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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李俶再回宫已快近五更天了,可天,却没亮。
李适和升平再不哭闹,只静静的躺在那儿,尚没有满半年的两个小生命,此刻,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太医们正在以灵芝雪莲,以续命之用,可那也只是续命罢了……
李俶却一直没说话,颀长身影恰好遮住烛光轻摇,闭眸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道,“珍珠还没醒吗?”
珍珠见这情况,一时头晕目眩,早已支撑不得。
“太医已经看过,无大碍,只是不知为何,还未醒来。”风生衣说这话时小心翼翼,“齐王妃已在赶回京的路上,二位殿下这病来的蹊跷,属下,正在细查。”
李俶一夜未睡,脸色苍白若纸,听得风生衣此言,依旧不说话,风生衣将内外之事都交代的清楚,东宫所有入口的近身都没有问题,言语中,只能说,这病虽蹊跷,可想来也的确与人无干。
“与人无干……”李俶沉吟许久。
风生衣还要再言,猛然间李俶回身,将榻上物事尽数都掀推,“与人无干,你只会与我说与人无干吗!”这一声却有些歇斯底里了。
风生衣未曾见过这样的李俶,自他跟着李俶,看着李俶运筹帷幄,再大窘困,也只是一笑置之,谈笑间将万事都考虑妥帖,今日,却是第一次冲着他发脾气。
“殿下恕罪。”风生衣连忙跪下。
“愚不可及!”他声音嘶哑的厉害,此言喊出,好似没了气力,跌靠在凭几处,这句话却不是在说风生衣,而是在说自己,“或许……或许,真是天意。”
李俶要疯了……他忽然想起些什么,快步出了偏殿,隔着昏暗的天色,瞧着珍珠靠在床榻边上,他不知怎的,冲上前去,猛地抱紧了她,连喘息都困难。
“珍珠……”他闭上眼,死死的抱着她,仿佛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又仿佛,是想要紧紧抓住可最后只能从指尖流逝的泥沙。
珍珠初醒,瞧着李俶,心绪才略微平复了下来,“适儿和升平……”她正要问。
那紧紧抱着她的男子,眼眸通红至极,有些魔怔道:“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他的声音嘶哑的厉害,初夏时节,他身上却没有一丝温暖气息,“我们离开这里。”
“冬郎。”珍珠揪着李俶衣襟,想把他推开,却怎么也推不开。
李俶忽然想起了前世之事,他抱着她,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全无,身上的暖意,一点一点的散尽……那是一种饮鸩止渴的绝望,他想把她的手捂热,想告诉自己,她活着,活的好好的。
可到最后,那身躯冰凉的让他余生再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珍珠气急,扯着他的衣襟,猛地咬在他的肩头,本该疼痛,他却一点都感觉不到了。
珍珠这声音颤抖的很,夹着哭腔,她紧紧盯着李俶,“如今适儿和升平这般样子,你却又怎么了?”
肩头,忽有些温热,那血腥从李俶唇中而出,沾染在珍珠的衣衫上,那是一个心死之人最后的悲伤,“冬郎!”珍珠喊出声来。
东宫大乱。
人人都知道奉节郡王与升平郡主活不过这个月了,太子殿下悲伤成疾,竟一病不起。
太子本监国之责,若是平日还好,现下北边安禄山闹的正凶,皇帝又身子不大好,加之齐王不在京中,因而许多事情都让赵王李係经手,李係本就不通政事,只能事事询问李辅国,一时间,朝局动荡。
梨花开的正好,他站在原地,树下站着一个女子,一身海棠红的襦裙衬出她莹白肤色,她嘴角微往上扬,那梨花花瓣刹时落在她的肩头,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子缓缓向他走来,他连忙迎上去。
忽然,一阵风,吹散了。
人都说庄生晓梦迷蝴蝶,那就是庄生梦着蝴蝶,还是蝴蝶梦着庄生呢。
外头的天色阴沉的很,下着小雨,在这初夏时日,格外腻人,殿中燃着香,沁人的很。
“殿下,您可算是醒了。”张得玉大呼小叫的,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只因东宫已没了主心骨。
“珍珠呢……”李俶醒来,想起的唯一一个人,便只有沈珍珠了。
珍珠已守在偏殿几日未睡了,林致来信,只说还有两日就回京了,她唯恐这几日李适与升平的病情会恶化,于是一刻都不曾离开。
身后,隐隐传来脚步声,“珍珠。”
珍珠猛然回头,李俶恰站在屏风之侧,才几日功夫他已憔悴不成的样子,没了半分原来的丰神俊朗,那双本该蕴着星辰的眸子也暗淡无光。
李俶缓缓走进,只是瞧着她,在她面前蹲下身来,正好与珍珠平时,他伸出手,撩开她额前碎发,声音温柔至极,“我的,珍珠……”他低喃着这句话,那双眼眸映着无尽的悲痛,“终究还活在我身边。”
珍珠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殿中侍从太医都在外头,内室,除了李适与升平,只剩下他二人,珍珠只觉得面前的李俶仿佛变了一个人,在珍珠的心中,她的冬郎,素来是一派淡然模样,无论遇着什么事都不会这般颓废。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珍珠自然知道朝堂上乱的不成样子,可她没有心思顾忌那么许多,她如今所想,只有她两个孩子的性命。
李俶却握紧了她的手,冰凉的很,“珍珠,孩子我们救不了了……”
珍珠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眸通红,泪痕依在,听着李俶再言道,“这是天意。”
“你疯了?”珍珠喊道,“什么天意!”
李俶骤的松开了拽着珍珠的手,他一直盯着珍珠看,可只在片刻间,觉得脸颊滚烫至极,不知何时,眼眶的一滴泪划了下来,灼的生疼,又在瞬时,冰凉彻骨。
“我谁也救不了……”他的确是魔怔了,梦境与现实都纠结不清,他脑海中一遍一遍浮现着的,是大雨中,李倓渐渐冰冷的身躯,是夕阳下,珍珠渐行渐远的背影,是那潼关前,刺目的鲜红。
“离开这里。”他只说着这句话,猛地拉着珍珠要往外头去,珍珠怎肯随他,“你究竟怎么了?”挣扎的不肯离开,“适儿和升平如今命悬一线,你怎忍心……”
“我什么人都不想救!”李俶从未这样与珍珠说过话,他回身,双手摁在珍珠的肩头,那样决绝告诉她,“我只想救你,纵然超脱鬼神,也要救你,你究竟明不明白……”他声音歇斯底里,“你究竟明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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