高练习的夏川卿抬头看顾聂：“……”
　　然后坐等电话结束。
　　顾聂林伟的关心总会持续很久，到了差不多的时候，夏川卿从自己的资料里抽出一叠纸：“来吧，再默写一遍你所有知道的偶联反应机理。”
　　“十五分钟，倒计时开始。”
　　夏川卿给手机设了个倒计时，然后伸手抹了抹一边放置仪器的桌子，起身坐了上去，翘起二郎腿，“开始吧。”

　　考试开始。
　　初赛来的很是时候。
　　不过每年的初赛都来的很是时候，总会为那些不想开学的化竞小可爱谋一份福利。
　　夏令营的成绩早就在八月的日子里从石头磨成了沙砾，全省第一坐落的化竞教室还是如以往一般热闹，大家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参加一场依旧在南京的考试。
　　不过夏川卿这次不会去了，他要乖乖的和其他的同学一样，在学校应付那足矣使人焦头烂额的开学考。
　　这次的开学考依旧只考三门。
　　考英语的那个上午，正正好，就是初赛的那个下午。
　　顾聂的夏令营最后以96分的成绩一举夺魁，为此，他还特意请秦一一吃了顿饭。
　　并请预言家再做一次预言。
　　秦一一的回答是：
　　“不，我拒绝。”
　　这是一场没有预言和既定结局的初赛。
　　顾聂在心里念叨着秦一一以前说过的另一句预言：
　　“心想事成。”
　　他心中所想不必多说，“一考定终身”终于在这个场景下变成了“一考定终身大事”。
　　夏令营的第一名没有含金量，只能说明高中化学还有一点点的大学化学学的扎实而已，与初赛一点关系也没有。
　　所以，顾聂依旧是不带任何荣誉和资历地上场，他背负的只有夙愿。
　　8：40。
　　持身份证和准考证入场。
　　8：50
　　分发初赛卷。
　　9：00
　　考试开始。
　　12：00
　　收卷。
　　顾聂放下笔，等着监考收卷。
　　看老师收完自己的卷子，顾聂松了一口气，开始等点卷和封袋。
　　顾聂坐的位置靠近走廊，坐在顾聂右边的是个高三的考生。
　　“朋友，考的怎么样？”这位高三的是个自来熟，卷子收掉就和顾聂攀谈起来，还自然地瞄了眼顾聂的桌贴：“唉？你是高二的？”
　　“对。”
　　“那你明年一定要加油啊，不然就像我这样了，混混日子，拿个省一，连参加省选的资格都拿不到。”
　　“我会的。”顾聂突然有些歪心思起来了，他坏笑着说：“毕竟，有个人答应我只要我进省队就和我谈恋爱。”
　　“那你可得加油了。”高三的这位露出理解的微笑，“那位也是化竞的？”
　　“对啊。”顾聂笑道，“你有可能听说过他呢。”
　　监考老师终于点完了卷子，已经开门放行。
　　高三的一边站起来一边还不忘接过顾聂的问题，他开玩笑地说：“我知道？你对象谁啊？这么出名？”
　　“最年轻的化竞封神，湖南的氚，听过吗？”
　　语毕，顾聂帅气地把放在门口的黑色背包甩到肩上，然后回头咧嘴一笑，“他是我未来的对象，谢谢。”
　　至此，顾大学霸的全国高中生化学竞赛初赛，圆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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